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免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开车从远哲离开。

  她计算着从陈幻手里夺走陈幼的概率能有多少。

  车流穿梭不息,从对面车道疾驰过来一辆车。

  和裴知免面无表情完全相反,那辆车里的女人眼角挂着泪,不停地抽泣着,不断加速,带着汹涌的怒气奔向东三环朗润大厦。

  朗润大厦十六楼。

  时刻物流管理公司的员工们正在陆续下班。

  林恃坐在办公室里,收到了林朝晖女友郭菲的电话。

  刚一接通,林恃听到她抽泣的声音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郭菲:“你父亲真的要不行了,你不来看看他吗?或许这是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了。”

  林恃:“有事情可以直说。”

  正在说事的郭菲被噎了一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数秒后,郭菲道:

  “最后一次机会了,只有你才能让他更改遗嘱,不然他真的要把财产全部捐出去!全部!你也不想林家财产不得善终吧?”

  林恃说:“既然是林家的财产,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郭菲:“你……”

  “林朝晖这辈子做了不少恶事,捐出去算他积德,怎么能叫不得善终?不过你着急也情有可原,毕竟你一直依赖林朝晖每个月给你家用生存。十年了,你从来没有用自己的手赚过一分钱,名牌大学毕业之后不想着打拼自己的事业,反而去依附他人。如今大厦将倾,没有腿的人自然害怕被砸死。”

  “林恃……”

  “郭菲,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再耗费宝贵的时间来说服一个永远不可能被说服的人,我该立即寻找出路。不过,我永远不会是你。”

  没等郭菲再开口,林恃将电话挂断,顺便把对方拉黑。

  刚想要重新投入工作,听走廊传来一阵骚动,有员工在喊:

  “恃总——”

  林恃将刚刚放在键盘上的手再次移开。

  算了,该来的总会来。

  今天芽芽不在公司,正好了。

  前台急匆匆地往林恃的办公室方向跑来,正好看见林恃推门出来。

  “恃总!不好了!”

  林恃一边卷袖子一边说:“疏散所有人。”

  前台微一怔愣,随即喊了一声“好”,立即去疏散人群。

  公司里数十位还没下班的员工立即鱼贯而出,一瞬间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两个人。

  林恃和站在站在窗边的谢鸣鹤面对面。

  热风从敞开的窗户直往里灌,和开足了冷气的房间形成狂躁的对流。

  这种对峙,像极了此时和林恃和谢鸣鹤。

  两公里外。

  舒泉连续二十天没有休息,林恃让她今天无论如何都别上班了,好好在家歇一歇。

  她早上被林恃折腾醒后,睡回笼觉一觉睡到中午,起床之后慢悠悠地炖了她和林恃都喜欢吃的牛尾。

  与姚聆一起遛完小财,去给隔壁的年年送了一份牛尾后,下午的时光她和年年边聊着天边在后院修剪花草。

  两个小姐妹成为邻居有一段时间了,一直忙着各自的事情很难凑到一块儿。今天下午终于相聚了两小时。

  傍晚时分,易织年要去找裴醒吃晚餐去,舒泉也打算去接林恃。

  这段时间舒泉忙里偷闲考了驾照,买了辆MINI Cooper当做通勤车。

  林恃陪了她几次,看她开车该稳的时候稳,该利落的时候利落,意外的很适合开车,之后便放心让她自己开。

  舒泉开着车到公司附近新开的花店,挑选了一大捧虞美人。

  虞美人花瓣是绉纱纹路,质感很特别,自带仙气。

  好适合林恃。

  今天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但对于舒泉而言,和林恃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值得好好珍藏,好好庆祝。

  买了花坐回车中,发现手机屏幕上一大堆推送,全来自公司微信群。

  打开翻开了几下,舒泉脸色突变,火速赶往公司。

  此时朗润大厦。

  谢鸣鹤已经没有任何体面可言,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贴在脸上,和融化的妆容将五官糊成一团。

  她手抓着玻璃窗的边沿,一脚踩在办公桌上,一脚蹬着窗框,半个身子都悬在外面,带着哭腔喊道:

  “林恃,如果你不去让你爸爸更改遗嘱,我就从这里跳下去!”XZF

  林恃面色如水,冷眼看着歇斯底里的谢鸣鹤,慢悠悠地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翘腿点烟,用烟往西侧指了一下。

  “能最后答应我一件事吗?别从前面跳,人来人往的容易连累别人。从后面跳,正好能跳天井里,不影响别人。”

  谢鸣鹤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林恃,我是你妈妈……你,就这样对我?”

