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整个房间寂静无声,贾母和王夫人、邢夫人具不可置信地,看着林之孝家的。

  贾母更是一急之下,直接从罗汉床上站起身,指着林之孝家的,手指颤抖不可置信地喊道:

  “你说什么?我的玉儿哪儿去了!”

  此时贾母已经有些理智尽失,她根本不相信林之孝家的所言。开什么玩笑,人到了京城被别人接走了。

  接走的人是谁?对方想要干什么,黛玉可不是凡人,那是三品大员的嫡女。

  对方在京城能够将其带走,难不成是有什么阴谋?若真的玉儿出事,她又该怎么跟林如海交代。

  贾母此时只觉得,头嗡嗡作响,她几乎站立不稳。

  和林家的关系本就岌岌可危,若非是她依靠着贾敏留下的些许情分,怎么可能能够牵制住林如海。

  这一次本来非要黛玉前来,几乎已经将不多的情分,用得七七八八。

  这还是其中掺杂了不少,她对黛玉的威胁,这丧妇长女之说,就是其中的一样。

  这乃是她欺负林如海,不懂深闺规矩,似黛玉这一般母亲早丧,如若是对于平常人家,的确是万般不好。

  对于林家这一般清贵人家来说,却并非是什么大事。林如海的官职在那,向黛玉日后的前途,必定有着圣意在。

  她如今死活将黛玉接来,安排黛玉与宝玉同住在一起,就是为了要坏黛玉的名声,只有黛玉坏了名声,才可自行婚配。

  贾母早已盘算好,到时只让黛玉住在碧纱橱内,而宝玉住在碧纱橱外,二人一墙之隔。

  这样不但可以培养二人,自幼的感情。贾母更是早早已经安排好人手,在外散播二人青梅竹马的事情。

  如此一来待过个二三载,黛玉自然会被京城中的其他世家所嫌弃,剔除在选择之内。

  到时她在让宝玉求娶黛玉,如此一来,林如海为了自己唯一女儿的未来,少不得要全心全意的辅佐提携宝玉。

  贾母早早看重黛玉,实在是除了黛玉之外,再无合适的人选。

  宝玉那是荣国府的二房,并无继承之权。且贾政这些年,一直在工部虚耗光阴,看不到任何晋升之望。

  知子莫若母。纵然宝玉今年不过七岁,贾母仍旧从宝玉的性情之中发现,对方并不是个,能够科举仕途之人。

  如此一来,贾母不得不替宝玉,早早打算。

  权衡利弊之下,她这才放下原本预定的孙媳妇儿史湘云,转而选择自己的外孙女黛玉。

  这倒不是,她讨厌黛玉,或者讨厌史湘云,这才算计二人。实际上贾母,对二人也是有几分真心。

  只是宝玉自生下起,便被抱在她的身前。这么多年下来,早已经成了贾母的支柱。为了宝玉,不管是黛玉,还是史湘云,都须退一射之地。

  而且贾母早已经打定主意,纵然是日后林如海发现此事,可木已成舟,再无转还余地。

  而且宝玉未必不是良配,纵然林如海一时别扭,可是为了独生爱女,贾母也断定林如海最终会接受宝玉。

  到时靠着玉儿也可慢慢修补,这份翁婿之亲。

  贾母深信,只要自己对黛玉够好,林如海就没办法,脱离贾家的战车。

  可如今自己派出之人惹了祸事,竟然将那么一个大活人弄丢。

  此时贾母只觉得眼前金光直冒,再看一下众人,已然有些看不清。

  一直站在贾母身后的鸳鸯眼,瞅着不对,赶紧上前一步将贾母扶住。让她坐在罗汉床上,这才小声地呼唤:

  “老太太,老太太您没事吧?”

