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了这么多次过家家的游戏,这还是冷雪第一次解锁“支线剧情”。

  她戴上听诊器道具听冷悬的心跳,像模像样重复了一遍诊治流程,最后,“啪唧”,在冷悬额头的伤口上贴了个创可贴。

  “好啦。”

  然而“手术”结束,冷悬依旧没有醒。

  他躺在地上,像一具精致却没有生命的手办,呼吸越来越微弱,甚至让人觉得……

  “姐姐,他...他不会真的...死、死了吧?”

  三兄妹里冷妍胆子最小,小颤音带着哭腔,一副快被吓哭的模样。

  冷雪和冷杉嗤之以鼻。

  “人哪有那么脆弱,碰一下就死了,肯定是装的。”

  “就是,一点也不好玩,我们走,不管他。”

  温珩垂眼看着安静的仿佛睡着了的“洋娃娃”,厌倦地捏了捏眉心。

  果然是脆皮又柔弱可欺的主角。

  如此柔弱的小东西,没有他,可怎么活?

  “站住。”温珩沉声开口。

  小奶音毫无气势。

  “我允许你走了?”温珩扬高音量。

  已经走远的三人一个字也没有听到。

  温珩:“...”

  因为两条时速过慢的小短腿,温珩追上去时,冷雪他们已经回到了生日派对,那只巨型的永生花泰迪熊旁。

  “你给我站住。”

  冷雪翻了个白眼,她凭什么要听一个佣人孩子的话?

  刚想走开,红色Chanel公主裙上多了一只小手,紧紧拽住她的衣角不让走。

  冷雪尖叫一声推开他,这是她最喜欢的裙子。

  “把你的脏手拿开!”

  温珩被用力一推,摔在草坪上,冷雪所站的位置和他正相反,身后就是那个足足有八层高的生日蛋糕。

  用力推开温珩的同时,冷雪自己也失去了重心,不受控地朝后面倒去。

  “啊!”

  伴随着一声尖叫,冷雪撞倒了身后的蛋糕,像多米诺骨牌被推倒了第一块,紧接着,果汁塔也倒了。

  冷雪被佣人扶起来的时候人都还懵着,她缓缓低下头,最喜欢的Chanel公主裙上此刻沾满了奶油和果汁渍,草坪上一片狼藉,被吓到的小孩儿尖叫着乱跑,踩破一地的生日气球,气球爆/炸,更胆小的直接哭了,尖叫声和哭声混合在一起,让人仿佛置身地狱。

  一眨眼的功夫,她完美的公主风生日派对就被毁得一干二净。

  冷雪愣了足足有三秒,小脸一皱,然后“哇——”一声,大哭出来。

  “妈咪——”

  冷雪哭着朝冷府宴客厅的方向跑去,头也不回。

  一旁冷妍和冷杉二人一脸复杂地盯着他。

  温珩面不改色,似乎从他们眼底读出了一点...名为同情的情绪?

  “你死定了。”

  冷杉摇摇头,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

  冷家如今掌权的家主是大房的冷自山,冷雪作为冷自山唯一的女儿,是全冷家的掌上明珠,受尽宠爱,冷自山只差没把天上的星星给她摘下来。

  而冷雪在冷自山面前又惯会撒娇卖乖装可怜,小嘴叭叭,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就像上次,明明是冷雪自己不小心把冷自山心爱的佛像砸碎了,却推给他和妹妹,害他们俩被冷自山关了一天禁闭。

  何况冷悬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私生子,温珩就更不用说了,他只是一个是下人的孩子。

  冷雪一看就是跑去跟冷自山告状的,他不用猜都能想得到,温珩和冷悬今天的下场会有多惨。

  -

  睫毛轻颤,冷悬睁开眼睛。

  清澈透明的眼睛,重新睁开时,却仿佛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乌沉沉的,仿佛漩涡,漆黑幽暗、深不可测。

  他记得,昨天他刚正式完成对冷氏集团的收购案,站在顶层八十八楼俯瞰这座商业帝国,回想他从回到冷府,一路走来,这些年经历的种种,睡前还喝了一点酒,再醒来......

