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阪牛排很快做好了,温珩饿了一天,嗷呜几口就光盘了。

  他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囤食的小仓鼠,余光瞥见一旁的冷悬,握着刀叉,动作斯文优雅,西餐礼仪十分标准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在故意装腔作势,有种仿若浑然天成的矜贵气质,一看就是豪门世家教养良好的小少爷。

  冷悬还没吃完一块牛排,温珩就又吞下了一整只澳洲蓝龙虾,还有一盒Almas鱼子酱。

  温珩伸长小手,指尖还没碰到一旁的红酒瓶。

  “小孩子不可以喝酒。”

  洋娃娃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睛望着他,音色温和,却很认真。

  温珩看着厨师从冷自山酒窖偷来的那瓶1947白马酒庄干红,皱眉,黑白分明的眼底一片无辜。

  “我没想喝。”

  这个价位的酒他一般用来漱口。

  被一双干净透明的眼睛那样安静注视着,温珩没办法,只好暂时中断了这个习惯。

  吃饱喝足,温珩跳下高脚凳,挥挥手,头也不回和洋娃娃告别,走回自己房间。

  冷府很大,佣人和主人们不住在一起,有一栋单独的宿舍楼。

  普通的佣人是单人单间,因为他是管家的儿子,所以他们被分配到了一个小套间。

  温珩刚走到楼梯口,就被叫住。

  “站住!”

  温在渊看着他找了一晚上都没找到的小兔崽子,明明差点急哭了,语气却很严肃生气:

  “你自己看看,现在都几点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温珩看见还插在锁孔里的钥匙,温在渊身上也还穿着管家的西装制服,西装虽然一丝不苟,但一脸疲惫,显然也刚刚到家。

  温珩抱着胳膊,板着小脸,反客为主:“你又去哪儿了?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温珩不提还好,提起这件事,温在渊就忍不住冒火。

  他晚上才被冷自山叫到书房,劈头盖脸,狠狠挨了一通骂。下午生日派对上发生的事,归根结底跟温珩脱不了关系,冷自山虽然拉不下脸和一个小孩斤斤计较,却可以惩罚他这个当爹的。

  平白无故被骂了一通不说,还被扣了一个月的奖金!

  那可是整整一个月的奖金啊!

  作为一个守财奴,温在渊简直要心痛到无法呼吸。

  他低头用力捏了把温珩的脸,板着脸吓唬道: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调皮捣蛋的儿子!”

  温珩垂眸,盯着在他脸上作恶肆虐的手,他掀起眼睛,眼底酝酿着风暴,小奶音冷冰冰道。

  “放手,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敢对我动粗的男人。”

  温在渊被逗笑了,眼睛弯弯的,肩膀不自觉放松下来,被冷自山责骂的压力似乎也被这句奶里奶气的童言童语缓解了。

  他伸出两只手,更加放肆地玩弄温珩的脸颊肉,还故意捏着嗓子,用哄小孩的语气阴阳怪气道:

  “啊,人家好怕怕哦。”

  温珩眉头紧锁,小脸皱成一团,更可爱了,温在渊忍不住又捏了捏。

  温珩绷着唇,不管怎么说,毕竟是因为他温在渊才会被扣奖金,他不喜欢欠人钱:“奖金多少?”

  温在渊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一脸心疼:“整整——五百块!”

  温珩:“...”

  五百块,掉在地上他都不会低头看一眼。

  他沉默两秒,不动声色打量着他被分配到的便宜爹,不由为他们俩以后的生计问题敢到担忧:

  “你一个月的薪水多少?”

  温在渊说了一个数字。

  豪门管家虽然看起来风光无限,其实也是打工人,没多少钱。

  温珩小脸更皱皱巴巴了。

  他扬起脑袋,面无表情盯着温在渊,学着他道。

  小奶音软乎乎的,却字字扎心。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穷的爹。”

  温在渊一怔,方才还带着笑意的眉眼骤然僵住了,他眼尾一点点耷拉下来,显得可怜兮兮,很受伤的样子,眼底似乎还闪过一点泪光,泫然欲泣。

  被嫌弃了。

  温珩抿下唇。

  温在渊背影失魂落魄地开门,进屋。

  温珩垂着眼睛。

  虽然上辈子他的亲生父亲没有给过他一点父爱,但起码在物质条件上从来没有亏待过他。

  温珩从出生起,就没有体会过为钱发愁的感觉。

  温珩低着脑袋,小手无意识捏着衣角,跟在温在渊身后。

  温在渊脱掉管家的西装制服,换上居家服,忙了一晚上,还没来得及吃饭,他开火,烧水下面。

  “晚饭吃了吗?”沉浸在暴击里,温在渊拉着脸,干巴巴问。

  温珩摇摇头,实话实说:“没吃晚饭。”但刚才吃了夜宵大餐。

  “爱吃不吃,饿死你算了。”

  温在渊冷笑一声,凶巴巴地往锅里多放了一把面。

  温在渊做饭的时候,温珩无聊,在套间里四处看了看。

  套间面积不大,但五脏俱全,有两个卧室,收拾得干净整洁,灯光温暖,布置温馨,温在渊看起来是个很贤惠居家的男人,温珩看完房间,发现整个屋子里都只有“他”和温在渊的照片。

  书里对他们这家炮灰的描写很少,三言两语就带过了,温珩蹙眉,感觉有些奇怪。

  “我妈呢?”

