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几个字,苏槿说出的声音,轻得几乎让人听不到。
而一直注意着苏槿的水湛,却听得明明白白。她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荷包,双眸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不肯看他,耳廓微红的苏槿。
苏槿本在等待水湛的回应,却发现对方仿佛被人定身一般,只呆愣愣地望着她,竟是没有半点回应,苏槿贝齿咬住下唇显出一片苍白。
此时此刻,于苏槿只觉得度日如年,她忍不住暗笑自己异想天开,竟以为对方能够理解自己。
前面还好说,后面的却是有些过头了,毕竟自己是女儿家有这种想法实在正常,水湛却是男子,哪里会能够理解她的这种想法。
恐怕除了自己的亲朋好友们,其他人都会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未免太过离经叛道。
江山为聘,天下为媒,什么意思?那便是女儿家可以行遍江山,可以执掌左右天下。
这其中归根到底一件,便是女子的地位提高。不是在家庭中,而是真正的与男儿一样,有一席之地。
苏槿心头泛起一丝苦涩,随即便被压制下去,她告诫自己慢慢来。如今能够答应让女孩子们科举,已然是水湛所能做到的极致。
今日也是她不知足,被都尉夫人之事刺激,这才想要有朝一日,生儿生女都一样。
也是水湛事事顺她,如今竟也忍不住多了一丝渴求,也许对方能够与其相知。苏槿想到这儿,忍不住有些觉得自己想得太多,男子和女子的想法本就不同,她又怎能去再多祈求。
苏槿想到这,更觉得脸上有些发烫,终究是她强人所难。她站起身便想要离去,早忘记这可是她的偏殿。
水湛原本还在出神,见苏槿要离开,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拦住对方,紧紧地攥住苏槿的手腕。
“娇娇儿,你要干什么去?”水湛刚刚有些失神,这会儿见对方欲要离去,一时有些不解地询问道:
苏槿没说话,只是低头想要挣脱水湛的束缚,水湛刚刚发呆毫无知觉,这会儿马上便想起苏槿所说的话。
他心头一跳,知道这是苏槿误会了,以为她的不回答是在笑她异想天开,因此这才要走。
哪里能让误会持续发酵,水湛深知苏槿不是个喜欢等待的,连忙想要跟她解释。
当下便往回拉苏槿的手腕,急促地说道:“娇娇儿,你听我说……”
水湛一时焦急手下便有些用力,苏槿又就是不想与其拉扯,不想这一时之下竟被对方拉进怀中。
水湛只觉着一抹柔软忽然跌进自己的怀中,鼻翼间满是如兰似麝的馨香,一道轻柔的呼吸,在自己的脖颈间划过,带起丝丝酥麻。
苏槿瞪大眼睛,直到樱唇撞上一抹厚实,她这才反应过来。了,自己被揽入男子温暖的怀抱。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防止自己的鼻子撞到对方的胸膛,嘴唇却直接擦过龙袍留下一抹红色的口脂。
两个人一时都僵硬住。
苏槿瞪大眼睛,这还是她第一次遇男子这般接近。当年她嫁给水霖之后,对方装作醉酒,躲避了她们的新婚之夜。
对此苏槿倒也不在意,她最开始嫁给水霖,就只是为了平衡两边的势力而已。
因此水霖对于自己有无想法,对她来说并不需要注意,而且这还省得对方选择去母留子。
只要水霖给了苏家足够的生存空间,不让大汉朝陷入百姓罹难,苏槿对于自身是否受宠这件事情,压根就没有什么想法。
因此对于对方的躲避,她甚至有点乐见其成。
紧接着景帝突然驾崩,对方的猝死得极为突然,因而众人也是有些手脚慌乱,等稳定一切之后,已经是几个月之后。
那时便是水霖想靠近她,她也会躲开对方,毕竟二十七个月的守孝不能有半点闪失。
而苏槿这期间谨慎,宫中新人却也从未停过,等到二十七个月之后,宫中妃位嫔位,贵人常在如同繁花点点,宫中团花似锦。
到此时,苏槿更是对于水霖了解清楚,知晓对方不但不是个良人,更是不堪为君。
再加上他虽在宫中多有伺候,却一直与傅溶月勾搭不清,甚至将其让在外宅之中。
若非是后来傅溶月因为误食毒药,而使得终生无子,对方可能会将其在外面养上一辈子。
这让苏槿对于水霖越发的避之不及,实话说她嫌脏。
因而这么多年来,她从未与男子有过这般的接近。
