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 洲渚统计了一下今年的糖产量,发现糖冰的产量比她预想中高出了百分之二十,也就是说, 原本预期一亩4000斤甘蔗能做出220斤糖冰,但现在增加到了264斤。
虽然甘蔗的亩产也提高了, 但糖冰的产量增加并非只跟原料的增加有关,而是结晶率高了。
同样份量的蔗汁, 在李氏糖寮的时候只能出20斤糖冰,但在她这儿能出24斤糖冰,有一批甚至瓮瓮都高达32斤。
她跟别的蔗农买的甘蔗数量与卖给李青瓷的甘蔗数量相等,所以按百亩甘蔗来算, 共产红糖1万斤,原材料占了20%。沙糖8000斤, 占原材料的15%, 剩下65%制出糖冰1.62万斤, 及2800斤片糖。
营收达18707贯钱, 也就是1870.7万文钱。
算一算账, 利润也比预期高出许多。
这百分之二十的差额刚好补了将糖批发给冯佑民之后的亏损。
杜佳云仿佛第一次看到钱,眼睛都瞪大了, 什么叫腰缠万贯?这就叫腰缠万贯!
由于洲渚买田的时候没有杜佳云的投资, 所以扣除甘蔗的成本, 还有劳力、前期投资建设糖寮、买石灰、柴火和瓮等支出,只剩五成不到的利润。然后这里面还得扣去预留明年生产所需的各种成本, 最后只剩561.2万钱作为可分红的净利润。
杜佳云分得两成,这第一年就回本了, 接下来如果还是这么顺利的话,她想腰缠万贯也不是难事了!
洲渚的分红更多, 除了紫霜园的分红,还有李青瓷那里的7%的分红。不算李青瓷那里的分红,以及除去给股东们的净利润,她卖甘蔗的那部分都足够她再买二十亩田了。
考虑到甘蔗要轮作,她决定再买两百亩地。
宿根蔗一般能宿两年,而轮作的话最好是隔个两载(宿根两年后再隔两年),所以三百亩地,每年都能种两百亩,剩余的一百多亩可以改种稻谷。
——
南康州城。
冯佑民与梁姻夫妇也赶在年底前算了一下账,赫然发现,他们以每斤红糖、沙糖、片糖各100文钱,糖冰980文的价格买入,再分别以110文、1080文的价格卖给外地的商贾,只需跑跑腿、动动嘴,就能从中挣得182.8万钱,这可比他们以前当代办挣得多了。
“只忙四个月,便能挣以往两年、三年才能挣来的钱,这糖利可真是高呀!”饶是见多识广的冯佑民也不禁惊叹。
梁姻道:“幸好当初决定了跟洲娘子合作,不然,这等好事哪轮得到我们?”
她又道:“听闻洲小娘子准备再买两百亩田,明年应该有更多糖产出,我们可得找好下家,否则这么多糖砸我们手里了怎么办?”
冯佑民思忖片刻,道:“这紫霜园的糖冰最是甘甜,这种甜仿佛是将甘蔗里所有的糖分都浓缩到了一处,不管是炖什么,味道都好极了,因此最受城里的富户喜爱。哪怕找不到外地的商贾,也不会砸在我们手里的。”
话虽如此,他往来于城乡之间半载,也发现了田间的甘蔗渐渐多了起来,明年只怕种甘蔗和制糖的糖户会进一步增多。到时候市面上的糖多了,糖就不再是稀罕物,价格自然会下降。
用洲渚那句话说,为了提高紫霜园的品牌竞争力,他们必然要形成稳定的产业链:上游原材料,中游生产加工,下游批发、零售。
上游和中游靠洲渚,下游则靠冯佑民,只要他这个批发商能打通其他的销售渠道,将这些人发展为老客户,那就不怕被别的糖寮比下去。
所以,从现在开始,先拉拢一波外地商贾,不断地提高紫霜园的口碑与名气,明年再找他们,他们才不至于全无印象。
想到这里,冯佑民又到津口溜达,看看有没有潜在的客户了。
与此同时,一位从占城回来,途径南康州,在港口停泊了数日,补充物资,顺便带点产品回去卖的商贾,在海上航行了半个月,终于回到热闹繁荣的广州。
津口的脚夫们从船上将货物搬运下来,堆放到附近的仓库里,等待市舶司的检验及收税。
等商贾交完税,又将这些货物卖到之前谈好合作的商铺时,距离他的船停泊又过去了数日。
在清点货物时,商贾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火急火燎地让人抬出几个大匣子里。
旁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忙问:“怎么了?”
“我带了糖回来,在海上航行这么久,又堆放在海边的仓库里数日,如此潮湿,不知化了没。”商贾一脸心痛,他买这些糖可是花了不少钱的,要是化了,他得亏一半钱。
旁人笑他:“你为何想不开,要从占城那么远的地方买糖?”
