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为什么找不到?”慎郡王喘着粗气,回顾周围的一片狼藉。

  原本色泽明快,装饰雅致的闺房,已然形同废墟。十几件古董玉器被砸成残片,墙上赏玩的书画,变成条条碎纸。上用的湖笔,不知何时已经被折成两段。慎郡王脚踩着地上的狼藉,在金砖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慎郡王伸手扶着百宝阁的格栏,通红的双眼中满是慌张。他的确是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本以为那个女人按照他说的,将东西给烧毁了,没想到,对方竟然留下后手。

  想到此处,他咬牙切齿道:“果然,我就不应该留下那个丧门星的命。”

  当年若是真的一尸两命,慎郡王也就不会有现在的狼狈。可惜当时的他太过胆小,不敢直接下狠手,怕露出破绽,结果今日,却让自己陷入困境。

  然而此时说什么都晚了,慎郡王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原本浑浊的眼神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是杀意的血腥。

  如今,要么是自己还没有找到,要么是那个丫头将东西带走了。

  想到这里,慎郡王突然想到苏槿,他抿紧嘴唇直接站起身,便向大门外走去。

  然而,他抬起头才发现,眼前不知何时站着两人……

  慎郡王呼吸一滞,他后退一步,靠在百宝阁上,盯着眼前两人涩声说道:“你们是谁?这里乃是王府,尔等怎敢私闯犯禁?”

  他此时有些惊疑不定,看着站在门外的两人,其中一名年纪稍大的中年人,一身文士打扮。眉宇间清风朗月形容潇洒,一缕长髯修正得整整齐齐,更是能从五官中看出当年的俊朗风情。

  另一人则是身形健硕的中年人,此时咧着嘴正冲着慎郡王笑。这人按说长得也不丑,可是偏偏让人一瞧就不自觉地有些胆战心惊,慎郡王被他笑得有些发寒。

  “慎郡王水衵,大汉朝宗室,大汉朝嫡子后裔。堂堂的天皇贵胄,可是谁能想到,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换人了呢。”那名中年的文士,手中轻摇着折扇上面正是一幅丹青水墨。

  如果说前面的话,还能够让慎郡王冷静下来,但是后面的几句让他瞬间脸色苍白,下意识地想要四周张望。

  尤其是对方的最后一句话,慎郡王脸色瞬间白得如同一张纸。他勉强稳住自己的情绪说道:“尔等在胡说些什么,要本王说若是不肯速速离去,那么少不得我便要叫王府的侍卫了。”

  慎郡王如今颇有些色厉内荏,显然,他摸不清眼前二人的底细,也不敢真的叫人。

  只看对方身边的那名中年巨汉,慎郡王就知道以王府的守卫力量,根本不可能一瞬间将二人全部拿下。若是如此,一旦自己叫来太多人,那么心中的秘密将会被人戳穿。

  那书生仿佛一点都不在乎对方此时的诡辩,反而继续轻摇折扇,脸上颇有些看戏的玩味。

  “先生,莫不如让俺上,反正这人也不会说实话。”那中年壮汉突然插嘴,显得有些跃跃欲试。

  被称呼为先生的男子,先是轻笑一声,随即脸色淡淡地冷下来:“如今他已然没用了,那本账册很显然已经被取走。我大概也能知道这东西现在在何处。

  还真是可惜呢,我对那本上册可是很感兴趣的,毕竟里边可是价值着上千万两的白银。

  他已经没用了,杀了吧。”那书生的语气极为轻松,仿佛只是在与那中年壮汉闲聊。

  而此时终于得到准确命令的壮汉,龇牙露出一丝,带着血腥气的笑容看向慎郡王。

  这个笑容让慎郡王瞬间便觉得不好,他下意识地想要喊人。此时他顾不得自己的秘密,会被人知道活着才是第一位。

  可惜的是慎郡王,根本就不知道,刚刚因为他的情绪激动,整个院子里的婢女和婆子们都被吓跑了。

  如今,院中只剩下他们三人。

  “虽然俺不是脑子坏掉,但是不得不说你这样,俺打你八个都可以。”那壮汉龇牙一笑,如同蒲扇一样的双掌,便直接冲着慎郡王抓来。慎郡王虽想躲闪,然而两者相差太远。

  更何况壮汉虽说是身形宽大,可是却如同猿猴一般灵巧,他手上用劲,眨眼间便将二人的距离拉得极近。

  而相比之下,慎郡王的武艺便根本不能看,只支撑了三四个回合,他就觉得自己的两条胳膊,仿佛已经不是他的。

  又是两个照面,一个照面,慎郡王的一条胳膊自肩膀之下再无知觉。另一招则是如同蒲扇一般的巨掌,直接拍在慎郡王的胸前。

  一口血瞬间砸在窗户上,将碧绿色的窗纱染成暗色。

  而就在慎郡王倒地的瞬间,壮汉直接上前伸手,用力一拧,只听咯吱一声,慎郡王的脖颈已经齐根折断。

  直起身擦擦手,转头看一下,那名中年书生。

  “先生,已经宰了。咱们不去找那本账册了吗?”中年书生走进慎郡王,低头看着对方,随即勾起一抹笑意微微地摇头。

  那东西如今在什么地方,他已然心中有些算计,既然没有落在不该落的人手上,也就不必太在意了。

  想到这里,书生朝壮汉伸出手,口中说道:“没事了,如今的东西在谁手中我大概有数。由他们出手也比我们要名正言顺得多。”