  温在渊闻言眉头紧锁,差点跳起来,他哒哒哒跑到温珩面前,弯腰摸摸他的额头,顾不上正在和温珩置气,一脸紧张:“傲天啊,你是不是下午被撞傻了?爸爸带你去医院看看吧?你哪有妈?你忘了?你是我从垃圾桶里捡的呀!”

  温珩不动声色,第一次近距离仔细观察着温在渊的脸,发现他们长得的确不像,而且,温在渊也有点太年轻了。

  “当年,我刚大学毕业,就在垃圾桶里捡到了你。”温在渊把面条盛进碗里,情不自禁忆起了往事。

  温珩低头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小碗,不能理解这种嘴上说着“饿死你算了”却也给他煮了一碗面的父子关系。

  温在渊埋头吸溜面条,边吸溜边含混到:“你的小名就是我给你起的呢!我当初还翻了好多好多书......”

  温珩想起厨师对他的称呼,沉默两秒,小脸面无表情:“什么书?”

  “叮!”

  温在渊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是app发送的通知提醒。

  【口口小说网:您订阅的《重生之上门狂婿》《傲世战神》《狂仙》更新啦!】

  温珩:“...”

  原来如此。

  在渊。

  傲天。

  嗯,是他能想出来的名字。

  温在渊叹口气:“可惜,我找大师算了,大师说这个名字用来当大名不好,压不住。”

  温珩闭了闭眼睛。

  谢谢大师。

  温在渊三两口扒完了面条,吃完了,他先回屋洗澡。

  温珩慢条斯理吃完,准备回房睡觉,经过温在渊的卧室,他房间门没关好。

  温珩蹙眉,隐隐约约听到房间里传来压抑抽泣的声音。

  温珩沉默两秒,小脑袋从门缝里挤进去。

  温在渊背对着他,在看电脑,电脑屏幕亮着,放着他来不及关掉的股市图。

  用来做屏保的话一定很护眼。

  满屏绿油油的。

  温在渊听到动静回头,眼尾耷拉,泫然欲泣,可怜巴巴的。

  温珩无奈扶额,轻叹口气。

  “…又怎么了?”

  这个爹泪点好低。

  温在渊被扣了这个月奖金,本来打算看看他的投资寻求安慰,结果一点开,首页一片生机盎然的绿,血亏。

  温在渊低着脑袋,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被自己穷哭了。”

  温珩下意识皱眉。十分不解。

  不就是钱吗?

  对他来说,赚钱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的事。

  温珩走到温在渊面前,抽了两张纸扔到他身上,抬起下巴,小奶音冷冰冰的。

  “我讨厌男人哭,给你三秒钟,不要让我看到你的眼泪。”

  温珩扬起脑袋,注视着电脑屏幕。

  屏幕上都是温在渊目前持有的股票。

  温珩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他的视线停在一个熟悉的名字上。

  长珩地产。

  温在渊还买了不少股。

  “你早点把这支股票抛售掉。”温珩淡淡开口提醒道。

  这个世界的股市和现实应该差不太多,虽然这些公司的名字温珩不是都听说过,但这家公司他有印象。

  长珩地产原本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地产公司,后来却因为疯狂扩张导致欠贷太多,无法偿还,最后面临破产清算,暴雷,股价直接跌入谷底,再也没有起来过。

  书里提过一句,冷家开始涉足地产产业,就是趁机低价吞并了长珩地产,冷家的经济地位也因此更上一层楼。

  虽然目前暂时还没有长珩地产暴雷的消息,但按照时间推算,应该也没多久了。

  温在渊眼尾微微垂着,一副又要感动哭了的样子。

  他温柔摸摸温珩的脑袋。

  “乖,爸爸知道你担心我,放心,爸爸没事,爸爸会坚强的!”

  至于温珩说长珩地产会暴雷破产这件事,他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小孩子怎么可能懂这些?肯定是随口编的。

  “你只要每天开开心心,别给我闯祸我就很满意了,这些事不用你操心。”

  温在渊对他持有的这些长珩地产的股票很有信心,他当初买入的时候价格很高,现在出手太亏了,长珩地产又是地产界的龙头企业,而且长珩地产的名字里也有一个“珩”字,看起来八字就和他们家很合。

  “别看现在跌了一点,但肯定还会涨回来的!”

  温珩小脸面无表情。

  他盯着温在渊,眼神十分担忧。

  金融头脑和经济实力,他爹好像一个都没有。

  这样下去,这个家迟早得散。

  温珩仰头看着电脑屏幕,曲曲折折的股价走势图,如此亲切熟悉。

  不就是赚钱吗?

  温珩摊开手心。

  温在渊挑了下眉:“干嘛?”