此时撞入对方的怀抱之中,一时之间苏槿竟是直接僵住,不知自己是该退出,还是得站着不动。
就在她心头越发慌张的时候,忽然耳旁响起一抹加速的心跳。
听着这心跳声,苏槿忽然便冷静下来,原来并不止自己一个人,此时慌张地想要逃离。
她轻咬下唇,听着那心脏的跳动越加地急促起来,与自己的心跳不知不觉中竟变得有些重叠。
想到对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想到他的爱屋及乌,苏槿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此时将眼中的复杂深深地遮掩住。
水湛和水霖是不同的呐……
苏槿有些试探的侧头,将自己的头靠在对方的肩膀上,如愿以偿地听到,那原本已经重叠的心跳变得更加迅速。
她微微弯起双眸,眼中有狡黠闪过。
片刻之后,她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臂带着试探性地,在她的肩膀和腰部虚虚地环绕。
苏槿没有反抗,仍旧是静静地听着心跳,而水湛的手臂也从由虚变实。
此时两个人的耳边只有慢慢重合的心跳声,一下又接着一下。
好半晌,苏槿忽然听到水湛有些干涩的声音,比平时要沉闷一些,可以听到些许胸腔的震动。
“娇娇儿,我刚才只是出神了,不是反对。你该知道,只要是你的想法,你的决定我从不会反驳。”
苏槿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扫过她的耳廓,敏感的耳朵有些不堪重负地抽搐一下。随即便羞涩地缩进发丝之中,然而即便如此,她的脸颊也越发地滚烫起来。
“我知道。”苏槿闷闷地回应一声,她自然是知道对方的。
眼前的人并不是如同水霖那样之人,喜欢将自己的一切说出的,可正是对方如此,却让苏槿更觉得水湛的可靠。
因为再多的花言巧语,也不如你在困境之时,对方实实在在地替你遮风挡雨。
而水湛不是在困境,而是一直正视着她,但凡有一丝风雨妄图靠近,水湛便如同身披金甲的护卫一般,将其阻挠在开始的地方。
被这样一颗心去喜欢着,苏槿又怎能无动于衷,纵然她仍旧理智,可难免也会有一时的心血上头。
“你从来都不是我的备选项。”苏槿感觉到自己靠着的胸膛越发的僵硬,水湛的手臂也越来越用力。
她还是想要解释一下,既然已经决定与对方共度一生,她并不想让水湛有一丝一毫的彷徨。
对方给予了她最大的信任和宠溺,那么苏槿自然也会回馈与她同等的。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很多人都曾在水湛耳边进过谗言,至于谗言的内容吗?
可想而知。
不过就是苏家威胁论,然而还有一些人,他们看出水湛对苏槿的情谊。
因此,更是编排了些,苏槿是为了苏家这才垂青水湛虚与委蛇的言论。水湛虽说一直都没有在意过,但是如今对于苏槿的解释,他心中却是极为震动。
水湛瞪大眼睛用力地,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抱入怀中,仿佛哪怕是松开一点,都会让他觉得不安。
比起这解释的话语,对方向自己解释这件事情本身,反而更让水湛开心。
他哑着嗓音说道:“娇娇儿,我很开心。我知道,我知道,你选择我只是因为我是我。我很开心,你会跟我解释。”
苏槿一直闭着眼睛,她没有去看水湛的表情,但只从对方的话语之中,就能够知道此时的他是怎样的心绪澎湃。
当然她是还有另外一个作弊器,那就是此时如同雷鸣般,在耳边响起的心跳。
苏槿勾起唇角,她下意识地蹭蹭水湛的肩膀,在心头低声地说道:“其实我也挺开心的。”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彼此拥抱着,苏槿的双手,不知不觉揽在水湛的肩膀。她感觉到对方从最开始的僵硬,到后来慢慢地变成放松。
这个拥抱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欲,却让人忍不住沉迷其中,仿佛是亘古时期变离散的两个圆,此时终于重合到了一起。
好半晌,两个人这才分开,两人都是红着脸。苏槿看着水湛那有些失落的眼神,忍不住轻咳一声,水润的唇角微微勾起。
“咳咳。”随即她便看到水湛有些掩饰的轻咳两声,然后便吩咐道:“小允子呢?这小子又跑到哪儿去了?”