  鸳鸯眼瞅着贾母此时,脸色如同金纸,心中也有些害怕。赶紧从荷包掏出香丸,在贾母的鼻下晃动。

  这药丸乃是特制的,嗅在鼻翼之中,一阵清凉之意窜入头顶,贾母这才恢复神智。

  她盯着林之孝家的,胸口仍旧不停地起伏。

  “给我说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之孝家地低着头,不敢多言,只简单地将事情的原委说出。

  她自然不会如同赵国基的老婆一般,说出这些事情都是王夫人指使。

  但是很多事情不说,不代表不存在,贾母听到一半,就扭头看向王夫人,神色之间颇为的不善。

  等到说完一切,贾府三位女主子都沉默不语,刚刚想找王夫人麻烦的贾母,也似乎暂时忘却此事。

  这件事情到底该怎么办?

  邢夫人眼巴巴地看着贾母,王夫人心头却多了两分畅快,那人的女儿不来荣国府,实在是太好了。

  看着两人明显不同的神情,贾母陷入沉思。

  这一件事情若是一个不好,恐怕不但黛玉接不回来,还会再得罪苏家。

  而此时事情的焦点,黛玉正被人抱在怀中摩挲。

  她也不知怎的,忽然觉得鼻子发痒,伸手捂住自己的半边脸,就是一个喷嚏。

  两滴眼泪沾染在睫毛上,看起来越发的可人,因为尴尬有些发烫的脸颊,替微显苍白的脸色,染上一抹健康的红晕。

  昌邑公主此时抱着黛玉不肯撒手,她见过许多孩子,可是这一般浑身仙气的娃娃,还是头一遭。

  不但长相出众,言谈举止更是进退有据,行动坐卧之间满是大家风范。

  纵然是如今尚且年幼,可是昌邑公主深信,只要略微调教,黛玉的规矩绝对不会,比那些宫中的公主皇子差。

  她越看越是喜欢,越喜欢越不肯撒手。

  而黛玉也从刚刚的尴尬中,慢慢缓过来。

  对于传闻中的苏家,黛玉是充满好奇和忐忑的。但当真正来到苏家之后,她却感觉到与自家相似的文雅之气。

  与京中勋贵人家不同的江南风格,让苏家颇有两分,独行特立之感。

  而这一切在黛玉眼中,却是深刻入骨髓中的归属感。

  也是从这一刻起,黛玉才是真正的认同苏家,认同她体内流淌的苏家血脉。

  而昌邑公主的喜爱,让她惊吓之余,还带着两分孩子气的害羞。

  她想向表姑姑求救,可惜苏槿这会儿却不敢上前。对于自家母亲,她最为清楚,如若是自己上前打扰对方,恐怕这后边就要自己顶上。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方面,最主要的是,她看出黛玉虽说有些害羞,实际上却极为喜欢母亲昌邑公主的怀抱。

  更何况母亲是个极其有分寸之人,自然不会真的让黛玉不舒服。

  因此她只递给黛玉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这一下子黛玉越发的绝望。

  “表祖母……”黛玉口中诺诺,如同受惊的小白兔,用垂下的耳朵挡住眼睛,又忍不住露出一条缝,瞧瞧地往外看。

  昌邑公主此时双眸放光,将黛玉压在怀中不肯松手。

  不得不说,面对这样的表祖母,黛玉除了有些难以招架,更多的是心头的感动。

  原本因为贾家众人,而敏感胆怯的心,此时似乎也有愈合之相。

  表祖母什么都好,就是太热情,让人有些接受不了。

  好在最后还是苏槿,从自家母亲怀中,将黛玉解救出来。

  “母亲你冷静一点,玉儿就在这儿也跑不了再说,您寻思一下,您刚刚那些行为合适吗?玉儿毕竟还是个孩子。”