  “给我一点启动资金。”

  温在渊下意识捂紧了口袋,抠门守财奴的属性尽显:“没钱!”

  温珩皱了皱眉,清澈的眼底很单纯:“你没有信托基金吗?”

  温在渊沉默良久:“...什么?”

  有钱人都会给自己的子女设立信托,温珩从出生起,就可以躺着等分钱了。

  他顿了顿,估计温在渊没有。

  温珩想了想,又问:“那我总有压岁钱吧。”

  温在渊点点头,拿出全国家长的统一说辞:“有是有,但那些钱是要留着给你上大学用的嘛,先放我这里,爸爸帮你存起来。”

  温珩不解地皱了下眉。

  他上大学拿的是全额奖学金,没花家里一分钱,而且他每年的压岁钱都是五千万和一些保值的古董/珠宝。

  温珩一脸凝重地盯着温在渊。

  他穷得有点超乎想象了。

  温珩微不可闻地轻叹口气,语气也带上了几分不确定。

  “那我,总有零花钱吧?”

  “诺。”

  温在渊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红票子。

  “你下个学期的零花钱。好好收着,幼儿园老师再要买彩笔、跳绳...买零食什么的就自己拿去花。”

  温在渊笑眯眯地摸摸他的脑袋。

  温珩面无表情,收好这一百块。

  温珩抬头盯着电脑屏幕,决定今晚好好研究一下这个世界的股市。

  “你的电脑,借我用一下。”

  “可以。”,温在渊点下头,伸出一只手,“一小时五块。”

  温珩:“...”

  -

  第二天一早,温在渊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转头,发现温珩还坐在电脑前,小手撑着脑袋,仍低头一脸严肃认真地研究着什么。

  温珩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研究了几支股票和它们公司的财报。

  但他的本金十分有限,一百股起售情况下,他的本金不算手续费只够买一块一股的股票。

  他看好的公司都买不了。

  那些便宜的股票,背后的公司通常经营不善。

  直到温珩翻到这一支。

  康叶制药。

  温珩查过,这是一家上市不久的新兴制药公司,主要致力于新制剂的研究、开发和销售。

  股价刚好是一块钱一股。

  温珩总觉得康叶制药这家公司的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温在渊起床穿好管家的西装制服,低头扣着白衬衫上的钮扣,本来以为温珩只是心血来潮,没想到他真的有模有样研究得很认真。

  反正本金也只有一百块,随他折腾吧。

  温在渊没放在心上。

  现在还在放暑假,温珩也没什么事,一直等到股票开市,确认买进了才回去睡觉。

  温在渊白天上班,空闲时拿出手机里的股市app,看到首页仍然是一片绿色,俨然还有继续跌的架势,差点又在值班时哭出来。

  下班回家,他第一时间就登录电脑查看长珩地产今天收市的价格。

  又跌了。

  温在渊叹口气,刚想退出,动作突然顿住了。

  他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懵懂地眨了眨。

  还以为他的眼睛出错了。

  !

  系统显示他的持仓清空了!

  温珩一觉睡到夜晚,刚刚起床,他揉揉眼睛,脑袋还耷拉着两根呆毛,没睡醒的小气音软乎乎的:

  “哦,忘记告诉你了,你的股票我帮你卖啦。”

  温在渊嘴巴张了张,又闭上,震惊到失声。

  “你...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账户密码?!”

  温珩托着脑袋,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无辜。

  就...顺手写了套代码破译啊。

  漂亮清澈的眼睛眨巴眨巴。

  未免吓到他胆小又有泪失/禁体质的爹,温珩决定还是换一种保守的说法。

  他小脸一本正经,严肃地教育他爹:“你以后不要再用生日加学号加英文名做密码了,安全系数很低的,很容易被人破解的,记住了吗?”

  温在渊眼圈一点点红了。

  记住你大爷。

  他的股票!

  他砸了大半身家性命在长珩地产的股票上,已经亏了20%,现在出手卖掉,温在渊简直要心疼死了。

  声音细听都有一丝颤音,带着哭腔:“...那卖掉之后的钱呢?”

  温珩跳下床:“全都买康叶制药啦。”

  康叶制药。

  一块钱一股的垃圾股,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涨过了。

  温在渊的内心在滴血。

  他要赔得血本无归了!

  温在渊沉默两秒,默默挽起袖口,抽起床上的枕头就扑过来。

  “…败家孩子,你给我站住!你看我今天打不打你?!”

  俨然一个脆弱但暴走的老父亲,

  温珩下意识完美预判,灵活走位躲闪开。

  温在渊双手撑在电脑桌上,扑了个空。

  不小心碰到鼠标,电脑屏幕亮起。

  温在渊不经意抬头,微微一怔。

  首页无数支绿油油亏损的股票里,拉到最下,多了一抹与众不同的红。

  温在渊点进去,轻轻一怔。

  康叶制药,近三个月来的股价走势曲线都平得恍如一条直线,波动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今天收市半小时前。

  曲线向上一拐——突然上涨了5个百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