小允子自然一直都在不远处,只是刚刚他们二人气氛正好,小允子和西流自然不会上前。两人在一边嘀嘀咕咕,盘算着日后有了小主子该怎么伺候。
这会儿听到水湛喊话,小允子立时便赶紧小跑着凑近水湛,口中笑道:
“万岁爷,奴婢在。”
水湛故作凶悍地瞥了对方一眼,轻咳两声,这才吩咐他。
“去把之前茜香国进贡的东西拿进来。”
小允子笑着应承,随即便向外走去。不过一会儿便看见数名宫人,手中或托或抬拿着不少东西进来。苏槿微微一愣,有些不解地看向对方。
“这些东西是我先挑过一遍的,想着你应该能用,因此就拿过来的。你且放心,太后能用的东西我已然先取出了,这些是你的。”水湛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苏槿看着眼前的东西一阵失笑,这茜香国送来的东西倒不说有多好,只能说是有些个野曲。
自己平素里本不太在意,只偶尔有些新奇罢了,却不承想竟是被眼前这人看在眼中。
苏槿虽说听到水湛说,已经将太后能用的东西取出,但是她却是不信的。恐怕并非是取走,而是从自己的那份里挑出来了。
苏槿站在两个宫人抬进来千年乌沉木龙头拐杖,这东西高约两丈,其中龙头持手。口中衔着一颗拳头大的明珠,其下更是有龙眼大小的珍珠串成一串。不但雕工异常的精美,就是这上面的龙珠,和下面的珍珠都无价可篆。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是他跳过一遍的,苏槿颇有些无奈地瞥了对方一眼,就见水湛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
事实上的确是这样,不过这龙头拐杖,水湛之前曾经有过一把差不多的。因而这一次当他看见的时候,便将自己的那把龙头杖送去太后宫中。茜香国送来的这些供品却是一点没有打折扣的,全部送到苏槿这儿来了。
“你若是一直这样,恐怕用不上三年五载,内裤便让你掏空了。”苏槿笑着调侃着,她伸手托起,一串明珠耳铛。
这一串明珠看起来并不华丽,但却流光溢彩,竟是一串少有的七彩珍珠,而且珍珠不论光滑还是大小,竟是一模一样,浑然天成。
苏槿微微地叹息,要是凑齐这一套,也不知要多少劳心劳力。也就是茜香国临海接近,可以大量地捕猎,这才可以能够找到这种天材地宝,不然却是难上加难。
“不若把这把龙头杖送到太后那去吧,你若是老这样子,到最后岂不是有人会说我乃妖后,把你鬼化成为纣王。”
这话却是在调侃水湛,但是却未曾想到,水湛竟是真地托腮思索片刻,这才摇摇头。
“纣王还有妹喜几人,我只有你,这点纣王不如我。”
此言一出,屋中响起一连串咳嗽,却是小允子一口口水没咽下,呛得脸色发紫。
西流目露担忧地瞧了对方一眼,随即便看到自己主子的一双深邃眼眸。
水湛自觉也有些尴尬,他却是忘形,当下故作冷静地指着拐杖说道:“这龙头拐杖还是放到你那,我已经把我那把给太后送过去了,再者说祖母并不缺这些东西,不过要的是个心意罢了。
还有若是真的为你,纵然便是成为纣王又如何。”
水湛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甚至还凑近苏槿的耳旁,这才能让对方听得清楚。
淡淡的龙涎香在自己的耳旁炸开,对方的话语仿佛变成无数根羽毛在苏槿的心头,轻酥酥的上下滑动,带起一阵阵让人想要退缩躁意。