  壮汉虽有些迷茫,但是仍旧是憨厚地点头,随即走上前,一把大横将书生抱起。

  “……铁牛,不必每次都这样。”书生额角隐隐有青筋跳动,显然是极力忍耐对方的动作。

  偏偏那壮汉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直接又将书声往自己怀中揽了一下,笑呵呵地说道:“没事儿,先生很轻,再来三个,铁牛也能轻易地抱起来。”

  他口中说完仿佛像是在证明一样,随即一个跳跃,便如同一抹孤鸿飞过院落的上空,转瞬即一个闪动便不见。

  此时刚刚还喧闹的院落,终于回归平静,慎郡王倒在地中央,他一边肩膀完全粉碎,胸口处也有着明显的塌陷,而致命的地方,则在脖颈上此时歪歪扭扭的,似乎只剩下一层皮肤粘连。

  一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才有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口中还在喊着:“王爷,圣旨到了。”

  然而紧接着便是一声尖叫,回荡在院子的上空。

  “什么?死了?”很快这件事情,便由宣旨官林如海带入宫中,苏槿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转瞬之间,她便看着一旁面目沉静无悲无喜的傅烟儿,一抹担忧在眼中划过。

  林如海点点头,他本来还担心,此事乃是慎郡王有意为之。因此特地命令自己带的人将院子封闭,然后要亲自检查,结果却未曾想到死者竟真的是慎郡王。

  “不过臣发现了有点奇怪的东西。”林如海口中说着,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送至水湛的龙案之上。

  “娇娇儿。”水湛看都没看,直接拿起来,转手便交给苏槿,显然是知道眼前之人此时心急如焚。

  苏槿一愣随即结果纸张,她仔细看着这上面所写的,脸色微微有些古怪。

  这字迹倒是有几分粗犷,苏槿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四个大字,天理昭彰。

  “是天理教的人。”苏槿秀眉蹙起对于天理教她并没有什么好感,这些人都有些魔怔。

  确实没有想到,为何天理教之人会突然对慎郡王出手,虽然慎郡王的确有问题。但她更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告知天理教此事。

  苏槿一目十行,却一直纠结着自己刚刚想到的问题,在信简之上,天理教人并没有说出具体的缘故。

  只是说这人根本就不是当朝的慎郡王,而是在十几年前被人所替换的,他们一直到现在才追查到这一人的尾巴,因此前来除害。

  看完最后一字,苏槿的脸色很不好,她将信件送到水湛手上,却是有些气恼:“就算他人那是敌国细作,也该有我大汉审判,他们怎可越俎代庖。”

  水湛也是看得飞快,转瞬便将急着信,看得明明白白,此时也是颇有些无奈。

  这天理教其中都是原来义忠亲王的老部,这些人在义忠亲王出事之后,大部分全部归隐的归隐,辞官的辞官。

  因此天理教中,平素行踪确实极难得掌握,好在他们做事一向有底线,只要不涉及到义忠亲王老千岁。这些人平素极为安分,却未想到如今,竟然牵扯到这个案子之中。

  “虽不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但是很显然目前应该没什么恶意。”苏槿蹙眉思索,最后也只能这样总结。

  至于水湛,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显然也是认可苏槿的想法的。

  “当日的时候护送遗诏,天理教的人也曾出现过,只是可惜,到现在为止毫无线索。”水湛有些无奈,毕竟这些人大多都有着各种各样的背景。

  甚至在勋贵之中,他们也同样有着不少手段。

  “相比于这一点,我倒是更加担心一个,他们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的。”苏槿并不太关心天理教的立场。

  义忠亲王老千岁的子嗣,如今已经没有男子,天理教这些人多有迂腐,因此他们的政治立场还算安全。

  反而更让她担忧的,是天理教无孔不入的情报能力。

  “就比如这一本账册,我们刚刚发现,这本账册与北齐的人种计划有关。可是,天理教便能够准确地找上门去下手清除。

  这一份能力若是用在不合宜的地方,日后定会是大患。”苏槿有些无奈。

  她倒不是非咬着天理教不放,而是天理教如今展现的力量,使得她发现天理教中隐隐有一种不和谐。

  一旦出现什么变故,天理教中内乱所造成的伤害将会是巨大的。

  水湛自然知道苏槿在想什么,但是这件事情也只能徐徐图之。

  “这件事少不得要等一些时候,若是日后有机会自然可以。”水湛轻声地安抚着苏槿,他此时却不愿心上人太过忧虑,尤其是为天理教。

  苏槿点点头,也知道这事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处理的。

  “也是我太着急了,这事谁能想到,这慎郡王还是个人才。”苏槿摇头叹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为了救出表妹,却是牵扯出这件事情来。