  苏槿口中说着,看着黛玉感激的眼神,忍不住笑意伸出手,又捏捏她的脸颊,不过随即却让她微微蹙起眉头。

  刚刚就发现,黛玉身子似乎极其的娇弱,不但手中轻飘飘的,而且两颊也不像其他孩子那一般丰腴。

  之前她还想着,许是因为黛玉丧母之事,所以这才消瘦。但如今却又觉得,也许事情未必如此。

  “玉儿,我看你似有不足之态,可是身体不舒服?”苏槿一时想不通,索性便直接询问。

  毕竟黛玉如若是不舒服,自己家这边还可以叫上太医诊治。

  苏槿心中将黛玉看成自家人,自然也就没了其他的顾虑,当下直接开口。

  此言一出,黛玉身形一僵,她低下头抓着苏槿的衣襟,小小的手指有两分发白。

  当日里赵国基老婆,口中的话仿佛还在耳边。

  “不过是个病秧子而已,还扒着咱们贾家。”

  “就瞅那点子身形,哪里像是有六岁?看起来就似是个美人灯,风吹吹恐怕就得坏了。”

  “只看那模样,就知道日后少不了费银子,恐怕连子嗣都未必能够有。真的娶了她,恐怕二爷就得过继孩子了。”

  这些话回荡在黛玉耳畔,有一些她听得懂,有一些听不懂。可终究能够明白,这些话都不是好话。

  而如今当苏槿提出这个问题,黛玉下意识地畏缩,若是表姑知道自己身子骨弱,会不会嫌弃她?

  她想让对方放自己下来,可是不知为何,又有些贪恋苏槿的温暖。

  如若是知道,玉儿是个病秧子,表姑还会这一般喜欢玉儿吗。黛玉心头有些忐忑。

  她在船上之时,被赵国基的老婆多番打击,虽是面上坚强,可到底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

  此时难免便有些许的不自信起来。

  苏槿看着黛玉这样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等待,而昌邑公主也看出端倪,她的脸色渐渐冷漠。

  “玉儿……自会吃饭便会吃药,如今这些年已然习惯了。”黛玉低头说着,她似乎有些紧张,不敢看苏槿的表情。

  苏槿没有说话,只是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黛玉的头发,和后颈安抚对方。

  似乎那安抚真的起效,黛玉又继续说道:“那时候曾有一僧一道前来,说若是,我想去这病根。必定要再也不见外人才好……如今这会子正吃人参养荣丸。”

  似乎是苏槿的安抚起效,黛玉口中的话越来越流利,底气似乎也渐渐增长。

  昌邑公主和苏槿此时满心的心疼,这么小的孩子,自会吃饭便会吃药,这么多年下来,遭受的罪又怎能想象。

  只是听到人参养荣丸这味药,苏槿双目微凝。

  一旁的昌邑公主看到女儿的表情,微微挑眉询问。

  “娇娇儿,可是这药有问题?来人去把擅长儿科的刘太医请来,拿着本宫的帖子去,就说有急事。”

  昌邑公主开始之时,只觉得黛玉身体似有些娇弱,倒也没有多想。

  但看着女儿的表情,她心头隐隐有些觉得不对。稳妥之下,便直接命人去请太医。

  看着小丫鬟快步往外跑去,苏槿并未阻拦。

  本来她瞧着黛玉的身体,只以为对方乃是因为丧母之痛,导致身体柔弱。

  等听到人参养荣丸之说,却让她中觉得隐隐不安。

  这人参养荣丸,据她所知并不适合幼儿服用,这药乃是副温药。其中的药材,例如人参之类,自药典之中属于药中小人。

  如若是身体亏空之疾,再吃这药未必是什么好事。

  而黛玉说自己年幼便如此,自会吃饭便以会吃药,显然定也是这胎中亏空造成。

  如此一来,她却并不适合吃人参养荣丸。

  “这人参养荣丸以人参、熟地黄为君,配茯苓、当归、白芍等药为辅,若说是补气道也是对症。”苏槿仔细解释道:

  “只是这药,并不太适合女人、孩子用。尤其是先天胎中亏空,吃这个药就更是未免有虎狼之态。”

