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境虞有段时间没开她自己那辆保时捷,往地库上去的时候开得挺慢。

  眼看着就要靠近升降杆,地库的尽头传来一阵疾驰的声响。

  白境虞皱眉。

  谁啊,在地库飙车?车还没看见,声先传来了。

  一辆迈巴赫从另一个拐角“嗡”的一下,甩着身子转了出来。

  其实林恃开得不算特别快。

  只是轮胎摩擦在地面上的动静在这安静的地库显得刺耳。

  当然,她也没有开得很慢。

  主要是睡迟了,早上还有个会议不好迟到,车库里车和人都很少,所以她开得利落了些。

  山水澜桥高层区的地下车库一般是三栋楼的住户共用。

  林恃租的那栋楼,正好和白境虞用到一块儿去了。

  平时有陈幻算着时间,两人出门都挺早,白境虞和林恃出门的时间正好错开。

  今天白境虞不赶时间,慢悠悠地出门。

  白境虞已经要到杆前了,那辆迎面而来的迈巴赫也往出口拐,半点没有要减速的迹象。

  堪堪就要撞上的一瞬,白境虞急踩一脚刹车,安全带勒得她骨头发痛,陈幻之前随手放在车里的陈幼同款哆啦A梦都掉了下来。

  白境虞吓了一跳,锁骨乍然作痛。

  这王八蛋怎么开的车?

  明明距离出口比她远,还能跟她抢?

  林恃也没想到那风骚的保时捷还真直挺挺地怼过来。

  她算好了自己刚好快一步。

  但她的确是太赶了一点,按距离算的话,的确是保时捷在她前面。

  林恃将车窗放下来,想要跟保时捷道个歉。

  保时捷的车窗在同一时间也放下来,一张凛若冰霜的臭脸和她对视。

  两辆车的车头都很长,驾驶位隔着点距离,不过林恃眼神好使,清晰地看见了保时捷车主死着一张唯我独尊的脸,双唇动了动,说出了两个字。

  音没听着,但意思林恃读出来了。

  保时捷车主但凡说别的字,或者说得长一点,林恃可能未必能读得出唇语。

  但这两个字实在太好辨认。

  是她人生中最经常赐予别人的两个字,如今被人送给了她。

  白境虞:“白痴。”

  这两个字对于一贯不说脏话的白境虞来说,是顶格的脏话了。

  林恃:“……”

  林恃本来将车停了下来,知道自己开得莽了惊着了对方。

  现在?

  白境虞就要打方向盘离开的时候,林恃一脚油门踩下去,将迈巴赫沉稳的身躯惊醒,精准又利落地转了一个极其刁钻又锋利的弯,车尾从保时捷的车头堪堪划过,只差一点点就要剐掉一层漆。

  白境虞本来都要点油门了,谁知这个疯女人居然猛然起步,害她差点撞上去。

  心里又是一咯噔,立即刹车。

  白境虞:“???”

  往出口看时,迈巴赫已经扬长而去,留下满地库暴躁又低沉的引擎声。

  白境虞:“……”

  不可思议。心头火更大。

  哪来的神经病?

  慢慢将车行驶到路面上,白境虞琢磨着,刚才看了一眼的迈巴赫车主,怎么有点眼熟?

  在哪见过?

  脑中忽然闪回一个片段。

  对,她在难得酒吧见过这疯女人。

  当时她和薛小姐一块儿去酒吧的时候,正好看见这女人和陈幻一起喝酒。

  后来陈幻是不是和她一起回家了?

  对啊,白境虞确定,就是这女人,害她追踪差点被发现,躲到门后时糊了一脸的蜘蛛网。

  差点把这人给忘了。

  都怪陈幻,身边乱七八糟的关系实在太多。

  她也住在这小区,陈幻知道吗?

  这头白境虞一大早撞了满头的晦气,那头陈幻将陈幼送到学校门口。

  陈幻说:“中午我来接你吃饭去。想吃什么?”