  想到这儿,苏槿转头看向水湛龙椅旁边,正在啃着青团的黛玉,小姑娘感觉到视线,乖巧地抬起头露出甜甜的笑意。

  苏槿下意识地给对方一个微笑,原本有些烦躁的心情也平静下来。她自然知道天理教为何会找上门,又为何会在后边直接击杀慎郡王。

  谁能想到当初人种计划竟有漏网之鱼,而漏出的这条大鱼,更是手中掌握着一座银山呢。

  这可不是用铸好的银子堆积起来的银山,而是一座真实地用银子填满的山峰。

  “按照上面的计算,当年烟儿的母亲就已经知道,自己恐怕要凶多吉少,因此这才将秘密记录下来。

  谁能想到,在我国与西羌的连接点上,竟藏着一座巨大的银矿山。”苏槿摇摇头,此时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件事情即便是经历过重生的她也并不知晓。

  当初慎郡王之所以一直隐瞒着此事,是因为具体的地址,一直掌握在烟儿的母亲手中。

  而烟儿的母亲当时并不知道,北齐还有个人种计划。她只以为慎郡王是变心之人,因此并没有将此事告知其他人。

  而慎郡王这个人,苏槿当年也曾听母亲说过不少回,此人平素并不太喜欢离开京城。

  若是真的想要替换身份,按照暗卷记录,恐怕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在烟儿出生的当年,大汉朝曾有一场西山围猎,据说当时的慎郡王因为追着一头豹子,而误入密林在其中,失踪了一天一夜……

  而暗卫之所以会对当年的事情,这一般记忆犹新,实在是此事关联甚大。

  这场围猎,也被史书上记载为土木堡之变的序章。就是因为这场围猎,当时的皇帝力排众议决定御驾亲征。

  而紧接着一个有些恐怖的念头划过苏槿的脑海,她下意识地让自己忘记这个可怕的想法。

  “烟儿,你的亲生父亲并不是现在的这个慎郡王,他也许有些贪花好色,但是我想他一定是会喜欢你的。”苏槿突然瞧着一脸神思不守的傅烟儿,语气极为坚定地说道:“我当时也曾经听母亲说,在你母亲两次流产之后,当时的慎郡王极为后悔,甚至据说大概有半年期间,你母亲是独宠后院的。”

  因此你母亲这才会怀孕……

  而且只看慎郡王的后院就能够明白,慎郡王虽说开始之时,有些贪花但却从没有其他的子嗣出生。

  只是这些话,苏槿都没有跟傅烟儿说出。

  有些时候知道自己曾经拥有却又失去,才是最为让人痛彻心扉的。

  傅烟儿听到这话勉强地扯动嘴角,她此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麻木。

  “表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如今无事,表姐正事为要。”傅烟儿却不想因为自己,而让表姐精力牵扯,已经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表姐操心了。

  明白自家表妹在想什么的苏槿,只能暂时压下自己心中的心疼,继续将心思转移到正事上。

  “这银矿的地址有些麻烦,若是直接开采,肯定会引起西羌的注意。而且如今还不知北齐,知不知道这座银矿。若是咱们贸然开采,一旦两边作战会很是麻烦。”

  苏槿的脾气一向是谋定而动的,这座银山自然让她心动至极,可是在动作之前总要先想好后边的情况。

  在情况未明的状态下直接行动,恐怕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尤其如今身份不同,考虑更加需要全面。

  “这银矿也是倒不着急,毕竟总得先按图索骥,仔细勘测一番才好。”水湛点点头,实际上刚刚苏槿进宫告诉他,在西羌与大汉朝边界,有一座银山的时候,他也是和苏槿一般无二的。

  苏槿本担心水湛会被巨大的利益迷花眼,因此这才主张缓一下。却未曾想到水湛要比她想象中得更加稳妥,当下里一双眼眸微微眯起,显然是极为高兴。

  这么笑意,让殿中的气氛缓和不少,苏槿看向傅烟儿却是心头有些不忍,只是如今恐怕少不得要委屈表妹。

  “烟儿,恐怕接下来,会委屈你一下了……”苏槿伸出手,替傅烟儿整理下,眼中有坚定也有期待。

  傅烟儿虽不知表姐意欲何为,但是看到对方的表情,就知道这件事情只能自己来做,当下她重重地颔首点头,口中笑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可爱可能会奇怪,为什么慎郡王这种人还会被人替换,实际上,这就是心理盲点。

  没有人会想到,一个宠妾灭妻,脑子有病的宗室会是他国的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