  苏槿虽知黛玉未必能听懂,但仍仔细地说着。苏家延绵千年,其中书库之中,收录着天下奇书。

  因此对于医学一脉,苏槿也曾仔细地杀下心来。

  虽非医道圣手,但基础的知识并不缺少。

  她观黛玉之所以如此娇弱,恐怕和这人参养荣丸脱不开关系。

  虚不受补,这越补之下,岂不是越发地亏空。

  须知孩子本就年幼,如若是一时不对,恐怕根本难以承受要尽的摧残。

  这医药一道,其实与兵法有相似之处,皆是走君臣之路。

  如若是主强臣弱,尚有两分周旋余地,可若是主弱臣强,那便会造成大害。

  就比如这人参乃药中小人,你若是身子强,它可以替你提起力气,可以如若是本就根基虚弱之极,这人参反而会将你掏的更空。

  医家自古以来,便有虚不受补,药补不如食补之说。

  黛玉年岁上又身子骨,也是这一般薄弱,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吃人参养荣丸的。

  苏槿一边解释,一边询问黛玉。

  “这人参养荣丸是你平素在扬州吃的?可知道是哪位医家圣手开的药方?”苏槿仔细地询问黛玉,又恐她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一一解释给她听。

  按照正理来说,似黛玉这样胎中亏空的孩子,最该做的事情,乃是食补为上。

  这样子不但能够减轻孩子的痛苦,更不会让孩子有太过负担,像如今这般大张旗鼓地直接吃药,反而让人觉得心生古怪。

  黛玉虽说不清楚表姑姑在纠结什么,但她还是乖巧地回答道:

  “并不是,据母亲所言,乃是外祖家常备的药物,因此在使用之前,也是母亲问过姑苏的大夫。

  他说我可以吃,这才一直吃到如今。”

  黛玉虽然年幼,但心思却并不透明,因此听苏槿的询问,便将自己知道的一一说出。

  这一份谨慎,倒是让苏槿越发地心疼。

  她带着安抚性地拍拍黛玉后背,软语安慰道:“你也别多想,等一会子只让太医好好瞧瞧,你如今还是年幼,正是去根儿的好时候。”

  昌邑公主坐在后面,眼神带着两分柔和。她看着女儿跟黛玉投缘,心中也是十分欢喜。

  玉儿这孩子不但长相极好,而且性格又乖巧懂事,更从言谈中可知,是个极其聪慧的,自家女儿对其上心也是正常。

  苏槿和昌邑公主的爱护,黛玉哪里不曾发现。她此时只觉自己被放在一弯温水之中,身上、脸上、心中都酥酥麻麻的,其中滋味难以言喻。

  黛玉虽生的娇弱,却天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她此时完全相信,不管是昌邑公主还是苏槿,都在为她细细打算。

  她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两岁之时便已被父亲抱在膝头开蒙,哪里不知这人情之冷暖。

  如今只想,若是能留在苏家,也是件幸事。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外祖母可会同意。

  若是对方不同意,是否会因此横生枝节。

  小姑娘不知道的是,此时贾府已然乱成一团。

  黛玉被人接走,这件事情闹得太大。林之孝家的自然不会,替赵国基的老婆和刘婆子遮掩,当下便将刘婆子所言之事,原原本本地说出。

  当然她并没有说,这其中幕后牵扯到王夫人,但贾母不傻。

  只瞧对方看向王夫人的眼神,就能够明白这其中幕后真凶是谁,待等到听闻赵国基的老婆被苏家绑缚带走,脸色已然气得煞白。

  这气自然不是对着苏家来,而是对着王夫人。

  若非是顾及着宫中的元春,以及养在她这里的宝玉,贾母如今只想指着王夫人鼻子骂。

  无知的蠢妇,果然不愧是王家之人,不会读书的东西。

  竟然做这种下做的事,未免手段太脏,贾母盯着王夫人深深吸气,咽下自己已经到了唇边的话。

  毕竟如今就是再过责罚对方也毫无作用,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怎么把黛玉接回来才是重点。贾母本就年岁上行,她有喜欢甜腻之物,因此颇有两分风疾。