  陈幼:“不用,我随便吃点。你大老远的跑过来干嘛?而且学校距离学校这么近,我溜达着就过来了,下次不用你送。”

  远哲距离山水澜桥最近的门有2.5公里,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特别近。陈幼个不高,要走半个多小时才能到。

  加上天气冷了,当然还是有车送一下来得舒服。

  不过陈幼一贯不是个喜欢享受的性子,也怕耽误陈幻的工作,所以向来不用她接送,自己坐公交车也挺方便。

  陈幻才不跟她讲道理,捏了捏她后脖子,说:“我乐意。”

  陈幼无语,“幼稚鬼。”

  陈幻坦然承认,“嗯,我是。中午还这儿见。”

  陈幼懒得再跟她说,拳头在她胳膊上砸了一下,怕被她捏,那手劲可太大了,立即跑下车。

  陈幼和她姐打打闹闹一会儿,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笑得特开心。

  宁措正好也从车上下来,看到陈幼笑出了两个酒窝,差点认不出她来。

  明明笑起来这么可爱,平时干嘛死着一张脸啊。

  宁措“啧”一声,真是浪费。

  陈幻早上打算去看看姚聆,有几天没过去了。

  等红灯的时候,收到白境虞的微信。

  听白境虞的语音,陈幻一下没听懂。

  白境虞问她跟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什么女人在酒吧喝酒,然后还送人家回家,那女人就住在山水澜桥,问她知不知道。

  陈幻五官像被人用力捏了一下,皱起来。

  谁啊?她又和谁喝酒了?还送回家?

  最近她忙得跟狗一样,哪有时间寻思这些?

  白境虞又要诬赖她什么?

  陈幻正想发微信过去质问,发送的动作突然顿住。

  等下,她说的难道是林恃?

  不会吧,那都是夏天时候的事儿了。那会儿她正在和林恃聊装修方案,在难得酒吧喝了两杯,就那一次也能被白境虞撞见?

  陈幻发语音给白境虞解释她和林恃的交集,非常坦然,因为她跟林恃的确什么都没有。

  不仅没事,林恃还因为某些原因有点嫌弃她。

  陈幻对着手机一顿输出:“……就是这样,她是我客户,买的别墅就在魂断蓝……呸,山水澜桥,你要是愿意动弹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看项目现场,就是七号别墅。反正我和她是单纯的甲方和乙方的关系,我问心无愧。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是怎么看见我和她喝酒的?当时你在酒吧吗?我记得那会你好像还没有搬到山水澜桥吧?跑这么远喝酒?那可是个女同性恋酒吧,你自己去的?”

  陈幻理直气壮,嗖嗖嗖发了好几条四、五十秒的语音给白境虞。

  白境虞:“……”

  听这动静,透着一股子问心无愧的坦荡,想要倒打一耙的气氛。

  所以,陈幻当初的确没和这个姓林的约会。

  谁能想到她们会在酒吧那种黑灯瞎火的地方签合同呢?

  难怪这么奇葩。

  那一头蜘蛛网白境虞算是白糊了。

  不过她不可能跟陈幻说自己当初为什么也在酒吧。

  陈幻没在约会,白境虞本人却是在约会。

  不是正经约会,那位薛小姐对她单方面有意,她也只是想要调节一下心情,和薛小姐试试相处。

  两人什么也没发生,薛小姐就被她诡异的操作给吓走了。

  这事儿不能让陈幻知道。

  不然二十年后吵架陈幻都得拿这事儿出来抨击她。

  白境虞回复:“明晚我想吃糖醋小排,就是你周末做的那种口味的。”

  陈幻:“??”

  好意思说什么糖醋小排?

  白境虞可真是不要脸。

  自己挑起来的事儿,发现是无理取闹后立即换了副嘴脸。

  要不是会被杀人灭口,陈幻真想把白境虞抱过来,狠狠打一顿屁股。

  最后,陈幻回:“吃,给你做一大盆,不吃完不许睡觉。”

  白境虞发了两秒语音过来。

  点开前陈幻还纳闷,说什么了就两秒,不会追过来骂她吧?

