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海森率先跨过了门槛,这一次没有任何阻拦,他顺利地走到了那台类大型机器前,仔细观察着三个管道中的液体。

  见无事发生,那维莱特才牵着歌莉娅进入了房间。

  “这根管道连接的应该就是污染源。”艾尔海森指着流淌着墨色液体的管道说道,“如果我猜的不错,这台机器应该是一台用来提纯污染源的分离机。”

  “污染源中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吗?”歌莉娅问道。

  “答案就在那堵墙后了。”艾尔海森朝着输送管连接的地方走去,摸索着进入墙后房间的机关。只要能找到通路,就能亲手揭开问题的答案。

  “不用那么麻烦。”

  艾尔海森刚迈出几步,就听脑后一阵风声,那堵墙轰然倒塌,碎成粉末,只剩输送管孤零零地支在那里。

  这就是一力降十会吗?歌莉娅暗暗咂舌,心中充满了踏实感。

  满满的踏实感很快就被满满的惊惧感取代了。

  粉尘落尽,那堵墙的背后竟然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她,她们身上接满了各种仪器,像是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怀疑自己眼花了,歌莉娅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其余几人,却发现他们也一齐看向了她,眼中不约而同的出现了惊诧之色。

  “博士把你分成了三份吗?他又想出了什么丧心病狂实验。”莱昂看着另外两个被封在玻璃器皿中的主人,瞪大了眼睛。

  艾尔海森琢磨了一番后,又盯着歌莉娅看了一会,“这三个歌莉娅之间略有不同。左边容器中的人,外貌和本尊完全一致,皮肤却略显透明的。右边容器中的人乍一看相似,细看就能发现不少细微的差别,缺乏生气。”

  那维莱特沉吟了半晌,“右边的不是活物,而是傀儡。确切的说,是一个容器。”

  傀儡,是像散兵那样的吗?博士已经掌握这种神术了么?

  “做什么?”那维莱特突然从背后拽住了她,歌莉娅恍然惊醒,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走向了左边的容器。

  歌莉娅清晰地看见容器中的她颈后插着拳头粗的管子,先前看到的黑色液体正是从她的脊骨中抽出来的。

  她的手贴上玻璃器皿时,贯穿的痛苦从脖颈上传来,全身的气力仿佛在源源不断地向外抽出。她张开嘴想要大喊,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歌莉娅,你还好么?”那维莱特将她揽入了怀中,担忧地望着她额头上的汗珠。

  她的手一离开玻璃器皿,那种痛苦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后怕地摸了摸脖子,那里皮肤光滑,完好无损。

  那种痛苦不是来源于她,而是来源于容器中的“她”。

  “你们看。”

  歌莉娅顺着艾尔海森的手指看去,只见右边的那具傀儡颈后同样插着一根管子,不同的是,那根管子是在输入琥珀色的液体。

  “从一个你身上抽出某种液体,提纯后再注入另一个你身上,而被分离的物质则成为了海洋污染。歌莉娅,你究竟是什么呢?”艾尔海森在自己的知识库中极速搜索着,却找不到任何有关的答案。

  歌莉娅苦笑一声,“我也很想知道。”

  她再次把手覆在了左边的容器上,尖锐的痛苦立时传来,迫得她不得不松了手。

  这一刻,她终于可以确定,左边容器中的那个“她”,就是她一直以来苦苦寻找的另一半灵魂。

  只是究竟该怎么重新融合灵魂呢?

  就在她想到这个问题的那一刻,左边容器中的“她”骤然睁开了眼睛。

  咣的一声巨响,容器瞬间爆开,玻璃片如同雪花般碎落一地。

  容器中的“她”化成一道白光,飞入了她的眉心之中。

  一段段记忆如同千万部拼接在一起的电影,强势插进了她的大脑中,走马观花地播放着。

  歌莉娅双眼空洞,喃喃地说道:“原来我已经在这里这么久了。”

  这一刻,她才知道,在沙漠法阵中醒来的那一刻,并不是她穿越的节点。

  *

  “你是谁?”歌莉娅一睁开眼睛,就被眼前的女子吸走了全部的目光。

  最吸引人的不是她美艳绝伦的外表,而是她那双纯净到足以荡涤所有罪恶的眼睛。

  眼前的女子笑着看着她,仿佛一个母亲看着初生的婴孩,“欢迎来到提瓦特,异世之魂。我是水神,厄歌莉娅。”

