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风光正好,外面秋日清爽,苏槿和黛玉在后殿偶有兴致对弈,小允子凑去的在苏槿身旁端茶递水。

  而苏槿正坐在旁边的罗汉榻上,手中还拿着本《诗经》,随意地翻看着。

  这几日却是难得的清闲,苏槿也乐得没有那一些倒霉的奏折来烦他,此时颇有些偷得浮生半日闲。

  他一手翻看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耳朵中却听着,小允子叽叽喳喳的聒噪。

  “这是云南刚进贡的白茶,最是安神,主子娘娘多喝点。”小允子口中说着,手下动作却不停。

  一枚枚核桃皮被他的手轻轻一压,再一转便碎成四瓣,露出里边完好无缺的果肉。

  他将剥好的核桃仔细地吹去浮皮,又放到一旁的大红色窑变瓷盘中,剩下的核桃壳随手便扔到旁边和盒子里。

  苏槿时不时地取出一颗塞进小包子的嘴中,偶尔自己也拿起品尝一下,却是有些强忍下咽。

  只是这东西虽说她不喜欢,却也比自己以前喝过的解毒汤好得多。苏槿出生后就被景帝算计,身上中了名唤孤芳的前朝宫廷之毒,虽说不伤性命,却是于子嗣上有所妨碍。

  也是因此,当初昌邑公主和苏泽,这才如此自责。甚至差点起了改朝换代的心思,若非是百姓无辜,就景帝的这个折腾,早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张太医所制的药什么都好,唯有一样,味道是核桃味的,也使得苏槿极为厌烦核桃味。

  这是如今她身怀有孕,自然得多吃这些东西,于是每每一见到这个只觉得心头厌烦,可是却又不得不吃。

  “这些也够了,你也别老把这核桃仔细回头手疼。”苏槿看了一眼小允子唇边含笑,对于这个在苏槿身旁长大的孩子,她对其更多了几分包容。

  再者说这劳什子玩意儿,少瞧见一颗,她能多活上一时。

  小允子手中执掌着大汉朝的秘密机构,自然是知道自家主子娘娘的喜恶,此时笑眯眯地连连颔首,带着几分顽皮的解释:

  “主子娘娘不知道,奴婢这双手可比,普通人的手硬多了。”小允子口中说着,一边将自己的手伸向苏槿。

  苏槿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对方所言非虚,倒是让她心头有些赞叹,这一手功夫可不是,一两日能够出来的。

  小允子的手虽说不像女子那一般纤细柔嫩,却带着另外一份筋骨质感,皮下是薄薄的肌肉,紧紧地裹住整个手掌,只从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弹性。

  但是这些肌肉和皮肤可不是摆设,稍稍发力就可夺人性命。

  此时他手中比画着,担忧苏槿看不出来他手上的功夫。

  “主子娘娘不知道,奴婢可是少有的,别看奴婢这手瞧着嫩。说句难听的话,三五百斤在奴婢的手中跟个玩儿似的。”

  坐在苏槿对面的黛玉也来凑趣儿,伸出自己的小手轻点小允子的掌心,眼神中满是好奇,能够有三五百斤力道的手掌竟是这样。

  “允公公好厉害,摸起来好滑。”黛玉口中说着,用自己纤细的手指轻轻戳着,小允子的掌心。

  小允子一动不动的,任由黛玉在他的手上作乱,笑眯眯的口中说着:

  “小公主您小心点,奴婢的手粗糙憋在磨疼了您。”

  好在黛玉形式极为妥帖,知晓分寸,戳了两下之后便将手收回,笑着催促。

  “最近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允公公快起讲来。”黛玉如今少女心日盛,她虽经过了科举,但是因为年纪太小,苏槿一直不放心让她为官,因而这些日子却是有些憋坏了。

  自己的容貌太盛,若是一时出去很容易会惹出麻烦,因而黛玉如今反倒不太爱出门,却喜欢听小允子说些事情有趣的事情。

  毕竟小允子不但声音好听,说话又急又调理,且如今女子地位渐渐提高,市井当中好玩的、有趣的事情层出不穷。

  却是比黛玉自己出去听见的,看见的还要多、还要稀奇,因而到时让小包子养成了,时不时就要听故事的脾气。

  小允子听见黛玉的催促,笑弯了眼眸。对于这位可爱的小公主,他自然是极为的喜欢的,此时听到对方的催促,连忙口中央告着:

