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又能想到呢?偏偏就是这个丫头成了荣国府,不能说的禁忌。

  提起如今在北齐的那丫头,贾母心头还是忌惮不已,谁能想到对方竟是一飞冲天?

  当初贾母也是百般思忖,这个孩子对自己到底有没有威胁。可是每每想要下手,总是会有些阴错阳差。

  到后来贾母自己也累了,这么多年来,府中女子虽有怀孕者,却未曾有一子半女留下。

  其中虽说有些是贾母的小动作,但大部分却是来自,那几个通房之间的相互倾轧。

  但不管如何,多年没有庶出的事情,的确是造成了一些不太好的影响,让贾母隐隐有些腹背受敌之感。

  如若自己一味地下手段,虽说那孩子肯定性命不保,但恐怕荣国公也会起疑心。若是一时牵扯出其他来,自己半生的名誉恐怕都要尽付。

  想到此处,贾母便自己宽慰自己,反正如今她的年岁已经大了,生下的长子注定会继承荣国公的爵位。

  只要小心不再冒出庶子,就算是她们生下了女儿日后嫁出去,也是荣国公府的助力。

  毕竟即便不是嫡出,也是姻亲。

  想明白一切,贾母便做主留下那孩子,也是从那时开始,贾府才陆续有女孩出生。又过了两年多,贾母竟然意外怀了孕。

  这却是意外之喜,本来那个时候她已然有些高龄了,这个孩子来的实际上并不是时候。

  太医曾经言说,也许会对她产生危害,可是就在贾母纠结之时。却发现自己自从怀上这孩子,她不但毫无半分疲惫之感,更是容颜胜于往昔。

  她与贾代善原本相差并不太多,可是自从怀上孩子之后,她肉眼可见地变得年轻,也使得贾代善稀奇之余,对她更是温存。

  到后来甚至直接,将几个通房全部抛在脑后,除了偶尔居住在梨香院,其余大半时间皆留在正院。

  两个人因这个老来之喜,却是少有的体会了,少年夫妻之恩爱。

  这让贾母一颗心死灰复燃之际,又觉得自己腹中的这个孩子,乃是自己的福星,更与自己是天生的母子。

  怀孕之人每每都容易神思多想,贾母此次怀孕与往昔大不相同,再想起差点让自己丧命的贾赦,贾母忍不住便有些狐疑。

  也许自己和贾赦本没有母子之缘,不过是因贾赦要借自己的肚子生下而已。而自己身边长大的政儿,和腹中的孩儿才是真正的母子之缘。

  而正是这个想法,让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母子之情,变得更加不可言说。

  十月后一朝分娩,贾母更是将自己新生的幼女爱入骨髓。

  就连当日里的稳婆都啧啧称奇,哪个高龄产妇半个时辰开六指,不过一个时辰便生下孩儿的?