  结果,两秒语音不是骂她,而是很轻柔、很绵长的一段亲亲的声音。

  啾啾啾。

  陈幻:“……”

  这是谁在诬赖别人之后发骚啊。

  真没眼看。

  陈幻一边嫌弃,一边循环着听了二十五遍。

  .

  大早上被倒霉的保时捷车主骂的晦气难散,林恃板着脸从电梯杀出来。

  林恃任何时候都记得保持优雅,但那快步而行所带来的气场分明写着“生人回避”。

  堪堪在她自己定的十点会议时间步入会议室。

  所有人都到齐了,甚至聊了一会儿天,林恃才迎着大家注视的目光出现。

  一根不安分的头发,在林恃头顶摇摇晃晃,像在炫耀自己的胆大包天。

  所有人噤声。

  “抱歉,我来晚了。”

  林恃坐下。

  B组组长宋曦说:“没有没有,这不是刚十点吗?恃总这是不浪费一秒。”

  林恃:“……”

  自从上次庆功宴宋曦被林恃重点照顾,又被舒泉当场喝吐之后,很是没脸了一阵子,谁见到她都会露出诡异的笑容。

  她完全不记得当时自己喝吐后什么形象了,只记得第二天在自家地板上醒来,臭得自己差点又吐一场。

  好不容易洗干净来上班,一点点的从同事嘴里拼凑出昨晚吐了之后,倒在呕吐物里翻滚的恐怖场面。后来送她回家的同事都被她污染得不轻。

  打那之后,宋曦声名远播。

  以前介绍她的时候,名号是运营部B组组长。

  现在么,就是那个在庆功宴上吐出喷泉效果的醉鬼。

  丢尽老脸之后,宋曦痛改前非打算好好做人,努力工作,绝对不再惹事。

  这会儿自以为说了句好话,可她阴阳怪气惯了,再好的话说出口都自带嘲讽效果。

  林恃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她立马端庄如鹌鹑。

  会议结束,所有人离开。

  舒泉将自己的椅子推到桌面下,往林恃这儿走过来。

  林恃面上不显,心跳却在不受控制往上冲。

  舒泉说:“给你个东西。”

  林恃:“什么?”

  舒泉带笑的双眸看向林恃握笔的手。

  林恃会意,将笔方放下,手翻过来,对着舒泉张开手掌。

  舒泉往她手里塞了两块橙色包装的小零食。

  林恃忽然觉得此情此景,像她在向舒泉讨食。

  舒泉说:“这是我最近超喜欢吃的芝士夹心饼干,精神不好的时候来一块,保证能量满满。好吃跟我说,我再给你拿。”

  舒泉抱着怀里的笔电,办公室里只有她俩。

  像窃窃私语,暗约偷期。

  她坐着,舒泉站着,女孩腰部最深的曲线正好抵在她肩头的高度,若即若离。

  林恃握着小零食,心想,那晚的拥抱让她心事重重,却没对舒泉造成任何的影响。

  林恃嘴上淡淡地说着“谢谢”,心中是一片颓然的衰败。

  当然她不会知道,舒泉走出会议室后,深吸了一口气,才敢让红潮显露在脸上。

  恃总会不会觉得我怪怪的?

  舒泉用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颊。

  不过,就算她觉得怪怪的,能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给她,舒泉心里也满当当的快乐。

  而且,今天林恃的斜纹方巾好漂亮。

  系的结看似随意,却让严肃的职业装有了一丝活泼的不羁。

  长得这么好看,衣品还特别好。

  越了解,越觉得林恃完美。

  舒泉回到工位上,出了一会儿的神后,发现OA系统里一大堆需要她确认的工作信息。

  立即将注意力收回来,进入工作状态。

  和她隔着六个工位的林恃,坐在办公室里,看她忙碌的背影,面无表情。

  舒泉恐怕对她真的没感觉。

  林恃很难不去想一件事。

  舒泉连前任那种女人都能喜欢……

  林恃比不上她吗?

