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尖利能刺穿隔膜的惨叫，激得路行雪一个机灵睁开眼，原本垂着的头猛地上仰，然而在乍然看见眼前一幕时顿住，眨了下眼睛，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
“路行雪，你不得好死！”
“你这个暴君，刽子手，为一己私欲残害无辜，犯下累累暴行，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刑架上五花大绑的人，浑身血淋淋，头发散乱，脸上划开很多道血口子，满面血污，根本看不清五官。
此时他正经历千刀万刮的酷刑，很多地方露出森然白骨，偏行刑的人每下一刀，为防止血流得到处都是，刻意用浸泡在盐水里的布擦拭伤口。
从最初声嘶力竭的惨嚎，到现在嗓音嘶哑的诅咒。
乱发丛中眼珠赤红，极度仇恨的目光射过来。
承接这道仇恨目光的路行雪眨了下眼睛，稍稍转头四顾，目中流露些许茫然。
他坐在一辆精致豪华的轮椅上，半边身子靠在椅背，四肢软绵绵的，抬个手都费力。尤其脑袋一抽一抽地疼，明明精力很不济了，却没办法入睡。
这样明显病入膏肓的状态，没让路行雪露出半点惊慌，因为他熟得很。
眼前的血腥画面也没激起心底半点涟漪，带着仿佛刚睡醒时的困倦，平静漠然注视全然陌生的一切。
路行雪什么场面没经历过，虽然睁眼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还被人指着鼻子诅骂，也没有露出半分惊慌。
不就死了然后又活过来了么
这里看起来也不像是地狱，倒似乎更像个行刑场。宽大的台子上不只绑着一个人，除了正在受刑的那位，还有几具行刑完毕血淋淋的骨头架子，地面汇聚了几滩血水。
四周站着仆从和护卫，全都低垂脑袋不敢到处乱看——或者说，不敢看路行雪。
不管是刑架上绑着的，还是周围站着的，他们的目光路行雪很熟悉，那是恐惧和仇恨的目光——这些人怕他。
哪怕是刑架上恨不得用生命诅咒他的人，极度愤恨的目光下，也有着无法掩藏的深切恐惧。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咽下最后一口气，却又活了过来，还来到这样一个古怪的地方——但作为被人害怕的那个，路行雪觉得自己可以稳住。
先莫慌。
“路行雪，你不是人！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整片广场回荡着受刑人绝望的惨叫与咒骂。
路行雪没有波澜地抬眸望去——这人没救了。
果然片刻后，凄厉嘶吼带着无尽不甘与仇恨，最后几个字破了音，话音落下，刑架上的人垂下脑袋，彻底没了声息。
一名护卫悄无声息上前，低头恭声道：“城主，犯人已全部正法。”
路行雪秉着少说少错原则，淡淡“嗯”了声。护卫退下，挥手让人将刑架上的尸骨架子解下来，拖着离开，在地面留下淡粉色的拖痕。
目送护卫将尸体拖远，路行雪换了个姿势撑着下巴思考。
所以他现在是城主，并且在执行处决吗？
只是不知道那几名犯人犯的什么罪，要受千刀万刮之刑。
【他们没犯罪，他们只是得罪了你。】
脑海中突兀响起机械音，路行雪微微一怔，不动声色扫视四周，发现所有人依旧站在原地，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听见这道声音。
【你是谁？】
路行雪尝试着在脑海中问。
【我是反派拯救系统——哦不，现在应该说是主角拯救系统。宿主，你在原本世界的生命值已经清零，是我绑定你将你带到这个世界，只要完成任务，你就可以继续活下去。】
路行雪垂了垂眼眸，嘲弄一笑。
【未经本人许可强制绑定？】
系统一下有些卡壳。
【我、我不绑定你就已经死了啊？】
【死就死了，你觉得我很想跟个莫名其妙的玩意儿绑定？】
原本还踌躇满志的系统，这下是彻底懵圈了。
怎么回事，这个让无数前辈系统折戟沉沙的高危任务，本来它抽签抽到时就差点死机一次，后来做好充分准备，誓要跟宿主共渡难关完成任务，结果这还没正式开始呢，就好像要结束了。
这种刚绑定就遭到宿主嫌弃的情况，事先的亿万次演算中都没出现过啊。
不等系统想出怎么说服宿主，刚才的护卫又来到路行雪面前。
“城主，府外的人越聚越多，说如果城主不赶紧放人给他们一个交待，他们就要上告仙门，请仙长们来做主。”
原本思绪有些游移的路行雪，闻言目光微凝，“仙长？”
护卫低着头，不敢直视路行雪，“洗雪城毕竟归属雪月宗，离这最近的驻地有长老坐镇，真要惊动宗门长老，恐怕城主不好交待。”
似乎感觉到路行雪的兴趣，系统见缝插针地道：