  林恃点点头,“也不知道该不该谢谢你带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不过现在我还能坐在这儿陪着你就已经是心软了。你放心,我会在这看你跳下去,送你最后一程。”

  谢鸣鹤浑身发着颤,整个人僵住。

  “林恃……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妈妈死?为什么……我会生出你这样狠心的女儿?”

  “我以前倒也不是这么狠心的人,的确是您这些年的栽培让我变狠心了。跳吧,谢鸣鹤,我会将你的骨灰和林朝晖一起撒到海里,永生永世锁死在一起。怎么还不跳?需要我帮你一把吗?”

  “你……”

  谢鸣鹤半个人悬在窗外,盛夏的烈日灼在她身上,热汗顺着脊背往下淌,屈起的一条腿已经在打抖。

  林恃却像在看好戏,半点软话不说。

  谢鸣鹤指着林恃,“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不敢跳?”

  “我相信你,跳吧。”

  谢鸣鹤发了疯般喊叫的时候,舒泉抱着一大束花惊慌地快步进来,看到站在窗边的谢鸣鹤,惊怔住了。

  林恃没想到舒泉会来,看她抱着花就知道是来接自己下班的。

  就在舒泉出现的一瞬间,谢鸣鹤的注意力被她吸引过去,与此同时,身处高空和被暴晒的晕眩感同时发作。

  林恃的注意力才转到舒泉的脸庞上,却见舒泉乍然变色。

  谢鸣鹤身体往窗外瘫软,眼前是笼罩了视野和意识的白色幕布,大脑失去了对四肢的掌控权,一声从室内传来的惊叫更是证实了她危险的处境。

  那一刻,谢鸣鹤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要真的交待在这儿。

  就在她要坠楼的瞬间,林恃像一道闪电冲到她面前,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舒泉也冲上来,拉住她另外一只胳膊,合力把她救了回来。

  等她双眼又能视物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被林恃抱着,送到椅子上。

  舒泉拿来一杯水,林恃说:“帮我打个120急救。”

  舒泉说:“已经打了。谢阿姨好像醒了。”

  林恃转眸看向她。

  谢鸣鹤浑身被汗浸透,脸色苍白如纸,看着林恃的眼睛转都不会转。

  林恃将水递到她手里,“把水喝了。”

  谢鸣鹤用颤抖的双手握住水杯,艰难地喝下这杯水。

  缓了好半天终于定下了神。

  没死……她没死。

  大难过后心有余悸,谢鸣鹤后怕得要命,肩膀缩在一起浑身抖个不停,眼泪稀里哗啦往下落。

  林恃看她害怕成这样,无语。

  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妈最擅长演戏,这回差点将自己演进去,够危险的。

  也挺好,来闹自杀最后闹了个丢尽老脸,估计短期内不会再来烦她了。

  谢鸣鹤被救护车拉走,林恃懒得跟去。

  她不想对谢鸣鹤展现过多的亲近,她永远不要再被亲情裹挟。

  回到办公室,看见散落一地的虞美人。

  舒泉叹了一声,“它们很漂亮,我专门买给你的。”

  可惜,在看见谢鸣鹤险些坠楼的时候,舒泉第一本能是去救人,怀里的花什么时候掉的都没意识到。

  林恃将鲜切花全部拾起,连带着舒泉一起揽入怀中,一一轻嗅。

  “是很漂亮,谢谢。我很喜欢。”

  林恃低头亲吻舒泉。

  舒泉环住林恃的腰,闭着眼深深沉浸在热吻之中。

  夕阳映在虞美人绉纱般的花瓣上,漫长的吻后,两人并肩坐在被落日余晖笼罩的办公室内。

  林恃从冰箱里拿出冰啤酒,两人对饮。

  很夏日很清爽,很痛快。

  林恃指尖沾了不少啤酒罐上的水珠。

  “幸好她没去找你,不然的话以她死缠烂打的个性,肯定会让你很头疼。”XZF

  舒泉垂着长长的睫毛,没吭声。

  林恃:“……不会吧?她找过你了吗?”

  “是……昨天的事了。”

  林恃震惊,“舒泉,你居然没跟我说?”

