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自然地望向宁宴。他的眼神不似平常那种冷淡的上位者姿态,而是无比温和。

  宁宴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卡洛斯却误解了他的意思,轻声问道:“阁下,需要我戴上抑能颈环吗?”

  “不用……”宁宴只好又转回来。

  他想要转移话题,略一思索,想到了上午的事情:“虫帝已经知道我是雄虫了。”

  卡洛斯闻言,倒没有感到惊讶:“我让虫在系统内加密了你的信息,防得住其他虫,但如果是虫帝有心要查,是瞒不住的。”

  宁宴似懂非懂地点头,又补充:“今天那两个礼仪官还想借此威胁我。”

  “他们想让您离开联合研究所,对吗?”

  宁宴顿时警觉:“你说过一直相信我的。”

  “嗯,我一直相信您。”卡洛斯看着雄虫鲜活灵动的表情,唇角并不明显地微微挑起,“所以您并没有答应他们。”

  这次他并没有发问,而是用了肯定的语气。

  宁宴这才点点头,又问:“虫帝知道这件事后,会有什么影响吗?”

  卡洛斯沉吟片刻,才回答:“哈雷尔元帅以族中一名A级雄虫的雌君之位做交换,换取了虫帝对此事的支持。这次礼仪官的态度不强硬,应该是因为婚事还没有定下。”

  这段话并未明言,但宁宴立刻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等这幢婚事落定,虫帝派来的虫就不会这么容易打发了。

  宁宴心中不安,面上也流露出忧色。卡洛斯见状轻声宽慰:“阁下不必担心,军部会负责应付这些虫。再说了,您是雄虫,就算是虫帝,也不可能违反律法强迫您做什么。”

  宁宴其实不清楚虫族的这些弯弯绕绕,听到卡洛斯这么说,出于这段时间以来形成的信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套房门口响起敲门声,卡洛斯去开门,外面是一个推着餐车的工作虫:“您好,送餐服务。”

  工作虫拿起一份餐盒递给卡洛斯,面上却露出一抹迟疑的神色:“抱歉,我们这边统计虫数的时候,报上来这间房只有一位客虫。”

  填报虫数这些和白果交接的事情都是宁宴自己在做。卡洛斯只以为宁宴当时没想到军部会派虫跟来,并没有在意。

  他接过饭盒,又想起什么:“现在不提供自助餐吗?”

  自助餐虫多眼杂,这种私下行程,卡洛斯尽量避免在虫前露面,也不可能让宁宴去。只是他记得艾德蒙德酒店一直默认餐食自助,不主动提供送餐服务,因而随口问了一句。

  “不……啊,提供的。只是今天在这里就餐的虫数比较多,所以酒店给白果平台的主播安排送餐,以免影响其他客人的就餐体验。”

  卡洛斯颔首,那名工作虫就推着餐车往前去了。

  宁宴模模糊糊听到几句对话,从主卧的门内探出头来:“上将,是谁啊?”

  见卡洛斯独自站在门前,宁宴走到他面前。

  “是送餐的工作虫。”卡洛斯将饭盒递给他,“不早了,您先吃吧。如果累了就在这里午休一下。之后我再送您回去。”

  宁宴伸手接过,却发现只有一份:“那上将你呢?”

  “军雌不容易饿。晚些时候,我在飞行器上喝一管营养液就好。”

  卡洛斯转身要去关门,余光瞥见走廊尽头的一个身影时,动作忽地定格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看到休伯格,难免往走廊尽头多看了一眼,随后便准备合上门。

  不料对方也看到了他,径直走来。

  “卡洛斯,”休伯格面上挂着一个笑容,“好久不见了,聊一聊?”

  休伯格一边说着,关掉了终端。屏幕的亮光熄灭,其上聊天记录一闪而过:

  “温斯顿向来偏好军雌,最讨厌有谁自作主张往他的床上送虫,尤其是送亚雌。”

  “怎么,还以为帝国的大众情虫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吗?一个雄子,能爬到雌兄雌弟头上掌权,只有傻子才会以为他是个善茬!”

  “午餐已经送过去了。我去把卡洛斯调走,想办法绊住他的脚。晚些时候,你再找个靠谱点的借口,把那个亚雌主播引到温斯特的房间。不需要我们做什么,温斯特自然会把那个碍事的主播处理掉。”

  卡洛斯下意识拧眉。他不认为自己和休伯格有任何旧可叙,但也没必要直接落了对方的脸面。

  “上将?”宁宴站在他身后,见他半天没有动作,不由得疑惑出声。

  卡洛斯不愿让休伯格看到雄虫,于是回头飞快地低声叮嘱一句:“您先在房里待着,我很快就回来。”

  随后便走出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只留下门内的宁宴捧着饭盒,一脸茫然。

  他刚才隐约听到外头有虫在叫卡洛斯的名字。应该是上将是遇见了认识的虫,有话要谈。

  上将的安全不需要自己担心,宁宴把心放下。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今天为了准备线下活动,宁宴起得很早,距离他上一次进食已经过去半天。他虽然饿了,胃口却不好,草草吃了小半压下腹中的饥饿感,就放下筷子。

  片刻后,又传来敲门声。

  门外是一名身着酒店工作服的侍者:“先生,卡洛斯上将让您去1501找他。”

  宁宴听到对方准确地说出了卡洛斯的身份,不疑有他,跟着侍者乘光梯坐到15楼。

  不知是不是因为光梯里的空调风力不足,他渐渐有点儿热。

  光梯在15层停下,他出了门才发现这一层是总统套房。

  房门果然虚掩着。宁宴轻轻推开,动作间,厚重的房门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室内并未开灯,窗帘只拉开一条缝隙,一线光束依次穿过沙发和茶几,将整个客厅分割成两部分,一直延伸至宁宴脚下。

  在靠近门口的那条沙发上,一个身影背对宁宴坐着,指间夹着一根细烟,乳白色烟雾袅袅散开。

  除了烟味,屋内还弥漫着一股甜香,不似食物也不似香水。不过几息的时间,宁宴还没来得及分辨这股甜味的来源,原先若有若无的热意忽地蔓延开来,变得难以忽视。

  宁宴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后退一步想要离开,房门却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

  背对着宁宴的虫听到动静,微微侧过脸,挺翘的鼻尖正落入那道光线之中,侧脸的轮廓蒙上一层光。

  随后他站起身,蓝色长发垂至腰际,绕过沙发,一手随意地拢着浴袍,慢步向门口走来。声调轻缓,透着显而易见的不悦。

  “又是谁送来的亚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