  冷悬坐起身,无意间牵动到额头的伤口,传来微微的刺痛。

  漂亮的眉眼轻蹙了一下,与生俱来的易碎感格外惹人心疼。

  冷悬看到他变小的身体。

  不远处,以冷自山和冷雪为首乌泱泱的一群人正气势汹汹朝他走来。

  冷雪眼睛红彤彤的,刚哭完,肿得像兔子,小手紧紧拉着冷自山,躲在他身后,一副委屈害怕的样子。

  冷自山面无表情,眼睛阴沉沉的,不怒而威。

  冷悬看到冷雪身上这件裙子,立刻就记起来了。

  这是冷雪5岁的生日派对。

  就是在这个派对上,冷雪为了羞辱他,强迫他扮演过家家中的“新娘”,反抗时,他无意推倒了冷雪,毁了整个生日派对。

  冷自山知道后勃然大怒。

  冷雪就读的国际幼儿园,一学期光学费就要几十万,学生家长自然也都是北城上流社会有头有脸的人士。

  冷自山非常爱面子,认定是自己害他在客人们面前丢了冷家的脸,一怒之下,罚他关了两个星期禁闭。

  在小黑屋里,一天只许佣人给他送一顿饭。

  在这之后,他就患上了幽冥恐惧症,小小年纪就有了胃病。

  直到几年前,冷悬才逐渐意识到,原来他是一本虐文书中的主角。

  于是从小到大那些悲惨的经历和遭遇,就有了解释。

  虽然不知道老天为什么要让他回到小时候,把这一切又重新经历一遍。

  冷悬垂下眼,眼底是与外表年龄不符的淡然。

  但就算重来一遍,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更何况,重生回来,他还带着前世的记忆。

  众人一步步朝他走近。

  冷自山低头看着掌上明珠,沉声问:“雪儿,是谁把你推倒的?”

  冷悬安安静静垂着眼,等待冷雪像上辈子一样指认他。

  冷雪眼眶红红的,吸了一下鼻子,看起来委屈极了。

  她伸出手指,指向他。

  ...身旁的那个人。

  -

  在场宾客众多,冷自山好面子,不会当众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小孩子家闹着玩,温珩,这样,你给雪儿道个歉,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

  当着外人,冷自山故作一副很大度公正的家主样子。

  如果不是温珩看过书,知道冷自山这个人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冷悬当初又被罚得有多惨,他几乎都要信了。

  温珩勾起唇角,唇角溢出一抹冷笑。

  他的字典里没有道歉两个字。

  温珩低头,摊开手掌,掌心莫名一阵轻微的发麻。

  再说......

  “明明是她开车撞人,把我推倒了,现在还撒谎骗人。”

  温珩仰起小脑袋,还没有冷自山的皮带高,小脸绷得一本正经,他学着冷自山道:“这样,冷雪,你给我道个歉,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

  “你!”

  冷自山脸色沉下来,让他冷自山的女儿给一个佣人的孩子道歉,简直可笑!

  温珩挠了挠手心,刚刚发麻的地方更严重了,还浮出了几颗红疹,在他冷白皮肤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刺眼。

  而他的手,除了牵过冷悬,就只碰过冷雪的裙子。

  温珩皱眉,脑海里掠过一个猜测。

  这该死的病症,不会还能跟着他一起穿过来吧?!

  冷雪小脸一皱,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掉下来,哭得人心里一软。

  “呜呜我没有...”

  温珩掀起裤腿,腿后的淤青清晰可见,触目惊心。

  这是刚才被玩具车撞倒时留下的,温珩又指了指冷悬额头上的创可贴,周围还在渗血。

  温珩轻轻皱眉,除了掌心的红疹,其他的症状也渐渐显现出来。

  呼吸困难,脸色苍白。

  温珩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冷雪看。

  “不是你撞的,难道是...鬼撞的?”

  温珩说这句话的语气,本是嘲弄的反问。

  但配合着他透明如纸的脸色,和呼吸不畅断断续续的语气,竟然显得有些吓人。

  恰好一阵风吹过,在场众人都不约而同打了个冷颤。

  这个年龄断的小孩最怕鬼,冷雪脸色一白,也被温珩的眼神吓到了。

  “你...你...你不要胡说!”

