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泉的朋友都相当慷慨。

  林恃也准备了整整一后备箱的随礼。

  到了楼下,林恃打电话给舒泉。

  舒泉下楼接她的时候,穿了一件林恃没见过的裙子,裙摆晃动,犹如从草丛中乍现的懵懂小鹿,一双笔直的腿在阳光下发着光,难以忽略。

  非常的私人的装扮,是她上班的时候不可能穿的。

  工作日的舒泉仿佛是为了工作而生,一身职业装从头裹到脚,板正又拘谨。

  和严谨的职业装相比,舒泉的私服甜美可爱,是她毫无防备时才会展现的真实模样。

  最近她生活和工作都渐渐恢复了正常的节奏,早晚遛小财的时候会顺便跑跑步,身材也不像前阵子瘦如纸板,肌肉线条因为运动变得顺畅,身形饱满了些。

  见林恃双手都拎着礼物,舒泉很不好意思。

  “之前都说了,恃总你过来就不要带礼物了,我还欠着你一顿饭呢。”

  林恃说:“这是给阿姨带的,欠我的饭我不是马上就要吃上了吗?你的校服我也给你洗好带来了。”

  “谢谢。”

  “今天你打算做什么菜?让我开开眼界,我来给你洗菜。”

  两人说着话到了家门口,舒泉开门的时候跟她说:“不用了,已经有人帮忙快洗完了。”

  已经有人在帮忙了?

  听这意思,今天来的客人不止她一个?

  门都还没有完全敞开,林恃就听见里面一阵欢笑声。

  易织年和陈幻,还有个她没见过的小孩,一屋子的热闹。

  陈幻和那个小孩在厨房忙活,切菜的声音铛铛铛特别有节奏感,一听就是经常下厨的人才会有的水准。

  易织年连比划带颜艺,坐在沙发上和姚聆聊天,姚聆被她逗得眉开眼笑,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林恃要踏进门的脚步一时顿住了。

  舒泉见她神色有异,把门合上,悄悄把她拉到一边问:

  “恃总你是不是不喜欢有别人在?不好意思,我之前只是跟你提了一句,没有很认真说过还会有别的朋友会来,可能你忘了。如果你不喜欢的话……”

  这么一说,林恃想起来了。

  舒泉的确跟她在微信上提过这件事情。

  不过是夹在一大堆文字之间发给她的。

  舒泉哪儿都好,就有一个非常要命的特点。

  她极其喜欢发文字微信。

  说工作的时候都是发一大段的文字涌过来,堪比论文,看得林恃眼睛都疼。

  社恐是这样的,林恃表示理解。

  虽说在微信上用文字沟通的舒泉明显更活泼可爱一些,但是对于习惯了用语音交流的林恃而言,文字一目十行看过去,就容易看漏信息。

  林恃保持着礼貌的笑容,心想,还能怎么办呢?

  她难道还能像个小学生,因为有陌生人在就打道回府吗?

  “没关系,人多热闹。”已经卸载所有社交APP,仅保留微信的林恃微笑地说,“我就喜欢热闹。”

  陈幻和陈幼合作着把菜都备好,舒泉让她们到客厅歇着去,接下来的厨房交给她。

  陈幻:“我就一口气全都做了呗,你还来沾手干嘛?有阵子没吃过我做的饭了吧,我现在厨艺精进不少。”

  陈幻没说大话,她现在厨艺了得。在监狱的那两年她一口气考了中、西式烹饪职业技能证书。和白境虞重逢后,为了照顾白境虞脆弱的肠胃更是操碎了心。

  给白境虞做法国蓝龙虾的时候,白境虞称赞过她的手艺,说要是哪天她工作室黄了,完全可以自己开家餐厅去。

  当时陈幻的评价是:“能不和陈幼组团咒我么?”

  舒泉不答应,“说好了这次我给你们做好吃的,陈幻姐姐你想大显身手的话等下次啊,肯定会有机会的。”

  陈幻:“这么多菜你一个人做得过来?”