  “小公主先别着急,奴婢这就说,说起来这段时间京城的确有件怪事发生。”

  苏槿原本在一旁笑吟吟的,听着二人说话,可是未曾想,渐渐却被这故事吸引住。

  倒也不是故事,毕竟,这案件之中也有着活生生的人命官司。

  这一件事情,说起来又与贾家有关,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京中的勋贵人家,谁还没有点子关系,大家都是家大业大的。

  不管是富亲戚也好,还是穷亲戚也罢,总是无法撕扯开。因而谁都未曾想到,这两家竟会闹出这些事。

  可就是偏偏这件事,的确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任谁都没有想到,这件案子后续竟会牵扯到那么大。

  “这个案件若从外表看,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那孙绍祖所作所为的确是难以描述,一般人根本接受不了。”小允子说到这眼神中闪过一丝鄙夷,他伸手在自己的右手边轻弹两下,看向苏槿口中轻声地说道。

  这孙绍祖也是个破落的世家,家中早年也曾显赫过,甚至还有这能耐牵扯四王八公等家族。然而随着子孙不争气,年月日久情况下,家中的状况越来越艰难。

  因此孙绍祖这才来到京城,只希望能够碰碰运气搏上一搏,毕竟再这样下去,就算是其他人不出手,自己家也是衰败在即。

  结果就在这京中活动,四处奉迎的时候,孙绍祖竟是遇上了一朵娇花。

  最初孙绍祖之所以向夏金桂提亲,也是受了对方的蛊惑,毕竟夏金桂的容颜的确是少有。

  因此虽说对方不过是商户,而孙家却是世袭的武官,门户之间颇有些悬殊,但到底还是正正经经的官媒上门。

  正经地经过了三媒六聘,这才将夏金桂迎入家中。

  苏槿听到这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好像记起来此事。

  “若说是那人,我便有些记忆,当初陛下钦定,此人系中山狼。”

  孙绍祖和夏金桂成亲之后,前几个月的确一切都好,两人也是蜜里调油,可是世界一天天过去,二人之间的关系,便也开始变化。

  矛盾也就越演越烈,夏金桂喜爱花钱,更喜欢打扮自己。而武官若非出征,是没有那么大油水的。因此即便家中有所补贴,但相对而言也要仔细筹谋才好。

  但夏金桂就不是这种性格,她一向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脾气。这孙绍祖虽也是不遑多让,也是世家浪荡之子,可是这人常有看得着,别人看不见自己的毛病。

  新鲜劲头一过,便觉得夏金桂哪儿哪儿都不得一起来。

  说起孙绍祖,就不得不说他最大的毛病,那便是贪花好色。身边但凡是能够上手,长得有几分端正的,甭管是丫鬟婆子一个,都没放过。

  开始的时候夏金桂还不在意,可是后来天长日久之下,事情就发生了转移。

  两个人从开始的拌嘴,到后来的相互攻击,其间也不过就是两三个月而已。

  整日里也闹得鸡飞狗跳的,没有一刻清宁,到最后竟夫妻二人上演全武行。

  结果夫妻二人成了京城的一景儿,而孙绍祖也因这事儿,原本八九不离十的外放肥差,也是成了撒手的鸭子。

  如此一来,更是不肯放过夏金桂,二人之间战况渐渐升级,也是在这个时候,事情开始不对劲起来。

  这夏金桂有个贴身的奴婢名唤宝蟾,平素里跟着夏金桂,一向是自诩二层主子。

  本来是大户人家的陪嫁丫鬟,大多最后要么是管事婆子,要么便是通房丫鬟,这宝蟾也不例外。

  可偏偏事情却真的出了意外。

  夏金桂嫁到孙绍祖家不过三月,这宝蟾就被开了脸,开始之时自然也是浓情蜜意的。

  可是宝蟾不过中上之姿,连夏金桂都不如,自然很快便被孙绍祖扔到一旁。

  按说是这种情况,宝蟾应该站在自家主子身旁,哪怕就是不站也不该再行波澜。可是这宝蟾却是另起祸心,竟然将二人齐齐的恨上。

  宝蟾一方面挑唆着自家主子,真刀真枪对着,另外一边却又不知道从哪儿,搞到些稀奇古怪的药。

  这些药物有一些是所谓的虎狼之药,而更多的却是让人疯癫的药物。服用了这一个,人会极度地兴奋,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行为。