  且贾敏出生之后,肤白若雪皆美,与贾母有八成相似。更不可思议的是,她体贴母亲并不好哭,但每日必定要在贾母身旁才能睡得着,不然便不肯吃喝。

  而只要将其放在贾母的床头,她便会安枕入眠,且不会打扰贾母的休息。如此一来,贾母又怎能不疼爱她,疼到骨子里。

  甚至求了贾代善,并未给贾敏取一个,跟其他贾家女一样的排行,反而是与男儿一般的文字旁。

  从这一点便可以看出,贾敏当时有多么的受宠。

  贾母自贾敏出生,便将其当作眼珠子一般,甚至两个嫡子都退一射之地。可谁能想到如今她这个眼珠子,仅留下的孩子却跟自己生分了。

  自往昔的回忆中苏醒,贾母阴影心头悲戚,她暗叹一句:冤孽。

  自己昏了头,竟算计起敏儿的孩子起来。贾母忍不住心头一阵悲苦,她正难受着,却见一名身着,五品宫装的女子款款走来。

  那女子年约二十几岁,形容风流袅娜,但眉宇间自含一股正气。虽说唇边含笑,但似乎笑意不达眼底。

  而她身旁跟着一名看起来有些年轻,约二十岁上下的男子。年轻人生就一双桃花眼,却难掩盖眼底的血气,一看便知道是手上沾了鲜血的。

  他此时颇有些吊儿郎当,犀利的双眸偶尔扫过,自己身旁的宫装女子,却带着隐隐的丝丝情意。

  见到二人贾母心头一跳,她们见过面。眼前这两个正是太后娘娘身边的首席女官,以及摄政王身边的暗卫统领。

  这二人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尤其是那名唤小允子的。

  此人身份更是神秘,有人说他乃是摄政王身边的小太监,可也有人说,他根本就没有经过宫刑。

  唯一能够确定的便是,此人心狠手辣,且做事不留余地,只效忠于摄政王一人。

  而太后身边的这位首席女官,其出生于苏家。自苏槿出嫁之前,便跟随在对方身边,那是第一心腹之人。

  “给荣国公夫人请安。”西流含笑看向贾母,对其有一丝怜悯,眼前的这个老太太是个可怜的。

  这倒不是为别的,她只是有几分心疼对方,被自家主子惦记上。苏家的女儿矜贵,矜贵到不允许任何人伤害。

  别以为自家主子,会嫁给一无是处的先帝,是因为害怕皇权。

  归根结底是因为自家主子为了天下,为了社稷,为了苍生,百姓这才自愿献身。

  但凡主子不愿意,就算是先帝也不敢强行求娶。

  贾家可恨在什么地方?便是你明明已经亲自求娶了,可回头却毁约,而且更想要姑娘的命。

  这比纯粹的算计更加可恨。

  且瞧着,对方会得到报应的,也许现在已经开始了。

  西流低眉顺眼,似乎对贾母极为恭敬,伸手向外指去,口中说道:

  “还请荣国公夫人,一等将军和一等将军夫人随我来,至于其他几位麻烦在此等候。”

  西流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带走眼前的三人。黛玉行事是个极有分寸的,贾母乃是她的外祖母,不管如何有些事情都要做在明处。

  而贾赦和邢夫人,本来就与她关系不错,再者有些事情也要提前打算,需要询问二人。

  西流这边传话,小允子却不着痕迹地挡在对方身前,一双带着杀意的眼神,直接刮过眼睛直勾勾地贾珍和贾蓉。一双招子是不想要了,竟然盯着西流。

  宁国府他记住了。

  一直站在贾蓉身旁的贾琏,看到小允子的眼神,下意识地往左移步,离对方远点。

  这一旁的暗潮涌动,西流似乎并没有发现。她仿佛一无所知一般,请贾母和贾赦、邢夫人王潇湘馆过去。

  潇湘馆离怡红院极近,几人出来不过转过两道游廊,便到了潇湘馆门前。

  一进院门便看见紫鹃守在门口,当下里连忙快步上前。

  “姑姑辛苦。公主娘娘吩咐老太太年事已高,如今虽说有着晨昏定省,但终究法不过人情,还请老太太到那边屋里先休息。

  至于将军夫人和将军大人,还请跟奴婢这边过来,公主娘娘有话吩咐。”

  紫鹃在黛玉离开荣国府前,便效忠于对方,因此纵然是遇到贾母,仍旧是礼貌而疏离。

  此时传话之间却没有半点指向,反而带着一丝戒备。

  贾母听到黛玉说起骨肉亲情,脸上不但未有丝毫的缓解,反而越发地心头发沉。

  只是现在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挽回对方,无奈之下只能跟着丫鬟的脚步,去到一旁的厢房等候。

  而听到召见的贾赦,和邢夫人却是一脸喜色,跟着西流往里边走。

  走到门口,贾母回头看,向一脸喜色的长子她心头叹息,自己这个儿子什么时候,能够真的支撑起贾府来?