  “你们不都帮忙切好了么?只要下锅一炒就好,不费劲。而且给你们做饭,我特别幸福。”

  林恃站在能一眼看到厨房的角度,喂自己吃葡萄。

  一边吃葡萄,一边紧盯着厨房那二位。

  舒泉对着陈幻一口一个姐姐的叫,多大人了,也不嫌肉麻?

  有必要笑那么甜吗?

  舒泉是怎么叫她的?

  恃总,恃总,永远的恃总,一副将长辈尊敬到底的模样。

  虽然“姐姐”也是长辈,但和“恃总”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

  啧。

  林恃将葡萄往边上一放,不吃了。

  陈幻和陈幼被舒泉劝走,易织年抱着一盒蛋卷过来,喂给舒泉:

  “恃总带来的蛋卷,超级好吃,快尝尝。”

  舒泉咬一口,奶香十足。

  “真的好好吃。”

  易织年郑重其事道:“恃总会挑礼物的,有品味,你妈妈也爱吃。这人能处。”

  她和舒泉聊了会儿前段时间她那可怕的团建,省去了和裴醒同床共枕的细节,特意交代她:

  “你们部门要是也要搞什么团建的话,你千万小心,能溜就溜。现在我们部门同事被晒得那叫一个伸手不见五指,晚上出门都瞧不着人,光看见衣服在空中飘着了。”

  两人笑成一团,之后舒泉拜托易织年,让她多帮忙照顾照顾林恃,别让林恃觉得受到冷落。

  易织年说:“放心吧,我正好帮你旁敲侧击一下,看她有没有团建的计划。要是有,直接将这念头扼杀在摇篮里。”

  结果林恃根本没想在外面呆着,易织年一出来,她就进来了。

  舒泉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看到了林恃,惊讶地问她:

  “你怎么到这来了,快点出去吧,一会儿油烟会很大的。”

  林恃没有要走的打算,已经在卷袖子了。

  “油烟大就大点,还能把我呛死?你一个人在厨房做菜多无聊。放心,我做菜还行,不会碍事的。”

  “恃总还会做菜?”

  “怎么不会,我独居这么多年了,给自己做两口愿意扒拉到嘴里的食物还是可以的,虽然没你做的好吃吧。”

  舒泉笑得眼睛弯弯的,软语道:“你都没吃过,就知道好吃哦?”

  “我会看面相。”

  “面相?”

  林恃心道,有些人长得就是一副很好吃的样子还不自知。

  笑声从厨房里传出来,正在给姚聆削苹果的陈幻好奇了瞟过去好几眼。

  没想到恃总还有逗人的技巧。

  和她认识这么久,基本上都没见她笑过,能和白境虞的棺材脸一比的也就恃总了。

  陈幻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姚聆,姚聆自己没吃,要给身边的陈幼吃。

  陈幼在姚聆面前难得变回了小孩样,乖巧地说:“我不吃,姚老师你吃。”

  姚聆跟陈幻说:“小孩儿懂事,比你小时候乖多了。”

  陈幻呵呵两声,“那您是没看到她气我的时候,伶牙俐齿得很。”

  姚聆:“你不伶牙俐齿?你这张嘴从小就没消停过,不仅嘴能说,还特能逃,哪次我不是被你气得头疼?你还记得那回你逃学跑到工厂的事儿不?见着我去逮你了撒腿就跑,跑得比鬼都快,后来我怎么逮到你还有印象没?”

  陈幻都没来得及阻止,姚聆立刻接着说:

  “你逃跑的时候不看前面的路,尽往回看我追到哪儿了,那速度小火箭似的,直接撞翻你们那个生产线的队长。你们队长被撞得在原地转了三圈,你呢,一屁股蹲进了水桶里,半天站不起来,就这样看见我过来了还想跑,一翻身趴地上,后面背着个水桶,整个一王八成精,你记得不?”

  陈幻:“……”

  现在失忆还来得及吗?

  姚聆在这绘声绘色,陈幼仿佛身临现场,捂着嘴笑得脸都红了,用“陈幻你也有这么丢脸的时候”的眼神看着她。

  陈幻扶着额头,“姚老师,别说了,我妹在这儿呢,您不能这样揭我老底。”

  陈幼听得正起劲,握住姚聆的手说:“姚老师,别理她!后来怎么样了?”