  这会子被王夫人一气,立刻觉得有几分昏沉,只能靠着鸳鸯手中的香丸提起精神。

  这事儿得早下决断,不然越是往后拖越要出大事。贾母心中清楚,若是不能在今日接回黛玉,自己恐怕就没这个机会。

  当下里,她看向邢夫人和王夫人二人,心头哀叹。但凡有一个能够撑得住,她老婆子也不至于,这一般年纪还要谋算。

  邢夫人看着事情变化,此时却不敢张口,此时看着贾母望向自己的眼神,只能讪讪发笑。

  不中用的东西,要你何用。

  看着邢夫人的笑容,贾母嫌弃的转过头,看向王夫人。既然事情是因她而生,那便此事交由王夫人处理。

  “老二家的,我不管如何,你必须在今日把玉儿给我接回来。”贾母此时说话,颇有些咬牙切齿之态。

  显然这意思是,既然你惹出的祸,今日你必须把这个祸给我解决。

  可是王夫人很显然压根就没这份能力,她能做的事情,是找老婆子来精神虐待黛玉,可是若是让她去哄黛玉回家,这怎么可能?

  听到的一瞬间,王夫人便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可是看着贾母那双冰凉的双眸,她想要拒绝的话,就怎么也没法吐出口。

  在荣国府贾母积威深重,即便是大老爷和二老爷,都不敢对贾母有半点忤逆。只凭着王夫人一人,又怎能让贾母改变主意。

  更何况这件事情,本就是王夫人自己的错。她此时被揭开了一半,早已经有些不知所措,如今再被贾母一威逼,心头原本对于黛玉的三分恨意,此时添到五分。

  她本来就颇为地左性,这一会子竟有些想要破罐子破摔。

  贾母老奸巨猾,哪里看不出王夫人的想法,她立刻冷哼了一声。

  “苏家,别忘记苏家。”贾母语调并不严厉,却带着深深的威胁,而偏偏这一分威胁,王夫人只能咽下。

  苏大人执掌户部乃天下钱粮之首,苏夫人乃是当今的公主,苏家的女儿自幼便被封为郡主,更是据说内定的未来皇后。

  似这种人家,是贾母求都求不来的天降之福。

  依照贾母的想法,纵然是王夫人到苏府门前下跪,也要将黛玉求回,谁不知道苏家女儿矜贵。

  有了黛玉在手中,就可以从中影响苏家,这不管是对四王八公,还是单独对荣国府,都是极大的利益。

  这一份利益,是贾母决计不肯放弃的,即便是搭上王夫人的面子又如何。

  王夫人此时听明白贾母隐含之意,手中的念珠不停地转动,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她这会儿心中如同火一般在燃烧,如若是自己真的去苏家请黛玉,不说丢不丢面子,就说这件事情本身也能够让她怄死。

  想到跟自己一向不合,眼高于顶的贾敏,她对黛玉便充满了厌恶。

  而此时让王夫人放下成见,低三下四地让黛玉回还,就算是有着再好的利益,她也心中不甘。

  “老太太,倒不如让凤丫头过来,也好,咱们娘儿们商议一下。”王夫人自身是绝不情愿低头的,既然如此,少不得祸水东引将凤姐儿拉到局中。

  她的这份心思,贾母心知肚明,只是此时并非是追究这一点的时候。

  与其追究这些,不如想办法赶紧,将黛玉接到荣国府,贾母绝对不会允许,有人耽误她的计划。

  原本黛玉便是她心中的孙媳妇第一人选,如今再加上苏家的砝码,可以说即便是再有其他之人,哪怕是郡主之流,都不会让她有所动摇。

  如此一来,贾母也顾不得再敲打王夫人,赶紧命人去请凤姐儿。

  而此时王熙凤正在东小院催促平儿,她已然将原本身上的彩衣卸下。

  “不拘是什么颜色,只要是深色的,就赶紧拿来给我。”凤姐儿这会儿,正对着西洋珐琅玻璃镜,照着自己的脸,小心翼翼地将头上的簪环首饰卸下。

  平儿听到凤姐儿的催促,赶紧手中加快,口中却也带着两分不解:“奶奶可是怎么了?今儿穿的这套衣服不是不错吗?可是二太太特地做来送您的,而且又特地嘱咐您一定今日穿的,这会子怎么又换下?”