苏槿瞬间瞪大眼睛不肯再看向水湛,脚下却是极为用力地,照着金色的龙靴就是一脚。
水湛闷哼一声,却丝毫未曾后退,而且还低低地笑出声声来。
“水湛。”苏槿有些咬牙切齿低声喊道,偏偏此时屋中还有不少人,纵然都是宫女太监,她却也不好直接向对方发难。
无奈之下,只能狠狠地将此事按下。
好在水湛角有分寸,见苏槿真的要恼怒,连忙停下自己的动作,随即便小心翼翼的,替苏槿将那一对明珠耳环戴在身上。
此时烛光映照七彩的霞光,与苏槿的一双如水明眸相互映衬,应是瑰丽至极。
水湛眼神,温柔地看着眼前的苏槿,自幼便孤寂心如今终于暖起来。此生能够得佳人垂青,他再无遗憾。
正是:得呈比目何辞死,原作鸳鸯不羡仙。
自从那日,二人也算是互表心迹,水湛和苏槿之间越发地不同起来。
彼此之间一个眼神行动,就可以知晓对方的想法,这份默契值让人觉得两人是事先商量好的。
而睡了一觉醒来的小包子,只觉得天都塌了。为何自己的表姑姑,竟突然与表姑父这个大坏蛋这么亲近?
在黛玉眼中,表姑父水湛是个喜欢跟自己抢表姑姑的‘大坏蛋’,但是表姑父同样也是跟苏槿不相上下地疼爱她的人。
之所以会让他喜提‘大坏蛋’这个外号,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水湛经常会跟黛玉抢苏槿。
便如同今日,黛玉本和苏槿约定二人要去城中闲逛,一起看看如今的百姓可安居乐业。
却未曾想,一大早上水湛便来凑热闹。
小包子这会儿鼓着脸颊,看着突然出现的水湛,只想要西游记中,那一把能扇飞孙猴子的扇子,将水湛也扇个十万八千里出去。
可偏偏现实中就没这个东西,想到此处小包子鼓起脸颊,越发的运气,眼神中的委屈却是几乎盈满。
水湛此时也是个促狭的,看着对方如此混不在意,反而一直跟苏槿凑着说话。
气得黛玉竟有些眼眶发红,到底还是苏槿舍不得自家宝贝侄女生气,当下把她抱在怀里。
“好好的,偏又惹她,一会儿若是哭了,却是你来哄?”苏槿此时也有些头疼,水湛最近越发喜欢逗黛玉。
水湛见状先是一愣,随即有些无奈。他上前一步,轻捏了一把黛玉的脸颊说道:“你这小妮子,明明我可是你表姑父,偏偏你又乱吃醋。”
黛玉这下子可是被水湛给彻底惹炸毛了,小包子立刻张牙舞爪地要去找水湛。却被苏槿紧紧搂住,抚摸着她的头发,一边看向水湛瞪了对方一眼。
见到自家心上人这样,水湛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这不是他想逗逗小丫头,省得她胡思乱想让娇娇儿担心。
“你们两个明明都这么大了,怎么竟是一起都想回到三岁吗?”苏槿有些无奈,水湛和黛玉的关系明明极好,可是偏偏两人只要是凑在一处,定会闹得鸡飞狗跳,也不知道这二人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作为暴风圈的中心点兼引爆点,苏槿颇为无奈。
小包子听到苏槿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其实两人大半的纷争都是她挑起来的。
不过作为年幼者,黛玉这会儿倒是有恃无恐,她自解了心结之后,便越发地觉得天高气爽,这会儿气起水湛来也是不遗余力。
作者有话要说:
捂脸,最后这段仔细斟酌,却是边写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