  姚聆的确没理陈幻,跟陈幼说:“后来能怎么样,我也不能看着她满地爬啊,就帮她把水桶摘了。还特不好摘,她那一蹲太用力,整个人卡得死死的,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拿下来。你姐之后一整个星期屁股上的红印子都没下去。”

  陈幻:“不是,姚老师您别瞎说!我屁股上的红印下没下去您又知道了?!”

  这回不止陈幼笑出了眼泪,在一旁专心吃零食的易织年都忍不住咯咯咯个没完。

  陈幻:“……”

  她今天到底干嘛来了?

  哦,陈幻想起来了,她专门丢人现眼来了。

  姚老师还是以前那样,说起陈幻的事儿来根本停不下来。

  关于陈幻一点点小事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在来之前,舒泉跟陈幻打过预防针。

  “妈妈现在状况不太好,状态时好时坏的,记忆混乱,可能认不清人。如果她认错了你,你别介意。”

  陈幻当然不会介意。

  有件事舒泉一直没提,但陈幻心里有数。

  在她入狱前,姚聆虽然已经有了一点阿尔茨海默症的轻微症状,但并不明显。为什么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或许真的是受她入狱的刺激。

  可当初如果入狱的是舒敏,现在姚老师会是什么样的?

  无法想象。

  毕竟舒敏是她寄予厚望的亲生女儿。

  陈幻已经做好了帮姚聆慢慢回忆的准备了。

  没想到她一进门姚聆就认出她来了,到现在也没有提她入狱的事情。

  刚才陈幻说她现在自己开了个工作室,搞装修,自力更生的时候,姚聆眼角的泪花翻滚着,情绪太激动,其他的话都梗在心里,只会一个劲说“真好啊真好啊”。

  姚聆也没有责备陈幻为什么一直没有来看她。

  话里话外的意思,应该是觉得陈幻刚刚恢复自由。

  姚老师想将一切都翻篇,不让陈幻再想起坐过牢的事儿。

  像以前一样,无论陈幻做了什么混账事儿,她生气归生气,但不会真的不理陈幻。

  从姚聆回避的态度,陈幻也能确定一件事。

  果然和她想得一样,舒敏没有对姚聆坦诚过当年那件事的真相。

  .

  有林恃帮忙,午饭很快就位。

  席间,一桌人随意聊着天,大多数时间里都在回忆往事。

  姚聆夸说舒泉做菜越来越好吃,以前是一点不会做的。

  易织年震惊,“芽芽还有不会做饭的时候?我还以为您生她那会儿她就自带锅铲呢。”

  陈幼笑了一声被饮料呛到鼻子里,咳得脸都红了。

  易织年给她顺背,“这孩子,笑点是不是太低了?我都不敢说话了。”

  姚聆继续说:“芽芽就是看她陈幻姐姐做饭好吃,硬跟在身后学的,这味道如出一辙。”

  舒泉说:“真的和陈幻姐姐做的一样好吃了吗?”

  陈幻本人盖章,“芽芽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坐在她身边的林恃,亲眼见舒泉因为陈幻的夸奖,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林恃:“……”

  林恃用只有舒泉听到的声音问她:“大家都叫你芽芽,我也这样叫行吗?”

  舒泉微怔。

  被上司叫小名有点羞耻,不过,要是将林恃一个人排除在外的话,的确不太好。

  “好啊。”舒泉礼尚往来,“恃总有小名吗?我也可以知道你的小名吗?”

  “我没小名。”林恃想了想,说,“不过我比你大十一岁,你可以叫我姐姐。”

  就像叫“陈幻姐姐”那样,叫她“林恃姐姐”。

  用舒泉那温软的声音说出来,应该很好听。

  没想到……

  舒泉意外的神色毫不掩饰。

  “恃总,这不合适吧。”

  林恃:“……”

  被拒绝了,还是在一秒之内被果断拒绝。

  作者有话说:

  林恃:呵,我也是来丢人现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