  听到林恃叫自己大名,舒泉无奈道:“昨天你加班到两点才回家,我那会儿睡了啊。早上……又没机会说。”

  舒泉这么一说,林恃哽住。

  这段时间太忙,做的时间都没有。今早醒来时看舒泉正抱着自己,穿着睡裙又依恋自己的样子太可爱,林恃没能把持住,一个小时的时间里舒泉浑身发红几乎承受不住,林恃才停。险些赶不上开会,林恃意犹未尽匆忙出门。林恃离开之后舒泉昏睡过去。

  这么一盘,舒泉是没机会说……

  舒泉买了花来接林恃,除了真的想让林恃有好心情外,也的确觉得这束花很适合林恃。

  林恃将舒泉抱到自己腿上坐着,环着她的腰不让她有逃走的机会,好好说说谢鸣鹤找她都干了什么。

  舒泉说:“你应该猜得到的。”

  “不会是给你多少钱,让你离开我吧?”

  最近受到无数金钱攻势的舒泉笑着点点头。

  “这次她给你多少?”

  舒泉比了一个“耶”的手势。

  “两亿。”林恃“啧”了一声道,“我就只值两亿?”

  “我才没有答应。我说了几句话,然后就没礼貌地离开了。”

  “什么话?”

  舒泉搭着林恃的肩头,当着当事人的面她有些说不出口。

  谢鸣鹤面对舒泉的时候非常强势。

  但舒泉这段时间已经见识过很多强势的人,已然变得刀枪不入。

  想用金钱来买断她爱情的做法更是让她不屑。

  谢鸣鹤说出“两亿”这个价码的时候,舒泉打断了她的话。

  “谢阿姨,您不用说了,我不会同意。对我而言林恃是无价之宝。您也记住一件事,你们和季弦无法给她的东西我能给。请不要再来骚扰我。”

  阳光的碎片落在舒泉的眼眸里,将她深黑的眸色染成了琥珀的质感。

  林恃将舒泉脸侧的发丝勾到耳后,问她:

  “你要给我的是什么?”

  舒泉双掌从林恃双耳穿过,交扣在她的脑后。

  “爱,以及能持续一辈子的信赖。”

  林恃原本在品味舒泉清丽的脸庞,蓦地,心被她这句话擒住了。

  林恃指尖点在舒泉柔软的唇珠上。

  “明明长了一张乖脸,为什么说出来的话越来越厉害了?”

  林恃的情话和触碰的感觉拱得舒泉心头发热。

  “我厉害吗?那也是因为爱着你,让我变厉害了。”

  林恃昂着下巴吻她软软的唇。

  舒泉脚尖朝下,悬在距离地面一两厘米的位置,随着过快的呼吸频率时而往上浮着。

  一直到残晖落尽,绵长的吻也不愿结束。

  .

  愤怒、荒诞、不解和恶心……

  诸多情绪塞满陈幻的心。

  她在一片血色夕阳中穿梭于都市的公路网。

  陈幼和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感谢你这段时间的付出,柏先生愿意支付你合理的答谢金以示感激……

  裴知免的话一遍又一遍在陈幻耳边回荡。

  她想起这段时间陈幼对她的回避。

  陈幼知道了吗?裴知免或是那个柏先生去找过陈幼了吗?

  陈幻将自己的头发拨乱,再拨乱,像一只不知所措的野兽。

  陈幼回到家的时候,看白境虞坐在沙发上,正拿着平板在看。

  “白姐姐。”陈幼有气无力道。

  “回来了?”

  白境虞正在处理工作上的事,今天她回来得挺早,推了应酬,因为答应了陈幻今晚和她一块儿吃晚餐。她们已经有一周没一起共进晚餐了。

  “嗯……”

  “你姐人呢?没回我微信。”

  提到陈幻,陈幼明显地局促。

  “我不知道啊。”

  白境虞一直没抬起的眼皮这会儿抬起来了。

  “吵架了?”

  陈幼:“没……”

  白境虞也没再追问,直说:“你给你姐打个电话问问到哪儿了,我好让苗师傅把晚餐送来。”

  要是平时,陈幼早打了。

  这会儿她握着手机,半天没动弹。

  白境虞正在观察陈幼的时候,门开了,是陈幻。

  陈幻进门,白境虞看她一眼就知道不对劲,眼尾发红,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极度压抑的燥。

  陈幻脱了外套,将手包随手放在玄关柜上,全程目光落在陈幼的脑后。

  而陈幼没有回头。

  白境虞把平板放下,走到陈幻身边,帮她把手包放进柜子里的时候,温热的手掌轻轻在她后背顺了一下。

  陈幻紧绷了一整路的身体在她的触碰下微震,发热的脑袋被水仙的香味安抚了。

  白境虞倒了一杯水塞到陈幻的手中,随后拿起平板,一边打工作电话一边进了卧室,合上门。

  客厅里只剩下陈幻和陈幼两个人。

  陈幻一口气将水喝完,随后走到陈幼身边。

  陈幼也不躲了,抬头看她。

  “今天……”陈幻的声音有些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柔一点,“我去你学校了,你班主任说你这周考试都交白卷。能跟我说说你怎么想的吗?”