  “提瓦特?我穿到提瓦特来了?你就是枫丹的初代水神?”歌莉娅嘴巴张大到足以塞下一个拳头。

  “你知道提瓦特和枫丹?初代……水神,原来你已经知晓我的命运。”厄歌莉娅的眼中划过一抹怅然,但她很快就重新恢复了笑容。

  在厄歌莉娅的解释中,歌莉娅终于明白自己来到提瓦特不是一场意外,而是被厄歌莉娅利用禁忌术法召唤而来的。

  魔神爱人,这位初代水神深刻地爱着提瓦特大陆上的每一个生灵。她赋予了眷属纯水精灵理解和爱所有生命的使命,让他们随着山川湖泊把爱传播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然而这一切违背了七神各自管辖所属区域的神圣规则,令高天震怒,在她的属地上降下了天罚,也令她陷入了漫长的幽禁之中。

  她自知无力对抗天罚,却不忍自己的子民被加诸不属于他们的罪责。便以自身为祭,利用禁忌的力量,召来了世界外的力量。

  厄歌莉娅用生命之海中的生命本源为核心,为她塑造了肉身,使她具备操控水的能力。可惜的是,直到坎瑞亚战争到来,厄歌莉娅殒身之时,她都未能与这具身体完美融合,始终发挥不出全部的力量。

  初代水神殒身后,她也因为失去了力量的维系者,陷入了沉睡之中。莱昂迫不得已,跟着其他纯水精灵一起仓皇出逃,带着她流落到了璃月轻策庄,将她藏在了湖泊之中。

  后来,富人的愿望太过强烈,竟然在湖边流下了血泪,那滴血滴入了她藏身的湖泊,融入了她的身体。她竟然借着他的愿力从沉睡中醒了过来。

  她陪伴富人只是为了偿还他的恩情,并不知晓其心中与日俱增的情爱。待到他的愿望实现之后,她便留下了一封书信,和莱昂一起返回枫丹,去完成厄歌莉娅留下的使命。至于为何在富人的记忆中没有看到这封信,她就不得而知了。

  厄歌莉娅告诉过她,只要她能够救赎她的子民,世界外的道路就会重新开启,让她回到自己本来的世界之中。

  不想她一路上举步维艰,还未到枫丹,就被富人拦在了须弥。面对他的质问,她自知无法回应他的情意,便狠心与他决裂。这一切最终促成富人彻底倒向博士,合谋将她和莱昂骗去沙漠深处缚住,想要杀她而后快。博士在她身上看到未知的力量后,便不舍得杀她了,妄想利用她的力量创造新神。

  她身体中到底存着禁忌的力量,身为提瓦特人的博士根本无法化解,更别提注入他自己的意念加以操控。因此,博士强行割裂了她的魂魄,取出了带有禁忌力量的那部分。

  谁曾想旅行者恰在此时救出了小草神,小草神重新接纳了沙漠的子民,拔除了愚人众在须弥的大部分势力,而博士带着神之心匆匆赶回至冬,才让艾尔海森阴差阳错地将她救了出来。

  正机之神的失败,她的逃跑并没有阻止博士继续造神的野心,他索性打起了她另一半灵魂的主意。

  提瓦特土著不可能承受禁忌的力量,博士便试图提取出她另一半灵魂中没被污染的部分,注入到新的非人容器中,造出一个完全由他操控的新神。而这一整座海底实验室以及工厂竟然大半是为净化禁忌力量中的污染而设。

  初时,经过繁复的净化程序后,只有很小一部分污染被排到了海洋之中,所以只影响到了枫丹和至冬。

  后来他们掌控了海底工厂,博士这个疯子却顶着污染整个提瓦特海洋的可能性,也不愿意停止这场造神实验,才让污染的范围不断扩大,唯有远在世界边缘的稻妻幸免于难。

  明明这些记忆里的人物是她自己,歌莉娅却有一种雾里看花的不真切感,仿佛在看另一个人的故事一般,她在这呆了五百年了吗?