“不是占城,是南康州。”
众人还是不理解他的行为,广州就有很多糖户制糖。不过作为著名的糖冰产地之一,广州每年至少要上交三千斤糖冰,以至于很多糖户都破产,因为这糖冰的产量着实是太低了。
那商贾没说话,他打开匣子,掏出四周的稻草,露出了里面的油纸。他小心翼翼地拆了线,打开油纸,出乎意料的,里面的糖冰竟然一点都没化,它们在阳光底下,折射出紫色的光芒。
“嚯!这糖冰真极品呐!”周围不乏对糖冰了解的人,他们忍不住发出了赞叹。
“没化!”商贾高兴地捧出一团来。
这糖冰比他的巴掌还大,如同一座缩小版的假山,掂量着也有十来斤,值万钱。
许是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糖冰,聚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商贾将它放回匣子里,又看了眼别的糖冰和红糖块、片糖。跟糖冰相比,红糖块与片糖便没这么耐潮湿了,它们的外表有一点点黏糊,但并没有化开来,依旧是一小块砖头似的。
有人询问这是什么,商贾也一一解释了。
有路过的富户,一眼就看到了那闪着光的糖冰,忙问:“这糖冰在哪儿买的?”
“南康州紫霜园。”
“南康州什么时候能做出如此好的糖冰了?”
商贾笑而不语。
那富户想买这块糖冰,然后跟商贾讨价还价,最后以1.5万钱的价格拿走了这团糖冰。
商贾这一倒卖,立马就挣了2000钱。别看有点少,实际上这只是这团12斤重的糖冰的利润,他这一趟整整带了两千来斤糖冰和八百多斤红糖、片糖,全部转手的话,少说能挣六十万钱。
广州虽然多糖户,但糖价并不比别的地方低,商贾带回来的糖冰很快就被人抢购一空了。就连百姓没见过的块状红糖、片糖,也搭配着糖水配方,卖了个一干二净。
商贾都有点后悔当初没多带一点回来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糖寮的运作比预期中要顺利,洲渚她们也大赚了一笔,所以今年的春节,她们置办的年货要比往年多一些。因为她们不仅要给熟人送,还得给雇工们送,只有这样,雇工们来年干活才会更加踏踏实实。
过了这一年,杜佳云也十八岁了。杜家人十分着急她的终身大事,偏偏她的契书死死地拿捏在池不故的手中,杜家人想尽办法都没能让她松口。
“你这死丫头,被那两个姑婆给带歪了,都十八岁了……”杜佳云的母亲梁氏,大过年的,就开始骂骂咧咧。
房中的杜佳云权当听不见。
她那刚过门没多久就当了寡妇的三嫂看着她,欲言又止。
杜佳云不想将话题引到自己的身上,便问:“听说他们准备让三嫂你过继一个孩子给三哥当嗣子?”
杜三嫂点了点头。
杜佳云叹气,得亏杜家现在没分家,所有的财产都拿捏在她爹的手中,所以无论三嫂是否要过继大房、二房的孩子,都暂时不用操心温饱。
可一旦她爹娘不在,杜家财产的大头分给长子,三嫂就只剩孤儿寡母,要如何维持生计?
她三嫂是个浮客,至今都还没入杜家的籍,她也不太可能逃走或改嫁,后半辈子或许就得困在这里了。
杜佳云想了想,没忍住,低声道:“过继个小点的,大的已经懂事,养不熟。”
杜三嫂微微诧异,似乎很惊讶杜佳云说出如此现实的话来。
“不过,小的也麻烦,养不好还得怪你。算了吧,这事,你再拖个几年,等有了户贴,找个机会改嫁。”
杜三嫂嫁入杜家后,便偶尔从杜家人的嘴里听说杜佳云如何离经叛道,跟她见面的时候也没什么交流与接触,所以从不知道,她原来真的很离经叛道!
不过,杜三嫂与她相处,却觉得松快许多,没有妯娌间的排挤、针对,也没有婆媳矛盾,更不会被邻里指指点点那般令她如芒在背。
杜佳云回夏馆之前,杜三嫂轻声问道:“你能常回来与我说说话吗?在这里,只有你能跟我多说一些话了。”
杜佳云笑道:“我白天有空会巡田,还有到糖寮去巡护,若是还有多余的时间,我会常回来的。你若想找我说话,我们可以花朝节到新湖边踏青赏花,也可以到夏馆来。”
杜三嫂应下了花朝节之约。
——
又到一年的花朝节。城里、乡里都忙着过节赏花游乐,洲渚和池不故却在看蔗种的发芽情况。
等到傍晚,她们回到夏馆时,才从杜佳云之口得知林士谦来过,不过得知池不故不在,他等了一炷香时间,便离开了。
“他还没死心呢?”洲渚一开口,醋味弥漫。
过去这一两年,林士谦来夏馆的次数不算多,也就花朝节、寒食、重阳,会借着踏青之名登门,还有过年也会让人送节礼来。但他那态度,着实说不上是把池不故当成了“一位值得尊敬的御史之女”来对待,他娶了续弦不提,生了子也不提,每次见了池不故都会找些风花雪月的话题来谈一谈。
要不是洲渚现在把生意做大了,交游也更广泛了,然后从别人的口中知晓了此事,池不故只怕还被蒙在鼓里呢!
过年的时候,林士谦又让人送了节礼来,然后池不故以红糖为回礼,并附言,这些红糖煮糖水对产后的妇人有益处。他并未回信。
“他留了口信,说是感谢阿池姐姐的红糖。”杜佳云道。
只要他没打扰到她们的生活,没对她们的生活造成影响,她们便没有在意这事。
比起去吃关注林士谦,洲渚现在的重心在发展榨糖业上面。春耕之前,她找到了天宁寺的慧平住持,跟他商量:“大师你看,天宁寺有田八百多亩,然后都租佃给了佃户,寺里的僧人则除了打坐念经,无所事事,并不能给天宁寺创造更多收益。不如你我联手开办糖寮,让他们参与到劳动中来,为天宁寺创造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