  陈幼双手紧扣在一起,望着陈幻的双眸里,是初遇时的纯然和脆弱。

  陈幻好不容易将她养得自信又开朗,怎么才几天的时间又变了回去?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陈幼双唇发颤,“他们是不是也找你了?”

  果然如此。

  陈幼这段时间对陈幻的回避不是陈幻心理作用。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

  陈幻坐到陈幼身边,握住她的手,想让她冷静点。

  但陈幼的心口依旧在快速起伏。

  从第一次见到那个柏先生开始,陈幼就觉得这个男人很怪,给她的感觉很不舒服。

  三天前的夜晚,半睡半醒的陈幼梦到宁措。

  宁措一指戳在陈幼的脸颊上,“你居然有酒窝哎?超可爱,能不能多笑一笑啊你。”

  陈幼蓦然惊醒。

  冷汗浸湿后背,她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瞪着天花板,心跳轰隆隆地响着。

  她明白到底哪里怪了。

  陈幻没有酒窝,爸爸没有妈妈也没有,但柏先生有……柏先生有。

  一直以来,周围没人说陈幼跟陈幻长得像,她们都说姐俩五官没有非常像,但性格可真是如出一辙。

  甚至有人说过,姐妹怎么会一点都不像啊。

  是啊,为什么不像,陈幼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她和陈幻的长相是两种路线。

  当时陈幼想的是,陈幻像爸她像妈,不像那就很正常了。

  可是柏先生的出现,让陈幼心里有了另一个答案,一个让她慌张的答案。

  柏先生和裴知免直接找到了她,将她的身世毫无保留地告知。

  柏先生说他才是陈幼的生父,他和陈幼妈妈施彤在多年前谈过一段秘密恋爱。

  当时柏先生已经结了婚,但他并不喜欢这份没有感情的联姻,他爱上了施彤,隐瞒了自己已经有妻子的事情,与施彤交往。

  在柏先生的口中,施彤非常非常聪明,而柏先生自小学习成绩也很好,只不过家里经商,他也只能成为商人。

  他和施彤在一起的时候无比快乐,有一种丢失已久,来自灵魂的满足。

  可是柏先生已经结婚的事情是不可能改变的,利益紧密勾连的两家人更是不可能同意他离婚。

  施彤发现柏先生真面目的时候,自己已经怀孕。

  那时她博士毕业准备进入研究所,她打算直接告知研究所自己处于孕期,她想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孩子没有错,她无法狠心杀死无辜的孩子。

  研究所对孕妇很友好,毕竟博士们的年龄摆在那儿,只要不落下工作一切都好说。

  就在施彤觉得前路一片光明的时候,柏先生的妻子发现了施彤和孩子的存在,直接闹到了研究所。

  研究所还未有什么反应,一向清高的施彤便忍受不住流言蜚语,提出了离职。

  她无法接受被人当成第三者,她不想成为谁的情妇。

  她选择去了一个谁也不认识她的地方。

  之后的事陈幼知道了。

  妈妈和爸爸结婚,生下她之后,身体一直很不好。

  或许不是为了孕育她才得的病,也或许是。

  爸妈从来不跟她说这些不开心的事。

  可是陈幼天生敏感的心,还是能体会这个幸福却脆弱的家庭一切细微的变化。

  幸福越甜,痛苦就越痛。

  但是一切痛苦都过去了,她和她姐一起生活的这一年是她最轻松的日子。

  她可以专心学习,可以随心交朋友,被欺负了也有姐姐保护她。

  她以为可以一直一直这样下去,为什么突然就告诉她这是一场梦,要她立刻醒过来?

  她拒绝。

  陈幼攥紧拳头站起来道:“裴知免想让我当她女儿,不就是觉得我学习好吗?那我就交白卷,我垫底!我要成为最烂的那个!这样她就不会打我主意了!”

  陈幻“蹭”地一下也站起来,“你叛逆给谁看呢?这是你自己的人生,拿自己的前途跟别人置气,陈幼你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办这种蠢事?我跟你说,只要我还是你的监护人,你就别想这么做!”