  差哪儿了?

  林恃越想越不爽,打了个电话出去。

  接到电话的人听完她所说,沉默了两秒钟后,说:

  “好的,会为您办妥。”

  S城某商场,化妆品专柜。

  商初站了一早上,跟在客人身后介绍得天花乱坠,口都说干了,客人一样样地试用之后,香香美美地走了,没人真的掏钱买。

  经济不景气,大家都在勒紧裤腰带过活,渐渐看清了消费陷阱之后,化妆品很快被一拨人从刚需列表里剔除出去。

  线上的化妆品都不是款款能卖动,线下的实体店更是难生存。

  整个商场都在萧条,只拿着三千底薪的商初日子就要过不下去。

  灰溜溜地离开维格发展,很长一段时间里商初找不到工作,连她以前不放在眼里的销售岗都不要她。

  海量地投简历,却不敢在履历里提自己的工作经验。

  她知道但凡正规点的公司都会做背调,一旦知道她在启丰和维格发展做过的事,绝对不可能要她。

  小一点的公司她也去过,钱少还累不说,不是单休就是各种克扣薪水,工作环境无比之差。

  曾经一个月赚两、三万,现在连个工作都找不到,商初一下子消费降了好几级,偏偏存了这么多年的钱还被偷了一干二净。

  商初每每想到丢的钱都心痛若死,住在臭烘烘的合租房里,连泡面都要吃不起,只能买包子或地瓜啃着,日日夜夜诅咒郑彬不得好死。

  她不想在小公司干,当柜姐还是有奔头的。

  底薪低,可是提成高。她这张嘴能说会道,对化妆品又熟悉,不成问题!

  可惜现在的柜姐已经不像从前那般好赚了,穿着高跟鞋一站就是一整天,提成指望不上,底薪都要没保障——听说最近还有裁员的风声。

  她绝对不能再丢了这份工作,不然连楼房都要住不起,得和无业游民和各种外来打零工的人去住群租地下室。

  看这会儿人少,商场躲到休息室,脱了鞋揉揉酸痛难忍的脚。

  有两个人路过她,多看了两眼,窃窃私语。

  这感觉商初可太熟悉了。

  一个两个路过她的人都在暗暗注视。

  商初:“你们他妈的看什么呢?”

  “没有啊,谁看你了?”

  “出口成脏,你有什么好看的吗?”

  说完,目光继续黏在她身上,继续低语着,走过之后还爆发出一阵幸灾乐祸的笑声。

  心里的恐慌感更深,商初都忘了揉腿。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还阴魂不散缠着她呢?

  “商初。”组长这一声惊得她哆嗦,“经理让你去一趟办公室。”

  商初战战兢兢地到了经理办公室。

  经理眼皮子都没抬起来,也不说什么场面话,直接跟她说她没过试用期,把工作服留下之后就可以离开了,这段时间的薪水下个月发薪日会打到她账户。

  商初:“为什么?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吗?说没过试用期就没过?”

  经理没想到她还敢反问。

  “你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没数?我之前就觉得不对劲,你的工作履历这么丰富,怎么跑到我们这小柜台来了?原来都是假的啊。”

  商初:“怎么了,不就是个卖货的需要什么经验?能卖出东西不就好了?”

  经理惊讶地抬头,把笔记本电脑一合,起身:

  “能卖出东西就好了?是啊,你说的对啊,你但凡有点业绩我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来大半个月了吧?半只口红卖出去没有?屁业绩没看见,偷小样就有你的份!以为别人都是瞎的发现不了?难怪被之前的公司踢出来,谁敢要你?又是举报又是当小偷。别的公司和行业不要的垃圾别往我这送,懂了没?赶紧走吧,要点脸,啊?不然我立刻报警抓你!”

  理智之弦瞬间绷断。

  商场一把将经理桌面上的东西扫到地上。

  经理“卧槽”一声,立即喊保安将她架出去,当街丢在地上。

  商初大哭崩溃,又跑去派出所闹,问他们什么时候能抓郑彬回来,到底什么时候能破案!