  但凡他有一点上进心,自己也不至于,将目光投到孙儿辈。

  贾母此时只顾得埋怨长子,却从未发现自己的长子,并非是她想象中的那一般没用。

  贾赦此时心头喜悦,他心知这是他唯一一次,能够抱住大腿的机会。

  若是此事成了,纵然是爵位不保,却也可能留下火种。若是不成,恐怕贾家抄家在即。

  他正心底筹谋,便进了屋中。

  贾赦微微眯眼,便看见坐在正座的黛玉,此时她身着宫装,正一脸沉思地托着一只琉璃碗。碗中有一湾紫红色的液体,此时正隐约地散发玫瑰香气。

  原来黛玉的身体实在是太弱了,按照苏槿的说法,若是一不小心,一根指头就能戳到。

  因此苏槿吩咐西流,每日里盯着对方,皆要喝上一盏玫瑰路用于养生。

  因此今儿早起来,她刚刚坐下,西流便送上一碗这个,等贾赦进来,这东西才喝到一半。

  贾赦和邢夫人对视一眼,连忙躬身叩拜。

  “舅舅,舅妈不需多礼,还请起。”黛玉并没有打算让二人跪下,可是这两人此时却还是,一板一眼地跪地磕头。

  贾赦更是口中,带着几分劝诫地说道:“所谓礼不可废,若是我们失了礼节,日后怎么对其他人呢。”

  邢夫人一旁自是附和,她带着几分担忧地看向黛玉口中说道:

  “看你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要多注意身体才好。如今正是好日子来了,可一定要保重身体才好。”

  这番话实际上并不中听,可是黛玉听了此言,眼眶便忍不住一红。

  无他,唯真心尔。

  邢夫人多年无子,她与贾赦的几个孩子都不亲近,反而只看黛玉,投缘。

  可是黛玉的身份太过特殊,平素贾母一向将笼络在身旁,因此邢夫人也不敢太过接近。

  此时见黛玉软语温言,如同往日,她一时激动,却是眼中落下泪珠。

  “我的姐儿,你不知道,你这一病我不知有多担心。偏生二太太又说我到你跟前恼了你,让老太太说不许我再靠近你。

  如今我瞧你好了,这心里高兴,你可莫要哭,再哭,免得让福气跑。”

  邢夫人此时说话,却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她本人是想安抚黛玉,却不想口中的话,听着却让人不自觉地头疼。

  可正是这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却让人能够感觉到其中,满满的真诚。黛玉一边听着,一边眉眼含笑。

  贾赦在一旁,却直接打击起邢夫人来,他冷哼一声,数落道:

  “你这人说话越发的没有边际,公主娘娘自然是福气在后头呢,如今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话虽说是训斥,但其中又含了一丝维护,让黛玉若有所思地看向贾赦。自己这个舅舅,好像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般讨厌舅妈。

  而听到自己丈夫的话,邢夫人尴尬一笑,随即连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口中应承道:

  “老爷说的是,我一时忘了形。

  林丫头你不知道,从昨夜里我就盼着呢。如今终于见到了你,说上了话,我这才放了一大半的心。”

  黛玉听见邢夫人叫自己林丫头也不着脑,仍旧是微微含笑,口中亲密地回应道:

  “之前我生病那会子,除了老太太真心看我两回,便也就是舅妈。

  舅妈送来的那些吃食,也尽数是我身体能够克化的,若非是您,恐怕玉儿早已经被饿死了。”

  原来这贾家,虽勋贵出身,却也不知从哪里听来前朝的规矩,若是有人生病,一定要以净饿为主。

  不管是主子还是姑娘,若是身体不爽利,什么都先不说,总要先饿上两三日。

  普通人还好说,像黛玉这一般身体柔弱的,饿上两三天,病未必如何,人绝对会出事。

  可偏偏这是贾家的规矩,众人虽说心中狐疑,可也仍旧依照奉行。

  唯有邢夫人,只看黛玉的身体就知道,恐怕她撑不下来。

  因此,邢夫人自己掏腰包,吩咐贴心的人,每日静悄悄的给黛玉送来清粥小菜。

  这些东西虽不值几文银子,可是不得不说,却是救了黛玉的一条命。

  可以说若非是邢夫人偷偷送吃的,这里的黛玉不一定,能够支撑到黛玉来临。

  也是因此,熟知一切的黛玉,对于邢夫人心中感激。昨日里不与其多言,反而是在保护对方。

  “毕竟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黛玉站起身来,规规矩矩地向邢夫人行礼。

  这个动作却是让邢夫人吓了一跳,连忙跳起来,双手撑住黛玉,口中喊道:

  “可使不得,这可是折煞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