  前五百年中充斥着罪恶、战争、逃亡,相较起来,她来枫丹后的一个月里所受的灾厄根本就是小儿科,甚至还伴随着甜蜜。

  “怎么样,主人?有没有不适感。”莱昂紧张地问道,将她从冗杂的记忆中唤了回来。

  “我觉得另一半灵魂虽然回到了我的体内,但它好像无法自动融合,裂痕依然存在那里。”歌莉娅尝试着描述自己的状况,顺便跟其余几人简单提了提魂魄分裂的原因以及污染的成因。

  “你的神魄是博士强行分离的。要解决这个问题,恐怕要获得水神大人的传承。”莱昂一脸沉重地说道。

  那维莱特疑惑地问道,“你说芙宁娜?”

  “我想他说的应该是初代水神。”歌莉娅解释道。记忆中,莱昂在芙宁娜继任前就离开了枫丹,从未与她打过照面。

  莱昂点了点头,“厄歌莉娅大人曾经告诉过我,待到她殒身之日,她会将最后的力量封存在海之王的权杖之中,唯有你能够开启。”

  权杖!歌莉娅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那根曾在海底宫殿中惊鸿一瞥后,又迅速逃走的权杖。既然那根权杖是属于她的,又为何一见到她就迅速逃跑了呢?

  歌莉娅不知道的是,那维莱特的脑海中也出现了相同的一幕。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歌莉娅的身份之复杂远超他的想象。

  即便他早就见过她身上的种种异象,也被希格雯提醒过她并非人类,但在他的猜想中,歌莉娅大抵是个获得过神明赐福的精灵。没想到她不仅有自己的眷属,与罪人前水神有着深厚的联系,甚至还拥有着足以污染整个提瓦特的禁忌力量。

  复杂意味着多变,一种握不住流沙的恐惧感涌上那维莱特的心头。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恐惧这种人类的情感,他不断地收紧掌心,直到歌莉娅吃痛叫了出来,才慌忙松开了手。

  歌莉娅望着那维莱特眼底复杂的情绪,问道:“你在担心我吗,那维莱特?没事的,虽然不知道海之王的权杖现在在哪,但我的身体并没有什么不适。而且收回灵魂之后,污染源就没有了。困扰七国人民的问题就此消失了,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那维莱特扯了扯嘴角,面上的忧色并没有减少。

  “以防万一,先把这里的机器毁掉吧。”艾尔海森提醒道。

  众人点了点头,在一波水、草元素力的横扫下,所有的机器管道都消弭于无形,包括那尊傀儡歌莉娅。

  “我好像明白博士上次在沫芒宫时是怎么逃走的了。”歌莉娅在傀儡消失前说道,“博士他根本没有来,来的是他用意念操控的傀儡。只要意识能够逃脱,那么傀儡的存亡就不会影响到他。”

  若是真让他抽出了自己的灵魂之力,他便可以用意念操控这具跟她一模一样的傀儡。但博士为什么造个跟她一模一样的傀儡?难道他是女装大佬?歌莉娅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其余人看了过来,追问她在笑什么。

  歌莉娅怕自己超前的意识吓到他们,便答道:“我是在想,博士的意识到底是怎么四处游走的?”

  “好问题,离这座海底实验室彻底坍塌还有一点时间,足够我回答你的问题。”

  控制室中,博士摁下了那个能够摧毁整座实验室的红色按钮后,愉快地通过监视器,看着几人警戒的样子。

  “所有心血都要毁了,你居然还笑得出来。”富人气不打一处来。

  “你恐怕不知道什么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博士不加掩饰地鄙视着同事的眼界。

  实验的道路上从来没有一帆风顺。对他而言,遇到的挫折越多,摘取的果实越甜美。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没有舍弃沉没成本的勇气,但这其中并不包括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对他来说并不是需要拒绝的交易,毕竟他还赚了两百,不是吗?知识的边缘就是这样一点一滴拓宽的。

  博士再次开麦,对着监控中的几人说道:“不知道你们听不听得懂。我尽量简单地解释吧。意识是依托于物质而存在的,即便□□消亡了,我的意识也不会消亡。它可以通过介质寄托于任何物质之上。”

  歌莉娅问道:“介质是什么?”

  “哦,不用着急,歌莉娅小姐。再过一分钟,你就能亲自体验了。实践比理论来得直观的多。”

  谁要体验这种东西?几人不再停留,朝着出路奔去。

  咣咣咣咣!

  四道厚重的铁门同时落下,斩断了他们的去路。

  “哎呀,跑不掉了。”

  幸灾乐祸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得歌莉娅想打人。

  有那维莱特坐镇,歌莉娅倒也不慌,将希望的目光投向了他。

  博士看穿了她的想法,讥笑道:“不如你让那维莱特试一试,他还能够发挥出自己的力量吗?”