【这是个修仙世界，只要有修炼资质，人人都可修仙。】
顿了顿，似乎怕吸引力不够，系统再加把劲。
【还有，虽然宿主资质垃圾修不了仙，但宿主有钱有势啊，各种珍宝灵药不缺，天天嗑药都不愁。】
路行雪：“……”
一时分不清这系统是要捧他还是损他。
刚想说点什么，喉头忽然泛起股痒意，路行雪捂嘴咳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本就安静的广场，在路行雪的咳嗽声响起时，变得更加死寂，周围的人把头低得死死的，恨不得原地消失。
仔细看的话，有些人的身子甚至在微微发颤，眼前的护卫更是大气不敢喘。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路行雪拿开手指，瞥见上面一点腥红，不由颇为厌烦地蹙了蹙眉。
他是穿越了，但穿越的这副身子，也没比他死之前的好哪里去。
系统仿佛抓住了什么机会，音量都抬高了点。
【宿主，你不做任务会死的，这副躯体被种了两种蛊，下了二十七种毒，放任不管的话，活不过半个月。】
哪知路行雪眼皮都没抬一下，从袖子里摸出一方雪白锦帕，慢条斯理擦着纤白手指上的血渍，眉目冷淡，透着恹气。
【哦，那又怎样？】
系统一卡，给整不会了。
那又怎样？马上快死了，你问我那又怎样？！
系统曾天真地以为，这次地狱级任务，难点主要在任务目标身上，却不想它刚绑定宿主便推进不下去了。
别的宿主都是为了活下去使出浑身解数做任务，怎么到了他这里，宿主就一副生死看淡的模样呢？
“城主？”见路行雪久久没出声，护卫壮着胆子喊了声。
“围就围吧。”路行雪虽然并不清楚情况，但很稳得住，大佬气质拿捏得死死的。
他虽然不了解原身是什么样的人，但看得出来周围的人都怕他，这就够了。
这时拖尸体的护卫回来了，每人手里又新提了名囚徒。
路行雪抬眼望过去，站他面前的护卫赶紧让开，生怕挡着他的视线。
那几名囚徒每个都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几乎没办法自己站立，都是像小鸡崽一样被提着来的。
其中一人抬头，对上路行雪望过去的视线，身体猛地一颤，乱发丛下的眼眸，流露出强烈的憎恨与恐惧。
“路行雪，你为什么还不死？！”
“天道沦丧，似你这等恶毒之人竟做了一城之主，我宁愿城倾天塌，与尔同葬！”
那人凄厉地嘶吼一声，忽地好似恢复力气，撞开抓住自己的护卫，一头往旁边的石柱用力撞上去。
“砰——”
霎时血花飞溅，脑浆迸射。
瘦弱身形猛地顿住，软绵绵倒在地上。
散开的乱发底下，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空洞地望向天空。
“刷”！
护卫们齐齐跪在地上，抓来的几名囚徒也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着，头都不敢抬。
没有人说话，四周安静得可怕。
【系统，说说，难道你是让我穿成夏桀商纣了不成？】
能让人恨得宁与天同丧，这待遇，他死前都没有过。
系统也被现场凝固气氛搞得莫名压力很大。
【没、没有啊，就一个炮灰反派而已。】
【只是前期主角路上的一块拦路石，负责欺负折磨男主，是男主黑化的开端，也是男主变强的契机。】
路行雪垂下眼眸，理了理宽大的袖子。
【哦，怎么个折磨法？】
【就是抽了他的灵骨，再挖他的心头血。】
【用他的骨和血来炼制秘药，想要以此提升修炼资质。】
系统回答完后，路行雪好一会儿没反应，只是抬着一双清棱棱的眸子，扫视前方跪倒的一大片。
这些人对他的恐惧是发自骨子里的，憎恨也是
——但，只是恐惧，而不是畏惧。
【系统。】
路行雪在脑中淡淡唤了声，系统的机械音有些怯怯的。
【诶、诶……】
【灵骨抽了吗？】
【抽、抽了。】
【心头血挖了吗？】
【……挖了。】
路行雪微一挑眉。
【人还活着？】
【嗯呐，活着呢，因为主角不修仙，是要修魔的。】
路行雪目光往后逡巡，落在最后一道身影上。
别的囚徒都是趴伏在地，额头贴着地面不敢乱看，他似乎是被旁边的护卫扯了下，顺势坐倒在地，姿态闲适，还有闲情四下打量。
对上路行雪的目光也毫无慌乱之色，甚至颇有几分兴味地盯着他看。
路行雪微微皱眉，在脑海中再次问道：
【你说我的任务是什么？】
系统一喜，以为路行雪改变主意，终于愿意接任务了。
【拯救主角啊，虽然开局不太好，但宿主你相信我，有我的帮助，你一定可以攻略这个男主，感化他，温暖他，最后用爱救赎他。】
“呵——”路行雪勾了勾唇，轻笑出声。
“我看你是想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