  民警却告诉她郑彬已经死了。

  上周郑彬尸体被国外的警方发现,都被泡烂了。

  商初脑子里“轰”的一声。

  无法相信,怎么可能!

  郑彬被富婆无情抛弃之后,将气都撒在商初身上,卷了她所有的钱后逃出国,跑到东南亚的赌场醉生梦死,一掷千金。

  一开始他还能赢点,后来越玩越大,输得越来越多。

  商初攒了八年的钱他不到八天就挥霍一空。

  赌瘾让他百爪挠心,口袋却空空,他只想将一切都赢回来。

  就在这时,有个男人跟他说赌场是有漏洞的,他可以教郑彬怎么赢钱,只要给点指导费就行。

  郑彬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真的利用漏洞赢了一百万。

  郑彬心动不已,立即借了高利贷,交了这笔“绝对物超所值”指导费,这次他一定能大杀四方!

  赌徒心态极度危险,陷入极端狂热中的赌徒不存在任何理智,只剩自取灭亡的愚蠢。

  赌桌上不可能有胜利者,除了赌场本身。

  再次输得精光时,郑彬明白了,那个男人就是赌场的人,甚至借贷的都和赌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输得底裤不剩,又被高利贷暴力追讨,走投无路的郑彬唯有一死。

  ……

  郑彬死了,商初想要追回钱的希望彻底破灭。

  她在S城的职业道路在她自己的选择下,彻底走到了尽头。

  “商初身无分文,已经离开了S城。”

  夕阳西下,林恃接到了这通舒心的电话。

  不过,商初这一走,以后心情不爽的时候,想找她晦气都不太方便了。

  林恃:“辛苦了。”

  对方说:“应该的。”

  挂了电话,心情稍微好了点,但困惑的地方还是困惑。

  林恃发微信给关梦,约她今晚去难得酒吧喝一杯。

  .

  S城郊外的地铁已经建好。

  这一站地就叫亿甲科技园。

  亿甲科技总部迎来了白境虞的视察。

  亿甲科技是白决白手起家创建的第一家公司,当今制造业当之无愧的领头羊,发展出亿甲技术、亿甲终端、亿甲物业……数十家子公司,奇悦影视就是其中之一。更有两只手数不过来的控股公司。

  邀请她的人是集团CEO魏轩,她口中那位五十多岁的“老头”。

  魏轩和几位高层一路陪同她从总部办公大楼出来,绕过数据中心,最后抵达研发基地。

  魏轩的助理开着观光车,魏轩坐在白境虞身边,路过一片波光洌滟的碧蓝水池,看见了前方一片深黑色的建筑群。

  上次白境虞来这儿已经是五年前,研发基地和数据中心还共用一栋楼,现在已经单辟出来了。

  这片新建筑群更冷硬,带着十足的科技感,像某种赛博怪物的巢穴。

  围绕着建筑群的花园却很美。

  花园里随处可见聚在一起的工程师,他们不是忽然大笑就是毫无预兆地闹崩,白境虞看到他们,就像是看见了年轻时的白决。

  那时的白决也是如此,浑身用不完的精力,想到一个主意仿佛一瞬间就能征服全世界,在家里手舞足蹈。

  从花园明亮又巨大的玻璃墙望进去,能看见主楼里的研发团队办公室。

  白板和玻璃上写满了技术方案和各种公式,无数的设计草图和思维导图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眼底。

  一个正圆形的机器人在人群中忙忙碌碌地穿梭,每到一个人面前,圆弧形外壳便会升起一面,工程师从里面拿出一杯冰饮后,机器人便会移动它笨拙又可爱的金属身躯,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进入到三楼会议室,会议正式开始。

  这场百人会议由亿甲的CTO主持。

  CTO一头稀疏的头发已经丝毫不愿意遮掩,索性剃光,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衣领都没有翻好,声音沙哑,下巴还贴着一片创可贴,掩盖着刮胡子刮出来的伤口。像刚刚熬了几个大夜没睡觉,就被拎来述职了。

