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内对谢泊非的评价一直都是君子端方,平时他代替灵昭门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宜也总是进退有度。

  只有亲近之人才能偶尔窥得他的真实性情,当然,那都是极少数时刻才会流露出来的。

  而这次他这番称得上是“无礼”的举动,令在场之人都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更别说他还不是为自己鸣不平,而是为自己的师弟出头。

  许是谢泊非的神情太过冷峻,风长歇威逼之下只得悻悻地收回了手指。

  虽然谢泊非是小辈,但他也并不敢以长辈身份教训对方,谁让对方天资卓绝且有灵昭门这个大靠山呢?

  就连他刚刚对林溯之那番奚落,也只是冲动使然,想靠气势来掩盖自己的心虚。

  风长歇捋了捋胡子,打圆场似的“哈哈”笑了两声,而后和善道:“刚刚是我太心急了,一时没控制好脾气,溯之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叔父怎么会怀疑你呢?”

  林溯之哂笑了一声,“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多了个叔父?”

  “你小时候过生辰我还给你送过礼物,不过你应该是忘了,无妨无妨。”见林溯之不想买他的账,风长歇识趣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而风岚站在一旁,将此事尽收眼底,却一点没有帮风长歇说话的意思。

  见林溯之不想再和风长歇纠缠了,他才缓缓开口道:“溯之说的话我自然是相信的,不过万青木林于风家的意义十分特殊,我还需要再调查一番才能给出答复。”

  林溯之知道,风长歇还在现场,风岚肯定不会尽数表达出心中的计划。

  于是他也只是点了点头。

  风长歇的目光在林溯之和谢泊非的身上徘徊了几个来回,那不怀好意的眼中闪出一丝精光,阴恻恻问道:“不过……溯之和泊非是在风花谷里迷路了吗?怎么会走到这么远的万青木林里来?而且这里明明是有禁制的,你们两个又是怎么进来的?”

  林溯之和谢泊非都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而是默契地把话头抛给了风岚。

  “他们两个远道而来,在风花谷里游览一番再正常不过了,至于禁制……他们两个确实是触发了,所以我才叫乔声过来看一眼,等到你我二人赶到的时候就是这番景象了。”

  有了风岚的解释,即使风长歇心中仍有质疑,却也只能憋在心里。

  他们二人一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制衡,即便风长歇猜出了风岚的意图,却也不会当众揭穿。

  谢泊非无意掺合进面前这番汹涌的暗潮,但也实在无意欣赏这两个演戏,于是出言提醒道:“虽然我们阻止了法阵,但灵脉还是泄露了一些灵气。”

  “看来那伙人的目的就是我们风家的灵脉,”风岚面色凝重,“说起来今天还是多亏溯之和泊非了,要不是有你们,我都不敢想象风家要遭受怎样一番劫难。”

  林溯之翘了翘嘴角,礼貌地笑了笑。

  话都说得差不多了,即使再围在这也获得不了什么有用的进展了,林溯之和谢泊非就先行回到了庭院,和刚参加完祭祀的宁善师叔碰了一面。

  风岚承诺会将此事彻查到底,但究竟是如何彻查,彻查什么,没人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

  反而风花谷内逐渐传出一股流言,大意便是风岚前脚刚组织完祭祀,后脚灵脉就发生异变。

  这是否是风家先祖在动怒,预示着风岚德不配位,不配再担当这个家主呢?

  —

  流言肆虐的同时,风岚的调查也在进行着。

  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林溯之正和谢泊非在院子里喝茶。

  这几日他们一直待在院子里,而院子外面也不分时段地多了很多风家弟子,说好听点是为了保护他们两个的安全,难听点就是在变相看守。

  林溯之不置可否,反正凭他和谢泊非的水平,想离开这里也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如今还留在这,不过是想给风岚一分面子,顺便看看事情还会如何发展。

  “风岚在万青木林里调查出了祟气?”