  因凤姐儿平素里喜欢穿着艳丽,她的衣服大多乃是大红大紫,金黄之类的重色。

  想要找这颜色暗沉的,可是真的难。

  凤姐儿此时正指挥着丰儿,帮自己摘后脑的花钿钗。

  听闻平儿的话,叹气不已。

  “你这蹄子哪里知道,太太之所以给我拿了这件衣服,是有她的心思在里面。

  之前如若是没事,纵然是随了她的想法也就罢了,毕竟那是我姑妈,可如今已然出了大事,哪里顾得了其他。

  你先瞧着等一会子,必定要有人来叫我,我看少不得这一次又要受委屈。你赶紧的,找那颜色喑哑、沉重的替我换上。”

  凤姐儿说道这儿,忍不住面露苦涩。

  这贾家看似花团锦簇,可是不过就是个样子货,她如今虽然和贾琏正蜜里调油,隐隐也已经发现贾家是吃人的泥潭。

  而自己的姑妈,更不像想象中的那一般温俭恭良。凤姐儿想到丰儿的回禀,忍不住便觉得,自己姑妈未免太过小气。

  跟一个如今才刚刚,满六岁的孩子较什么劲儿。

  纵然是再不喜欢她的母亲,毕竟也是贾家的血脉。更何况如今那林如海可算得上,是亲戚中的头把交椅。这样的人家不好好维系感情,偏偏净做些事端出来。

  平儿此时也有些替黛玉抱不平,只是她是丫鬟,又哪里敢多说。当下里取出一件蓝缎面皮袄,和下身的深色莲花并蒂窄幅马面。抱在凤姐儿跟前,让她看看。

  “行了,就这个吧,把那个玛瑙抹额给我戴上,在填上两三只珠钗钗就行。”凤姐儿这会儿也顾不得其他,只是命令平儿赶紧替自己换上。

  果然不出凤姐儿所料,刚换好衣服就听到外边有人禀报,却是周瑞家的,来请凤姐儿道老太太那儿议事。

  平儿看着凤姐儿又两分心疼,这说是议事,实际上还不是又要自家主子去背锅,暗地里还指不定怎么说呢。

  凤姐儿看向平儿,忽然沉默一下。

  “等一会子你别跟着,我带丰儿过去就行了。”

  凤姐儿这是不想平儿跟着自己受罪,可是平儿又哪里肯依。

  当下里凤姐儿也拗不过她,无奈之下只得带了平儿,一起往老太太那儿去。结果刚一进来,就被王夫人的一句话,闹得一愣。

  “凤丫头,你怎么选的人?怎么竟然叫赵国基的老婆,那个不靠谱的,跟着刘婆子一起去接黛玉。

  你知不知道,这一下子让黛玉误会了咱们家,我这还怎么跟死去的妹妹交代。”王夫人与口中说道,用帕子轻点着自己的眼角,显然是一副极其哀痛之态。

  凤姐儿刚一进门,还未等说话,便被这句话劈头盖脸地砸了。

  她微微一愣,随即便心头一阵委屈。

  这赵国基的老婆,从来都不是她安排的。当日里以她的想法,是直接安排林之孝家的与刘婆子前往。这样一个一等管事婆子带个三等嬷嬷,才算得上是礼数周全。

  可是偏偏王夫人死活不肯同意,后来是生生逼着她换了人。

  怎么到了如今这会子,竟成了她自作主张,一时间凤姐儿百口莫辩。

  “噗通”一声,凤姐儿跪在地上抬起头看向王夫人,似乎想要知晓对方的想法。可偏偏王夫人这会儿,却是将头扭到一旁不肯看她。

  所以说心中早有准备,可是凤姐儿忍不住心头冰凉。

  贾母如同佛爷一般,冷漠地看着眼前姑侄二人的作态。她心头清楚,这一切都是王夫人的事情,与凤姐儿毫无关系。

  可是这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又能如何。

  如今紧要的事情,不是谁对谁错揪出谁的小辫子,而是怎么把黛玉接回来。

  贾母看着凤姐儿直接盖棺定论:“凤丫头,今日里老婆子也不说谁对谁错,只一点必须把玉儿接回来。”

