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用干活吗?”洲渚的目光往众人的身上一扫,旋即落在李青瓷的身上。

  李青瓷问她:“你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晚?”

  “路上遇到些事,被绊住了。不过我来得晚也不影响制糖吧?”

  李青瓷的神情严肃了几分,道:“因为你来得晚,所以出事了!”

  洲渚一惊,暗示自己要冷静,开口道:“出什么事了?”

  李青瓷侧了侧身,露出那个被揭开了密封盖的糖罐。他的身后,是他分配给洲渚的小工,每个人的神情各异,但她在一部分人脸上看到了幸灾乐祸。

  “开了?没有我的允许,谁开的?”洲渚的眼神变得凌厉了些许,从众人身上扫过。

  人群中,有人嘀咕:“要不是揭开了,也不知道这里面都是糖水,压根就不是糖冰!”

  洲渚的目光锁定了说话的人,问他:“你开的?”

  那人又缩了回去:“不是我。”

  “不是你,你开什么口?我问是谁开的!”洲渚道。

  这时,开罐的人站了出来,颇有些问心无愧地道:“我开的!你不必为了掩饰自己根本就不懂制糖而迁怒他人!”

  洲渚没有回应他后面那句话,而是沉着脸问:“我让你开了吗?”

  生产线上,最忌讳这种不按规矩和流程,也不听安排的事了,这些人是一点都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没有征询过她的意见,就先掀开了盖!

  幸好是今天掀开的,对工艺影响不大,可如果在别的生产过程中,又有人按捺不住搞了别的小动作呢?那岂不是害她的心血付诸东流?

  “你说密封两日,这都两日了。”那人辩解。

  “密封两日是整整两个日夜,你以为过了两个夜晚,第二天就算两日了?”

  那人语塞,最终硬着脖子说道:“明明就是你做不出来糖冰!”

  “你会做糖冰吗?”洲渚反问。

  对方噤声了。

  洲渚冷笑道:“你不会做糖冰,那你凭什么来质疑我?”

  对方哑口无言,最后只能用目光求助般看着方才起便一言不发的李青瓷。

  李青瓷似乎是收到了他的求助,对洲渚道:“阿洲,你这次错得离谱!”

  洲渚蹙着眉头,被她怼的人却喜上眉梢,连东家都站在他们这边,看她还怎么狡辩!

  岂料,李青瓷下一句出口的话令他及大多数人都愣在了原地。

  只听见李青瓷用一副怒其不争的口吻,批评洲渚:“我给你安排人手,你就得负起责任来,管理好他们。可你只顾着制糖,却疏于对他们的管教,养成了他们不听安排、不听指挥的性子,还险些浪费了之前所做的努力,给糖寮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你说你是不是错得厉害?!”

  洲渚叹气:“这的确是我的问题,我以为只要他们听我的安排,按我的步骤来制作出糖冰就行了,就算他们不服我,看不起我,我也无所谓。”

  众人有些懵,为什么东家生气的点不是洲渚制作不出糖冰,而是洲渚没能管理好他们?

  这时,洲渚反过来批评李青瓷,为了给李青瓷留几分面子,她压低了声音:“再说了,你跟我也差不多。”

  员工当着他的面唠嗑,他也没法完全制止,可见没什么威信。

  李青瓷语塞。

  得了,他们就别互相揭对方的短了。

  他指着擅自揭开密封盖的人:“你,拿了你的工钱走吧!还有,那些不愿意听从一个女子的安排之人,也可以趁此机会离开,我绝不强留。若是你们这次不走,下次再发生类似的事,那可就没法轻松地从这儿走出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眼神里闪着偌大的疑问,却没有一个人敢提出辞职的。

  被解蛊的那人不甘心地问:“为何?难道就因为我不听她的安排?东家难道就不担心,是她欺瞒了你?”

  李青瓷冷冽的目光扫过去,道:“是的,就因为你不听安排,我付给你工钱,难道是让你自作主张的吗?她有没有欺瞒我,这跟你何关?何须你来操心?”