  林溯之听着最新传出来的消息,顿了顿。

  谢泊非应道:“谁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反正最终解释权在风岚本人。”

  虽然他们两个是被风岚请过来协助的,但自从那日法阵事毕,实际上风岚再没联系过他们两个了,像是用完了就抛弃似的。

  而综合目前种种线索,包括那日风乔声的碰巧出现,林溯之和谢泊非也早就看出来了风岚目的不纯。

  “他这是故意下了个套,想借着我们两个的手铲除风家异己呢。”林溯之浅浅抿了一口茶,眼含嘲讽。

  而谢泊非的目光自始至终都专注地落在他的身上,像是根本不在意外界那些风云。

  林溯之自顾自地说道:“当初他借着和掌门的交情写信求助,若是掌门知道他的心思,肯定不会让我们来。”

  这时,他们储物戒中传来一阵波动。

  拿出来一看,发现是掌门在向他们传音。

  “溯之,泊非,风花谷出现祟气一事已在修真界内传开,我应邀出面解决,不日便会前往风花谷。你们告知我的事情我已经知晓了,这段时间切记要一切小心,不要贸然行事。”

  他们前几天就把关于风岚的猜测悉数告知了掌门,但语气并不是那么肯定,更像是表述着一种疑惑。

  这样也方便给自己留下转圜的余地,以防话说得太死,到最后被扣上侮辱风家家主的帽子。

  不过掌门也是明事理的人,没有被多年的交情蒙蔽了双眼。

  如今祟气这一消息传开,自然也就有了原因亲自来风花谷一探究竟。

  而林溯之自顾自地推测道:“风家内部这些乱子,十有八九和那个风长歇逃不了关系,他简直是把心思写在了脸上,至于那个会说话的万青木……还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既然掌门会过来,那后续也没什么需要我们操心的了。”

  谢泊非环视了一圈这庭院,像是住了这么多天,忍耐已经濒临了极限。

  “师兄的意思是……”林溯之没有拿准他想做什么,懵懵地问了一句。

  “之前不是说要带溯之去结思楼喝醉满霜吗,溯之难道忘了吗?”

  林溯之立刻摇了摇头,“我自然是记得的,不过师兄是想要现在去吗?”

  谢泊非眼含笑意,那平常凛冽似霜雪的眼眸甫一盛满柔情,如花瓣尖的露水,清澈又皎洁。

  “答应溯之的事情,自然要尽早做到。”

  “好啊,”林溯之轻轻勾起嘴角,“那我奉陪。”

  不过这番“出逃”计划并没有顺利进行——

  因为秦孤羽突然造访了他们。

  谢泊非脸色顿时变得很臭,独自抱着剑靠在树后,闭着眼睛一副“闲杂人等请勿打扰”的神情。

  林溯之不由得好笑,本想安抚一番,奈何有外人在场他也不方便有什么举动。

  “溯之是要出去吗?”秦孤羽问道。

  林溯之当然不能说自己正打算和师兄光明正大逃出去,沉默半晌,他委婉说道:“正打算和师兄出去散散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躲在树后的那人传来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哼”。

  但秦孤羽来找他们两个显然是有正事的。

  “风家灵脉一事,听闻溯之和谢仙君都在场,不知道溯之可否为我详细描述一下那法阵的模样?”

  见他提起那法阵,林溯之心中升起一股警惕。

  “秦先生问这个做什么?”

  秦孤羽知道他还没有打消对自己的疑虑,毕竟他出现在风家的时间点恰好赶上这番多事之秋。

  于情于理,他都需要“自证”一番。

  他笑得依旧很温和,像是毫不在意林溯之这番戒备一般。

  “我并没有骗溯之,风长歇邀请我来风家确实是打着探讨古书这一幌子,刚开始他确实也装得很好,每日来我院子里与我论道谈经。”

  “不过自从那日灵脉事出,他就按耐不住了。”

  那天晚上,风长歇拜访秦孤羽住处的时候,比以往每一次都要更加急切。

  秦孤羽坐在庭院正中央,将他的模样尽收在眼底,他不紧不慢地喝着茶,三言两语就把风长歇的真实意图勾了出来,他想通过秦孤羽,来和秦家搭上更深的线。

  “不过我和秦家的关系远非他所想的那样,甚至出于我母亲的原因,我早就不能算是秦家的人了,所以风长歇这算盘可谓是打错了地方。”

  林溯之静静地听着秦孤羽讲述了这番经过,面不改色道:“秦先生这番经历可谓是跌宕起伏,不过我又如何确定您说的是真,还是假?以及您想我打听法阵的模样,又是为了什么?”

  不知何时,谢泊非也从树后走了过来,坐在第三个座位上。

  他一眼未发,目光却依然犀利,冷冷扫过秦孤羽。

  “我就知道溯之果然不会信的。不过没关系。”

  秦孤羽抬起手,在半空中缓缓以灵力驱动,绘出一个五角法阵。

  这法阵的模样竟和那日浮现于灵脉之上的完完整整地对上了,分毫不差!

  空气中霎时针落可闻。

  谢泊非挥手,毫不犹豫地打散了那个法阵。

  “你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