  凤姐儿听闻此言,脸色一白,可是贾母既然已经发话,谁人敢不听。

  “是,老太太。”此言说到,最后鼻音已经发软。

  随即凤姐儿便站起身,低着头向众人行礼,转身出来刚走出房间的大门,凤姐儿身形便一阵摇晃。

  一旁的平儿见状不好,赶紧扶住对方,眼神中满是关切。

  “奶奶!”

  这一声却是如同杜鹃啼血,其中滋味无人能知。

  “走,我们去苏府。”凤姐儿没说什么,她咬紧牙关,只是往前走,倔强的不敢露出半分颓废之态。

  今日里的事情她早有准备,只是未曾想到,竟会闹得如此。

  当日里,之所以让赵国基的老婆前往扬州,实际上使得那是一石二鸟之计。这一来对的是黛玉,二来对的却是后院儿的赵姨娘。

  黛玉自不必说,自家姑妈对黛玉十分的不喜。纵然未曾见过,但只要想到对方乃是贾敏的孩子,就足以让王夫人对其充满恶意。

  而对于赵姨娘,与其说是对着赵姨娘,不如说是如今对着,赵姨娘怀在腹中的孩子。

  往日里,凤姐儿虽说知道这些,可她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主母和小妾之间本就是天敌。

  谁能容忍自家夫婿,与他人鸳鸯共枕,自己则独守空房。

  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将这一件事情平息。

  凤姐儿被平儿搀扶到车中,朱轮车缓缓行动,她此时却深觉疲惫,小腹更是阵阵地抽痛。

  “奶奶喝些茶水,您这脸色太难看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不如咱们回家去,先去寻了太医瞧瞧再说。”平儿眼瞅着凤姐儿这副样子,心头担忧不已。

  这家主子太过要强,如今这副模样,哪里能够去接回林家姑娘,自己若是不注意,恐怕都得晕倒。

  凤姐儿摇摇头,她此时颇有两分心灰意冷。

  “也罢了,如今能够舍得出脸的也只剩下我,总不能让老太太出面。”凤姐儿口中苦笑,只想等一会儿,该怎么见苏家之人。

  平儿见劝不动对方,只能无奈之下又取来一盘子点心,让凤姐儿好歹吃点东西。

  苏家乃是在内城,与荣国府相距不过区区二道街。

  因此短短茶盏十分之后,凤姐儿便站在苏家的客厅之中。

  与凤姐儿想象之中完全相反,苏家对于她的到来,并没有任何的为难。

  不但苏总管亲自领到大厅之中,更是吩咐人上了上好的茶水点心。

  这倒是让凤姐儿,原本紧绷的心情平顺很多,甚至多出两分今日里兴许能,将黛玉带走的期待。

  苏总管低垂着眼眸,并不直视凤姐儿,语调之中带着两分恭敬八分平等。

  “还请您稍等,这会子林姑娘正在把脉,还需稍等片刻。”

  躬身说完此言,苏总管小心翼翼地退后两步,这才转身离去,行动之间行云流水。

  此时只剩下凤姐儿和平儿二人,两人悄悄打量着厅中,只觉得其中的装饰,与他贾府截然不同,甚至与京城中大多数勋贵人家皆有不一样。

  虽无雕龙画凤,可隐约之间,却带着丝丝如松似柏的风骨。

  凤姐儿也曾回到过金陵老家,如今再瞧着此处的装饰,竟品味出两分南方的意境。

  “这苏家不愧是江南人士,府邸的味道都一如江南。”平儿悄声地在凤姐儿耳边低语,得到对方地颔首同意。

  此时她们二人慢慢平静下来,刚刚原本悬着的心,似乎也缓缓落下。

  “也不知道黛玉怎么样,为何突然叫太医,那不成那刘婆子说谎,玉儿的身体出问题了?”凤姐儿冷静下来,这会儿又有些担忧。

  如若是黛玉出事,这件事儿可就大了去了。可不就是她来接,就能完事的事情。

  而此时不远处,花厅之上,此时苏槿却是满面寒霜。

  她看着须发皆白的张友士,极为郑重地再次确认道:“老太医,你可确认,这人参养容丸中有问题?”