  “敬爱的白境虞女士,作为亿甲的首席技术官,我很荣幸向您汇报我们在技术研发领域的最新进展,以及在制造业的技术创新方面所取得的成就……”

  白境虞听了一耳朵基站技术、毫米波技术和MIMO技术,什么卓越的网络性能和覆盖范围……又到物联网、一系列的智能传感器和设备,正在积极推动制造业的数字化转型……

  会议现场,白境虞已经动起了要缩减会议流程、高效输出重点和规定发言的人只说人话的心思。

  魏轩是懂察言观色的,见白境虞眼眸平淡,想起白境虞手段凌厉的传闻。

  毕竟是只身从投行历练出来的,作风务实又泼辣可以理解,大概很不喜欢这种大会悬浮的气氛。

  魏轩善解人意地缩短了会议流程,会后准备了下午茶,和白境虞随意聊一聊生活琐事,想要更快了解这位未来老板的性格。

  坊间传闻是不敢聊的,只好说说投行趣闻,和她一些私人爱好。

  白境虞更是没兴趣提这些,直接问魏轩现在集团最大的困境是什么。

  魏轩被戳了一下心窝子,大谈被技术封锁和国际市场限制带来的委屈,应用程序生态糟糕,产业链直接断裂,全部都需要自己重新研发。前有狼后还有虎,研发成本已经很高了,偏偏还有一些竞品在追着打价格战。你卖1099的商品,它就卖999。不多不少,就便宜你100块。

  听到最后这几句话,白境虞打断了魏轩。

  “哪家竞品?”

  这不要脸的风格怎么这么熟悉?

  和她投行那个高端会员制商店的价格战风格雷同。

  虚假的商战,天凉王破,狂揽股权。

  真实的商战,热搜上抹黑,就便宜一块钱。

  以低廉的价格抢占市场,这种竞争手段屡见不鲜,不过白境虞还是很有兴趣知道对方是谁。

  魏轩说:“RTW的创始人,您知道吗?”

  白境虞:“RedTech Wonders?据我所知,RTW的创始人叫裴醒。”

  魏轩一点桌面,“就是她。”

  白境虞微笑。

  裴醒,又是一个裴女士。

  投资圈里姓裴的可真不多。

  晚间,她还有投行的工作,七点四十分,搭乘商务机飞一趟K城。

  她没有自己的飞机,白决之前要把湾流G650给她时,她回复“再说”。

  现在想想,原来那时候白决就已经在埋让她回集团的线。

  甚至拿他的湾流G650来当诱饵,真是下了血本。

  不过,有自己的飞机是挺省事的。

  飞往K城的航班本来就她一个人,相当于包机。

  都登机了,突然又多出一位乘客。

  拼机而已,白境虞时常遇到拼机,也不太在乎。

  这架商务机有七个座位,同路人也未必会出现在她视野里。

  白境虞坐下之后,连接WiFi,拿出平板搜索“RTW 裴醒”。

  照片中的裴醒穿着一件非常简单的白色高领衬衣,简单但很有质感。她散着黑色法式长卷发,小框眼镜复古,双眼明亮。左手松弛地搭在扶手上,皮质的表带没有花哨的装饰,构建出她稳定又低调的内核,淡然的面容中带着不必明言的贵气。在她身上,书卷气和金贵感丝毫不冲突。

  白境虞正在琢磨裴醒的面相,听见空乘温柔地对着刚进来的乘客问道:

  “请问裴小姐需要帮忙放行李吗?”

  拼机的裴小姐说:“我自己可以,谢谢。”

  白境虞眼皮微抬,发现那人已经坐到了对面。

  和照片里不同的是,眼前的裴醒换成了一副圆框眼镜。

  要是别人戴这副眼镜,只显柔美。

  眼前这女人,却像是将城府刻意暗藏。

  裴醒目光从白境虞放在桌面上的平板转移到她的脸上,莞尔道:

  “好巧,你在搜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