  糖冰的制作方法,洲渚虽然没有尽数告知糖工,却如实地告知了他。他知道这罐里的糖会释成糖水,而这些变化,正应了她当初所言,所以他坚信这就是正确的制作糖冰的方法。

  不过他是不可能当着众人的面这么说的,糖冰的秘方可是他付出了百分之七的利润出让的代价才搞到手的,他若是说这是正确的糖冰制作秘方,岂不是会让人学了去?

  他已经做出了让这个人滚蛋的决定,便不能让他带着糖冰的制作秘方走。

  众人一愣,没想到他们告状告了个寂寞,本以为李青瓷不高兴是被洲渚骗了,谁知他生气的是他们这群人的行为!

  想到这里,他们打了个冷颤,突然发觉自己似乎成了跳梁小丑!

  被解雇的人发现,原本跟他站一块儿的人忽然都往旁边挪,正在不动声色地远离他。

  “你们、你们不也是很不满她一个女人骑到我们头上吗?”他气愤地拉他们下水。

  他们急忙反驳:“胡说八道,我们才没有!”

  眼瞧着这儿越闹越乱,李青瓷高声喝止他们,又将那些对洲渚不满的几个人都挑了出来,道:“既然你们这么不乐意,那就回去原来的地方做事吧!”

  除了将这些人调走,他又安排了几个人过来代替他们。当然,这次他挑的都是自愿过来的,因为李青瓷说,成功制出糖冰的话,他们的工钱会增加。

  不会有人会跟钱过不去,看在钱的份上,别说洲渚是个女人,就算是一头畜生,要在他们头上撒尿,他们也会忍了。

  处理完这事,李青瓷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洲渚和两个糖工,将剩下密封的糖罐都开了封,好让洲渚检查。

  洲渚对李青瓷道:“早点使出加薪大法,也不会生出这些麻烦事。”

  李青瓷:“……”

  “如今你也是能分利的,给他们的工钱增加了,你的利润就少了。”

  洲渚道:“做大生意的怎么能这么斤斤计较呢?对手底下的伙计好,他们才会尽心尽力地替你卖命嘛!”

  李青瓷不跟她讨论这个问题,抬了抬下巴,问她:“情况怎么样?”

  洲渚用竹片沾了点糖水上来检查,糖水只是上面那一层,下方那层跟细沙似的,说明已经可以开始进入到最后一步,等待它自然结晶了!

  她顿时信心大增,道:“可以放竹片下去了。”

  忙完这一道工序,她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嘱咐道:“要随时关注气候,太热了里面的糖冰容易融化,太潮湿了也会影响它的……”

  忙完正事,洲渚便就一件私事询问李青瓷:“李郎君认识新福乡的耆长吗?”

  李青瓷回忆了番,在脑海中搜出了一个人来:“吴正岐吗?认识,怎么了?”

  洲渚叹了口气:“李郎君应该晓得,我因为早几年四处飘零,能证明我的身份的文书早已丢失,如今我是浮客之身,没有文书,我寸步难行……”

  李青瓷琢磨过味儿来了,道:“吴正岐刁难你了?”

  “刁难算不上,不过最近乡里有女子失踪之事,闹得大家有些不安,我今日过来的路上便被盘查了一番。”

  李青瓷明白她迟到的原因了,也明白了她说这些的用意,笑道:“我会去跟吴正岐打个招呼的。”

  洲渚现在是他的摇钱树,要是因为被吴正岐刁难,导致糖冰无法顺利制出,他也会损失惨重。

  “行了,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吧!”李青瓷想到那些女子失踪之事,也不太放心让洲渚一个人回去,恰好他有马车,便准备让人送她回去。

  洲渚刚离开糖寮,便笑着对李青瓷道:“不必了,有人接我。”

  李青瓷朝门外看去,那道立在夕阳中,影子被拉得斜长的身影,不正是池不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