  那维莱特双目微寒,举掌朝着声源处袭去。

  让所有人震惊的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水柱竟然不见了踪影。

  怎么会这样?连那维莱特自己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甚至没感觉到身体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那维莱特,这可是我特意为你量身定做的声波破水机,可终于派上了用场。你一定很奇怪问题出在了哪里吧?”博士吊人胃口地顿了顿,“把手放下吧,别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了。当水不再是水,你又怎么操控它呢?”

  歌莉娅用自己差不多全都还给老师的物理学知识勉强去理解原理。博士的意思大概是把水切割到足够小的分子,让它们无法再形成水?

  三个只会玩水的人一齐看向了艾尔海森。然而他终究是个普通人类,无人配合的情况下,力量再强悍也无法破开万斤铁墙的阻碍。

  裁叶刀都快卷刃了,也只能留下寸许的刺痕。

  “嗯,只剩下半分钟,请恕我失陪了。歌莉娅,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博士张狂的声音戛然而止,周围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错落有致的滴答声紧接着响起,如同倒计时的钟声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那维莱特转身紧紧地抱住了她,将她完全勒进了自己的身体中。

  歌莉娅几乎喘不上气了,“你在做什么,那维莱特?”

  那维莱特沉声道:“我不会死的,你也不会。别怕,我一定能护住你的。”

  这是要给她挡伤害?

  “可是。”

  那维莱特浅吻了一下她的头顶,打断了她的话,“我还没告诉过你,其实我……”

  “等等,再不出去就真的来不及了。”歌莉娅急道,“快放技能!”

  她一发话,那维莱特想都没想就抬起了手,比往日更加汹涌的洪流从他的手中涌出,刹那间冲垮了横亘在几人面前的铁墙。

  “快离开这里!”

  歌莉娅指挥着莱昂带着艾尔海森,四人化做四团水直线朝海面上冲去。

  当四人跃出海底的那一刻,惊天动地的震动声从海底传来,在海面上扬起了数百米高的海啸,顶起四人直冲云霄。

  “看,他们回来了!”

  提纳里的声音传来,歌莉娅向前看去,来时的那只热气球恰好停在了他们面前。

  四人跃上热气球,不算大的舱体顿时拥挤了起来,热气球甚至往下沉了沉。

  “怎么又有水了?”见安全了下来,莱昂迫不及待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歌莉娅摊开手掌,周遭顿时干燥了起来,她的掌心处出现了一团水珠。

  “你会凝水了?”莱昂失声叫道。

  歌莉娅点点头。恢复记忆后,那些被她遗忘的能力又重新回来了。既然她是生命之源所塑,凝水又有何难?博士不论把水切割成什么形态,她都可以重新汇聚起来。

  “早知你这般厉害,我们也不用如此担心了。”绫人从袖子中拿出奶茶,用力地吸了两口。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他居然会因为担心歌莉娅的安全,而一个下午都没想起来喝奶茶。

  “没有受伤吧?已经是深夜了,还是早点回去吧。”迪卢克的视线在她身上扫了几遍,确定没看到任何伤口后,长吐了一口气。

  “等等,还有个人没回来。”提纳里拦住了要启动热气球的艾尔海森,忧心道,“钟离先生去找你们了,他还没有回来。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放心吧,他就是站在炸药包上,也不会有事。”歌莉娅一脸轻松地说道。

  她顺手捉住了提纳里的尾巴,把手藏了进去。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逃亡,毛绒绒的大尾巴简直是解压神器,歌莉娅跳得跟打鼓似的心脏顿时平静了下来。

  提纳里和歌莉娅一向交好,并不介意她碰自己的尾巴,还特意将他的尾巴竖高了些,好让她摸得更容易些。

  轰的一声惊雷,震得御柱飞行的钟离晃了晃身子。

  瓢泼大雨转瞬即至,今日泡在海里太久了,钟离十分不想再碰到水,及时地开了个盾,将雨水挡在了身外。

  然而他手上提着的两个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被里里外外浇了个透心凉。

  钟离望着不远处的热气球,对这怪异的景象充满了疑问。

  为何方圆十里都是朗朗晴空,唯独热气球的上方凝聚着这么大一块黑云?

  作者有话要说:

  獭:她怎么可以当着我的面玩别人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