  陈幼锋利的眼神就这样软了下去。

  陈幻眼睁睁地看着她眼睛迅速充血,大量的眼泪汇集在眼眶里。

  “你怎么是我的监护人……”

  这个陌生的词突然横在她俩中间,让陈幼害怕。

  “你不是我姐吗?”

  陈幻看她硬生生忍住眼泪的模样,心也跟着发痛。

  她们都知道,对于以前的陈幼而言,姐姐就是监护人,这两个身份没有区别,因为她家里就这么一个姐了。

  可是现在不同。

  这个总是不愿意叫她“姐”的小孩,此时着急的眼泪一颗颗连在一起,失控地往下砸。

  “你不是我姐吗?你怎么不是了,怎么就不是了……”

  陈幼紧紧将她抱住,生怕她会突然消失。

  “别不要我……”

  陈幼一直都很独立、坚强且内敛。

  姐俩嘴上斗个不停,互相嫌弃来嫌弃去的,陈幻没想过她俩竟有一天会相拥在一起,害怕分离。

  更没想过,真有那么一个理由,有可能导致她们分离。

  陈幻抚着陈幼的脑袋,难过地说:

  “我怎么会不要你?傻不傻……”

  “……你会、永远都让我在你身边吗?”

  陈幼抽泣着,调不成调,眼泪将陈幻的胸口浸湿了。

  陈幻发现,她是长高了,五官也长开了,可还是个小孩。

  还是个会害怕会彷徨,也会哭的小孩。

  陈幻帮她把眼泪拭去,“会,当然会。我保证,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咱们姐妹俩就会永远永远在一起。”

  ……

  深夜,陈幻睡不着,坐在阳台的秋千上轻荡着。

  这是陈幼最喜欢的位置,她经常在这儿一边荡秋千一边看书、玩手机。

  陈幻荡了几下,有人坐到她身边。

  陈幻脚下一蹬,带着白境虞一起荡起来。

  白境虞没料到她会突然蹬这么高,立即环住她的胳膊维持平衡。

  陈幻笑道:“不会跳舞的人,肢体有够不协调的。”

  白境虞:“我来陪你看日出,你反手回馈一个嘲笑是吧?”

  “我哪嘲笑了你了?正常拌嘴罢了。”

  说拌嘴,陈幻却毫无斗志,只是一下下地将秋千摆高。

  白境虞一手握着秋千的扶手,一手搭陈幻肩头。

  陈幻靠在她肩上,看满目的繁星闪烁,明亮却迷了人眼。

  陈幻说:“你明天不用去公司吗?这么晚不睡,明天该难受了。”

  白境虞:“我已经将工作处理好了,明天不去,陪你。”

  陈幻眼眶的温度在不可控地上升。

  闭上眼,再睁开,所有的星光都模糊了。

  “你说……她怎么就不是我妹妹了?我们明明那么像。”

  白境虞搭在她肩头的手缓缓抚上她的脑袋,和她望向同一个方向,用陈幻没听过的温柔语调说:

  “并不是所有亲密的关系都需要血缘来维系。有些人从血脉上看是天底下最亲近的人,却互相憎恶着,一辈子都无法和解。比如我和厉心湛、易织年和她那个酒鬼父亲、裴醒和她妈、林恃和她的父母、舒泉和她姐……你不是也不喜欢你爸爸吗?反过来说,即便不是血亲的两个人,也可以建立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比如舒泉和林恃、易织年和裴醒和舒泉、你和舒泉、以及我和你,你和陈幼。”

  白境虞捧住陈幻的脸说:

  “宝贝,血缘不是连接人心的路径,爱才是。”

  陈幻扣着白境虞的手,微酸的鼻尖被水仙的香味一点点修补。

  陈幻痛了一整天的心,被白境虞治愈了。

  破损的心恢复了有力的跳动。

  “血缘不是连接人心的路径,爱才是……”

  陈幻重复着白境虞的话,亲吻她的唇。

  陈幻将裴知免所作所为跟白境虞说了,两人回到卧室,一直聊至天明。

  陈幻:“无论如何,我不可能将她交出去。她这辈子应该是快乐的,应该活得随心所欲,不能被任何人利用。我能为她做的不多,唯有这一点我不可能让步。”

  白境虞“嗯”了一声说:“裴知免敢再胡乱给你扣罪名就试试看。我无条件支持你。我会和你一起保护小幼,保护我们的家。”

  曙光为陈幻的脸庞描上明亮的边。

  她在白境虞的怀中睡着了,像一只决战前的猛兽,沉浸在高效的休憩中,以备最后的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