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封信。
其一。
“我叫萧莳,字偌安。
我年幼丧母,在我精心设计的那一天,我意料之外的,遇见了两个人。
本意是想借圣上的手来保全我自己的,结果倒是让她二人出了手。
我也很幸运,他们中一个是京城的小霸王霍将军的独子霍征,一个是京城才女相府的大小姐姜知君。
就这样,我被他们两个人保护着,成了朋友,青梅竹马十余年。
自从母亲离世时我便知道,我要变得强大,站在高处,保全自己。
自此,我成为了世人口中人人称赞的萧世子,温润如玉。其实我就是不在乎罢了,在乎的那么多做什么。
明光二十年,那一年,变故好像有很多。
我的病情加重了,霍征悔婚了,我与姜知君成亲了。
讲真的,与姜知君相识十余年,我始终觉得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子,因着女子身份,所以我格外的亲近她。
她既具有女子的才情,又具有令人惊艳的美貌。我也曾为她的貌美而晃神。
她是含蓄而聪慧的,隐藏在她温婉的外表之下。
我在成亲后的几日竟然会在想,若是与这人度过剩下的时光好像也不错。
时光好像对待她格外柔情,在迟嫁的年纪,她似乎盛开在了我心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埋下的花种,渐渐盛放,我想拥清香入怀。
中秋花灯节那日,在担心姜知君的情绪后心底里竟然出现一丝惶恐,是什么呢?
晚上我才知道,是担心姜知君离开我。
日久生情好像真的出现在我身上了,那天早晨我跪在母亲的坟墓前,苦苦忏悔。
我的双手沾满鲜血,病弱之身,女儿身份,如何爱她?让她脱离苦海之后又坠情网?
我一步步的退让,换来的是她一步步的靠近。
她好聪慧的,通过蛛丝马迹就能断定我女子的身份。她也好勇敢的,敢爱我。
她声声质问,字字泣血,句句真情。话里话外无一不是她爱我。
那一刻,我觉得,我放纵一下也无不可。
我们一起抚琴饮酒,我知道我这副残破的身躯撑不了多长时间,所以想带着她探幽拾花听雨…完成所谓的十大雅事。
我和她一起下江南,见过山雨迷雾,听过穿林打叶,和她做过最亲密的事。
她曾祈求过所谓的佛祖,想要再续我的寿命。她好迷信的,竟然相信这莫须有的说法,那一段日子,日日焚香念经。
她也曾窝在我的肩头,自责又无力,滴滴热泪湿了我的衣领,她说她没有办法了,她用尽她的全部也换不回我。
其实这并不无伤大雅,我早就该死的。其实我有一点后悔,后悔若是早知道日后会与她爱的这样深,这样入骨。
当初就该寻觅良策,不以自己为诱饵,以身作局。
我有时看着她的侧脸,常常觉得亏欠,这样好的人儿啊……
顾谦死了,随后我便让人了结了萧太妃,该给母亲陪葬的。
二十二日,我与她提起了上州寺空予四年前的那件事。
我告知她,所谓的劫从来不是你我。只是大限将至。
姜知君是我计划之外中遇见的一个人。
只有她,一直在我身边,姑且我狭义上这么认为的。毕竟,我偏爱她。
我们的相爱的时间很短,短短一年多。可时间又很长,长到她连我的下一世也预定了。
或许在以后生命不断的轮回里,漫长岁月中,她都会陪我。不过,这些我和她都不会知道了,生命终结了。
那晚,我躺在棠泠的怀里,听着她唤我一遍又一遍的偌安,声音缱绻。
我听见窗外鸟儿的叫声,叽叽喳喳,肯定是一对儿。
姜知君,下一世见你,我还想将自己的全部都给你。”
萧莳绝笔。
其二。
“我名姜知君,字棠泠。大朔丞相府的大小姐。
年幼时,父亲母亲便对我溺爱的紧,在他们耳濡目染下,我也喜好读书。在这种环境里,我感受到爱与被爱,可以说,我是很幸福的。
儿时便成了别人家的孩子,所以功课也要更加努力。
时常听闻国子监的老师经常把另一人的策论与我的相互比较,可是我对那人知之甚少。
从老师口中我得知,他名唤萧莳,是楚靖王府的世子。
一日听父亲偶然提起,说是楚靖王妃去世了,我心中便有些可怜他。
某一天,是冬月二十三,是萧莳的生辰。
我与霍征从那群顽劣少年手中救下了萧莳。那人满身带血,苍白的脸色虚弱极了,被长兰等人护着,最终被送往了皇宫。
借此,霍征央着他父亲求了亲,父亲遵从我的意愿,纵使心底里万般不愿意也没得办法。
正式见萧莳的时候,是他来府上道谢。公子面如冠玉,脊背如松,举手投足之间皆是礼数和温润。
父亲极其喜爱他,并且表现在了明面上。
明光二十年,霍征从外面带回了温南芥,我心中早有预料。四年的通信,感情从字里行间变质,我虽气愤,可更多的却是那种被背叛的感觉。
霍征曾经来见过我,这件事情除了幽兰谁也不知道。
他说,他变心了,他愧对于我。他又说,在强烈的对比下,他的自尊心碎的满地。在他与萧莳之间,霍征说我的偏爱很平均,平均到霍征找不到支撑我爱他的证据。
或许是吧,不想懂了。
此后,萧莳曾几次三番的来找我,这对于向来克己复礼的他有些反常。
同时我又庆幸,在这时候还能有一个人坚定不移的站在我身边。不是因为我身边有偏爱我的人,我身边有很多偏爱我的人,双亲,弟弟,还有沐瑶她们。
特殊的是,坚定不移偏爱我的人是萧莳。
经过沐瑶等人的小计策,我动了心,一个大胆的想法付诸行动。
金銮殿上,霍征字字诡辩,我便向圣上求亲。其实我原本也没指望圣上同意,只是想着让这场闹剧变得再轰轰烈烈一点。
出乎意料的,萧莳来了。
老实说,萧莳说出求亲的那番说辞,我有一点心动。
后续他替我平了大部分谣言。
日后的相处时,萧莳是细心又温柔的。他会事事与我交谈,询问我的意见,还把府中的事务逐渐交给我。
怪我三心二意也好,怪我不守妇道也罢。
我确实是对这样一个人动心了。
都说慧极必伤,想来也是。那天早晨,就单单一个眼神,就将我的感情暴露无遗。
他逃了。
我只身一人回了家,寻找母亲的安慰。
我本以为他不会来了,谁知弟弟去了一趟楚靖王府。他来了。
额头上带着伤,看起来脆弱极了。
我鼓起勇气牵着他的手进了房间。
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贬低我的话借此来打消我的念头。结果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他不久于人世。
原道是我错了,他是萧莳啊,怎的会那样呢。
他嘴硬着,始终不敢承认他爱我。
可我们月下对酌,抚琴听吟,他眼中的情意不似作假。
我们之间兜兜转转,我从长兰口中逼问之下,印证了我的想法。
冠玉之下是红妆。
他是她。
我将自己锁在房间里,那人竟然也没打扰。
我哭到心痛,冷风吹袭一夜。
再去见那人时,心中还是欢喜。
我以绝对的姿态,强迫她面对自己的心,纵使她病弱身子活不了几年光景,纵使她双手沾满鲜血,满是阴谋算计。我也想爱她。
爱眼前这个陪我十余年光景的女子。
萧莳,若当来世,定要截断你的姻缘,你只能与我藕断丝连,纠缠不清的。
冬月二十二,明天要陪偌安过生辰的。
萧莳,生辰安康。”
姜知君绝笔。
卿与青山已逝,合于一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