  听到此处,苏槿脸色微微一变,一双柳眉此时也紧紧地皱起。

  小允子又继续地说道:

  “这宝蟾也忒毒了些,不但先是让孙绍祖吃那些虎狼药,又把发狂的药给了夏金桂,这一下子,整个孙家直接翻了天。

  那孙绍祖就算是习武之人,也架不住那一般的掏空,后来不过三四个月人就有些亏空了。这时候宝蟾又教唆夏金桂,只说如今他已是不成了自然该换个妥帖的人。

  本来这孙绍祖和夏金桂虽说二人经常是同水火,但偶尔却也有着一两分和气,可自孙绍祖亏空夏金桂便再不待见对方。

  如今自己的丫鬟一撺掇,夏金桂直接就起了歪心。也是凑巧,这夏金桂又一日出门,遇见了之前荣国公二房王夫人之嫡亲妹妹,那位金陵薛家的主母,正带着人礼佛参禅。”

  小允子说到这儿,眼神扫过黛玉,似是有些不知该不该说下面的。苏槿通透,看了一眼黛玉微微颔首,她倒不会忌病讳医,再说这种事情在疏不在堵。

  小远子自然仔细地说下去,也不知是前世的孽缘,还是今生的偶遇,这夏金桂竟不知怎的,一眼相中了薛姨妈的侄儿。

  “要说这薛家之人,还和咱们那位榜眼有些关系的。”小允子卖了个关子,当下黛玉瞪大眼睛,满是不解地看着他。

  这所谓的榜眼,自然指的便是晴雯,可是晴雯一直忙于在凤藻宫学习,哪里有机会与薛家牵扯。

  苏槿轻笑一声,拿起一粒葡萄塞进黛玉的嘴中,这才解惑道:“这事你不知道,那薛家子应该便是薛科,薛科的妹妹许配了梅翰林,这一下子你该知道了吧。”

  黛玉听完这才连忙点头,却是未曾想起这件事情。

  不过说起晴雯,黛玉便想到之前,晴雯所以说,当下里有些殷切地看向苏槿。

  此时一旁正在翻书的苏槿,感觉到小包子如若实质的视线,有些无奈地抬起头。

  “那件事情我已然跟他说了,等会儿子你直接去问她就好。”

  说完这个苏槿又低头看书,苏槿痴痴一笑将她的不自在,看在眼中也不多,说只是又瞧着小允子示意他接着说。

  小远子连忙继续说道,这夏金桂看中了薛蝌,自然便要紧紧攥在手中,只是如此一来,孙绍祖变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夫妻之情,这一下子杠是半点不剩,夏金桂再没有一分看得上那孙绍祖。

  而宝蟾此时开始自己的下一步计划,便是直接穿的夏金桂下毒,制造所谓的马上风。

  这孙绍祖本就空虚,而夏金桂又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直接重金买了两个扬州瘦马,作为培礼送给了孙绍祖。

  这孙绍祖得了两个瘦马如同得了活宝,每日皆厮混一起,不肯有片刻放松。而宝蟾又让夏金桂小心翼翼地,在对方饮食之中略加调整。

  不过半个月,这孙绍祖竟真的马上风,死在瘦马的床上。

  按照夏金桂的计划,本该自己哭哭啼啼继承家业,到时再与薛蝌双宿双栖。

  可是却没有想到,转过头宝蟾竟然到官府击鼓,声称孙绍祖是被夏金桂害死的。

  这一下却是让夏金桂措手不及,毕竟这件事情自始至终,都是宝蟾的筹谋,谁人能想到最后她自己会自荐枕席,把自己送到大牢。

  然而宝蟾此时振振有词,自己不过是个侍女贴身丫鬟,哪里有这些能力取得这种东西,更何况那两个扬州瘦马,的确是夏金桂出面所买。

  如今这个案子已然打到了大理寺,因其中牵扯朝廷官员,勋贵之后,皇商之人,竟是搅得一团乱麻。

  本来,这个案子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虽有些骇人听闻,但也不是那么非同凡响。

  只是这个案子实在是时机凑巧,如今正是女子地位上长之时,此案一出引得各方关注。

  甚至那些女子是否应该抛头露面,又或者女子到底能不能,和男子平起平坐之言,又在京城之中喧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