吴师尹在南康州任知州已经有五载, 原本按正常的迁转流程,文官是三年一迁转,武官为五年。然而, 那是在正常的情况下,如今朝廷大权为奸相洲赫所把控, 上下皆是奸相党羽,普通官员的正常迁转流程都被卡了, 只有依附奸相才能得到公平的对待。
吴师尹自入仕就没想过依附洲赫一党,因此他不断地被排挤,像发配一般丢来了南康州。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怨天尤人, 而是兴学校,修府志, 惠政于民。
不过, 他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 在衙门上下都抱着消极懈怠的态度的情况下, 他对各县的情报获取条件有限, 因而并不清楚陈平和黄长生干过的那些事。
可正因如此,他就算知道了黄长生与陈平的所作所为, 也无法立马就将他们抓起来惩处, 毕竟还需要收集他们的罪证, 等罪证确凿,才能一举定罪, 否则打草惊蛇,让他们销毁证据则后患无穷。
吴师尹道:“既然你没有到州府衙门去击鼓鸣冤状告陈平与黄长生二人, 而又涉及采珠之事,本官还需先让人去调查取证, 待查实了,才能还你一个公道。”
“多谢知州!”黄征虽然有些许失望,但她如今孑然一身,并不惧怕等待,只要有希望,等再久也是值得的。
吴师尹走后,池不故对黄征道:“在州府有消息传来之前,你就先安置在这边吧!”
黄征又叩拜池不故:“不管成与不成,池娘子的相助之恩,我黄征没齿难忘。如今我身无一物,只能为奴为婢,侍奉在池娘子的左右了。”
池不故还未说什么,在外头听到这话的洲渚却炸毛了,向来害怕停尸间从而不敢踏入半步的她此时再也顾不得旁的,直接跑进去,一把抓住池不故的手,道:“不用,阿池有我照顾,你要报答她,可以帮她干活,以身相许什么的就算了。”
黄征一愣,池不故难得看见洲渚吃醋,吃吃地笑了下,道:“阿渚,她没说要以身相许,你误会了。”
黄征反应过来了,她脸颊微红,道:“我不知你们原来是、是那种关系。”
池不故微微诧异,黄征竟然一眼就看穿她们的关系了?
洲渚直接问出了口:“你怎么看出来的?”
黄征道:“这、这,你们的表现很明显呀,你们对彼此的关心超越了一般的闺中好友。而且这在我们这儿其实也很常见啦,我们有金兰契,就是跟你们一般。”
洲渚对“金兰契”的认知是陌生的,她只听说过“自梳女”,于是把目光投向在她看来无所不知的池不故,后者也是一脸无奈,她并非南康州本土人,对这儿的习俗哪能知之甚详?道:“我也不清楚。”
黄征便解释何为“金兰契”。
所谓“金兰契”其实跟“自梳女”差不多,婆婆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以巫二耳漆雾而爸一它取自“义结金兰”,指两个关系非常亲密的女性结为异姓姐妹,不嫁人、俩人一起以“夫妻”的名义生活。其实也有多位女性一起结“金兰契”的,不过黄征怕二人误会她也想加入,就没提。
而南康州的人之所以容忍接纳“金兰契”现象的存在,一般是因为缔结“金兰契”的一般是当地土生土长的土人,土人不曾接受过儒家文化的洗礼,所以儒家的那一套三纲五常对她们的影响与约束都小。
不过,随着越来越多北人南下,很多儒家的思想都渗入到了土人家族群体中,所以越来越少人会再缔结“金兰契”或当“契兄契弟”(男同性恋)。
洲渚之后曾问过杜佳云,后者果然不曾听闻“金兰契”。
“以后有人问我为何还不成亲,我便说我与人结‘金兰契’了。”洲渚开怀地道。
黄征道:“虽说‘金兰契’常见,但并非人人都接受的。”
“管他们呢!”
池不故抿唇,有些执拗地问:“为何不说是与我结金兰契?”
洲渚“啊”了声,显然没想到池不故这么会抓字眼。
池不故又重复了遍。
洲渚噗嗤笑了下,道:“别人若是问,我自然会说,别人若是不问,就凭我们俩出双入对的情况,别人能猜不出来么?”
这个理由勉强令池不故满意了。
黄征却被她们酸倒了一排牙齿。
……
黄征被留在漏泽园,她的主要工作是帮忙折纸钱,清理坟上的一些杂草,有了她帮忙,池不故就能空出更多时间去帮洲渚打理蔗田。
过了一个月,吴师尹派了人来将黄征带去了州府衙门,因为他搜集到了不少证据,而且黄氏族人也愿意状告黄长生。
之所以是黄长生,非陈平,那是因为很多事陈平并未亲自出面,当坏人的永远是黄长生,所以除非是黄长生供出陈平,否则吴师尹也没有正当的理由提审陈平。
好在黄长生并不算正儿八经的品官,百姓告他不用先挨杖打。
除了黄氏族人之外,陈文玉等盐商也被吴师尹请了过来配合审案。
提审这日,洲渚拉着池不故过来围观了,尽管这些年黄长生已经很少来找池不故的麻烦了,但不代表他过去做过的事能一笔勾销,所以,黄长生伏法才是最好的报复。
黄长生没想到状告自己的人竟然是黄征,她一个孤女,怎么敢的?就不怕他让人弄死她吗?而且,就算他被抓了,她以为自己就能活着回到那条渔村?
“黄征,当初就不该放过你的。”黄长生恶狠狠地威胁。
吴师尹见他竟然敢在公堂之上威胁黄征,觉得他可笑又可恨,在公堂之上尚且如此嚣张,那在公堂之外呢?他的行径得有多无法无天?
黄长生相信陈平能保自己,也相信黄氏之人只要给了足够的好处,他们就能撤诉,所以根本无所畏惧。因为采珠这事说大不大,朝廷虽然禁止采珠,但惩罚的力度不大,而且权贵都在私下纵容民间采珠牟利,只是没有被捅到台面上去罢了。况且只要他告诉吴师尹,那些珠会分出一部分打点转运司,吴师尹一定不敢往上追溯。
除了采珠这事之外,黄征的父兄之死根本就不是他直接导致的,采珠本来就有淹死的几率,他们明知风险还愿意干,怪得了谁?
别说老百姓了,就连吴师尹这般有修养的人看到他嚣张且愚蠢的模样,都气得七窍生烟。
不过吴师尹不打没准备的仗,他早就搜集到了黄长生作奸犯科的证据,他逐一审讯:“元嘉四年花朝节,有一花农之女秋氏,于海康县城卖花,你觊觎其美色,强掳她到你家中。花农寻上门,你却将花农打伤,秋氏担心你打死其父,唯有屈从你。元嘉四年五月,为了安置你强抢回来的民女,你低价强买了一处宅子……”
洲渚细数下来,黄长生干过的违法犯罪行为竟然多达二十八件,而且这些都是有原告和证据的,还有很多没证据的都没摆到公堂之上来。
这二十八条罪状,够黄长生被判流放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