  冷雪当然不可能承认是她撞的温珩,但她也解释不出温珩膝盖后面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冷悬垂下眼,不动声色勾了下唇。

  居然能想到这一招。

  有钱人大都很迷信,冷自山也是,明明坏事做尽,却供奉了很多佛像。

  或许是亏心事做多了心虚,才求神拜佛图个心安。

  温珩的话说完,在场许多大人都沉默了一下。

  平心而论,温珩长得白白净净,大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又干净,看上去也不像是会撒谎的坏孩子。

  更何况,装哭很容易,但他这呼吸困难脸色惨白随时会挂的样子,想装也装不出来。

  人群中,一个胆小又迷信的家长小声开口,尾音微微颤抖。

  “我听老人说,小孩子眼睛干净,能看到成年人看不到的东西...”那名家长打了个冷颤,环顾四周,突然发觉冷府的布局和风水,都阴气森森的,“这里该不会...不会真的有什么脏东西吧...”

  “别瞎说。”另名家长拨弄着手腕的佛珠,强作镇定道。

  嘴上虽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默默把他的孩子从冷雪身边牵走,紧紧抱在怀里。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很快,冷雪周围就空出来一片,平日和她玩的好的同学,都怕怕地躲在家长怀里,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不小心对视也会立刻低头,好像她是什么怪物一样!

  一个家长还好心地劝冷自山道:“不然还是请个大师来家里看看吧,也给孩子祛祛邪,马上就要开学了,冷雪这样我们也不放心让孩子去幼儿园啊...”

  他的话虽然没说完,但话里话外,都是害怕冷雪身上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传染给别人。

  冷雪从来都是众星捧月的小公主,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被人嫌弃孤立?!

  她哭着冲上去,紧紧抓住温珩的胳膊,质问:“你撒谎!快说,我身后才没有鬼!是你为了报复我推你,故意编谎话骗人的对不对?!”

  冷雪还没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她的手刚碰到温珩,他的脸色就更加苍白了。

  呼吸困难,甚至连瞳孔都开始涣散,感觉随时都可能窒息。

  就好像...好像她身后真的跟着什么不干净的邪祟一样。

  冷雪后脊梁发麻,她不敢回头,“哇”一声哭出来,吓得摔在地上。

  冷自山觉得丢脸,虽然平日宠爱女儿,但更爱他在上流社会中的颜面,他压低声音,讪讪的:“闭嘴,还嫌不够丢人吗...管家,叫医生来给他看看,胡言乱语,怕不是摔到脑子了。”

  身后人群中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

  “不用了,我就是大夫。”

  人们自动往两边让出一条道。

  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走上前,边说边挽着西服袖口,自我介绍道:

  “冷先生,我是圣心私人医院的院长,能让我给他看看吗?”

  家丑不可外扬,冷自山本不想让旁人诊治,可江枫的名字在北城达官贵人间太响亮,圣心私人医院的院长都愿意亲自出手诊断,冷自山一时没想到借口拒绝。

  不一会儿,家庭医生就带着急救箱赶到了。

  江枫戴上听诊器,在温珩胸前四处听了听。

  虽然刚才病发的时候看起来很吓人,但冷雪一走开,温珩的症状就减弱了很多。

  更加坐实了冷雪身上有不干净东西的说法。

  江枫摘下听诊器,皱眉,面露困惑。

  “小朋友,你对什么东西过敏吗?”

  他出身医学世家,被誉为不世出的医学天才,18岁就博士毕业任圣心医院院长,行医多年,从没看过这么奇怪的病症,发起病来好像随时会窒息,可诊断完,又一点问题都没有,什么也看不出来。

  温珩低着脑袋,睫毛长长的,小脸黯然。

  他沉重地点了下头。

  这该死的与生俱来的怪病竟然也跟着他一起穿越了。

  “哦?!”江枫眼睛一亮,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例珍稀病例,说不定能就此对医学发展做出一些贡献,忙追问,“过敏原是什么?”

  冷悬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温珩。

  温珩扬起小脸,胶原蛋白满满的脸蛋竟然浮现出一丝晦暗和沧桑。

  小奶音脆生生的,音量不大,只有冷悬和江枫听得见,他轻声叹气。

  “是女人。”

  “我对女人过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