  张友士并没有半点被冒犯之感,反而含笑看着苏槿,他微微颔首解释道:

  “正是如此。表小姐这人参养荣丸再不可吃。

  不然,恐怕会对表小姐的天命有所克化。”

  原来黛玉乃是先天不足,这先天不足本就虚弱,偏偏她又是女儿身。

  阴体虚弱,阳气也就产生虚亢之态。加上她心思玲珑,又多思多想,阳气便更加收藏不住。如此一来,便成阴虚火旺之势。

  张友士手碾胡须,继续地解释道:“似表小姐这种症状,最不该做的,便是使用诸如此药。

  而是应该想办法滋阴降火,用食补。这人参补气,然气过多变成阳亢之症。

  小姐若是服用的岁月少还好,如果经常服用年积累月,便会让人身体虚浮,空耗内里,时日长了便有损寿数。”

  解释完这些,张友士颇为无奈地摇头叹息。

  苏槿听完此言,眸光微闪显然若有所思,而昌邑公主这会儿,看着黛玉有些急躁。

  “老太医,辛苦您了,若非是今日您过来,恐怕我们还蒙在鼓中。”苏槿带着几分感激地说道,今日里本来请的乃是擅长儿科的刘太医。

  没想到对方去了北静王府,这才请来了张友士。

  若非是张友士,将事情的原委仔细说明,恐怕就算她们心知,人参养荣丸有问题,也不知这其中的问题,竟会这一般大。

  张友士笑着摇摇头,口中调侃道:“有什么可谢的,若是真的要谢老朽,不如让苏大人陪老朽手谈一局。”

  苏槿听闻此言微微一愣,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

  “玉儿乃是我的表侄女,父亲宠爱异常,若是能够使她痊愈,莫说是一局手谈,便是十局也没有关系。”苏槿笑着应承。

  张友士其人医道高超,可偏偏只有一个怪癖,就是喜欢找人手谈。

  他自上旬之时,败在苏大人手中,就一直想要再来一局找回面子。可偏偏苏父最近忙得脚打后脑勺,哪里有工夫与他品茶手谈。

  因此今日听闻乃是苏家相请,毫不客气便直接登门,为的就是要邀这一局。

  此时终于得到苏槿的映衬,当下眉开眼笑,仔细地叮嘱苏槿。

  “表小姐身体虚弱,这人参养荣丸万不可再用,不然若是成了温火之功,可会危及生命。

  想要调养身子,每日里只用三钱冰糖加上一两燕窝,仔细地煮上一碗,略撒上几粒枸杞就可以。

  如此这般,仔细地先养上两个月,瞧着有没有胃气上行。如若是一时食欲大开,也便有了盼头,到时我再替她调整食疗方子,仔细养上个两三年便也无碍了。”

  张友士口中说着,此时却颇有两分自得。

  苏槿自然是一一照办,不管是这冰糖还是燕窝,对她苏家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待到听张友士说,如此养上三年便无大碍,这下子心头更是爽利,当下连连道谢。一时之间,宾主尽欢。

  张友士乃是太医院的院正平素极忙,今日出来已然有了不短的时间。如今事情谈完,也该到了回去的时候。

  苏槿笑着要送张友士出门,二人正寒暄中,忽然见到苏总管,行色匆匆地赶来。

  “小姐,恐怕张太医还不能走。”苏总管眉头微蹙,脸上也露出几分为难,他凑近苏槿禀告道:“小姐,刚刚那位琏二奶奶昏过去了。”

  苏槿听闻此言,微微一愣转头看向苏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