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决定挖出‘根源’的时候,就会发现,比起毫无理由的直觉——

  「记忆」,才是真正会说谎的那一个。

  由香织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眼熟的公寓内。

  室内的光线明亮。

  白日的阳光从身後的落地窗照入,洒在周围的家具和地板上。

  明明是暖冬的太阳,但晒在皮肤上时,却毫无紫外线该有的温度。

  偌大的公寓看起来整洁而温馨。

  客厅的沙发上散落着柔软的抱枕,阳台外,栏杆上晾着不同码数的衣服,粗略扫去,至少属于五个人。

  一把小提琴横放在置物柜上,琴弓随意地放在一边,和一挺三味线亲密地靠在一起。

  乐器的底下,还散落着一张合奏的曲谱。

  厨房内的竈台上隐约传来‘咕噜噜’炖煮的声音,空气中充满了食物的香气。

  这是……她五十年前,在日本暂居的公寓。

  “真是的,由香织,难得奴家回来一趟,不要总是无视我嘛。”

  “这又是什麽欺负人的新手段吗!”

  一个如同猫咪撒娇般的声音,从黑发少女的身後传来。

  熟悉的嗓音,由香织绝对不可能忘记。

  黑发少女转过头,只见一个银发青年正双臂环胸,面若好女的脸颊孩童一样幼稚地鼓起,委屈又不满地瞪来。

  青年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抱怨什麽,但在对上由香织的视线後,突然一愣,露出了担心的表情。

  “怎麽了,织织,一副不认识人家的样子,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银发青年一边说着,亲昵地俯下.身,想去探由香织的额头。

  然而他才刚伸手,一个锅铲就‘咻’地一声,猛不丁地从厨房的方向飞来,精准命中青年的额头。

  “——都丶说丶了,离香织远点!你这个娘娘腔的变态,想被砍成肉泥吗!”

  伴随着一句低沉的警告,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

  他的肌肉健硕,气势威武,和手握锅铲,一身小熊围裙的打扮相比,充满了不可言说的违和气息。

  与其说是贤惠的兄长,倒不如说,更像是随时准备提刀,哈哈哈哈大笑砍人的战斗狂。

  男人恶狠狠地瞪了眼地上,抱头喊痛的银发青年,目光在落回由香织的身上时,温和了不止一点,

  “香织,不用理那个满脑子废料的家夥,今天我打到了很不错的食材,你一定要多吃一点!”

  可惜,男人哄骗的话还没说完,一个拆台的嘲笑,就不客气地从高处传来,

  “呵呵,好东西?”

  “战斗狂,你所谓的好东西,就是往锅里加黑鹿.鞭吗?啧啧啧,到底谁才是满脑袋废料的那个。”

  又一个熟悉的青年出现。

  他倚靠在二层楼梯边,居高临下地望来。

  青年金色的长发束起,散落在肩侧,俊美如电影明星的脸上,带着慵懒的讽刺,

  “别试图往由香织的碗里加奇怪的东西,我盯着你呢。”

  “奇怪的东西?”

  男人挑起眉,“哈,少拿你那个二十四小时都在发.情的恶心大脑揣测我。”

  “吃饱之後,真正的战斗,就应该在拳脚上见真章!再说了,你一个跟踪狂有什麽资格冒出来?”

  一楼厨房门口,被称为‘战斗狂’的男人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喂,你昨晚应该没少捣鼓那些相机吧?”

  “怎麽样,敢不敢让香织参观一下你的摄影室,暗室里呢,也藏了不少胶卷吧?”

  “你——!闭嘴,大脑里全是肌肉的蠢货!”

  猝不及防被掀了老底的金发青年,紧张地瞥了眼由香织。

  他气急败坏地从二楼一跃而下,往厨房的方向扑去,打算用武力强行让对方闭嘴,生怕这个男人的狗嘴里,在吐出什麽秘密。

  结果,金发青年才刚落地,脚下还没站稳,就被狠狠绊了一下。

  一只手掌伸来,精准地抓住了金发青年的後脑勺,把那张俊美如电影明星的脸一起摁在了地上,用力碾压。

  “嚯嚯,奴家听到了什麽?”

  “照片?你很有胆量啊,老四,敢对着奴家的织织打【哔】——”

  “什麽你的!由香织同意了吗?别以为会写几个曲子就了不起!”

  被压制住後脑勺的金发青年,翻着白眼,手掌重重往地板上一锤,长腿灵活地一扫,反向踢向对手!

  下一刻,银发青年顿时横着飞了出去。

  ‘哐当’一下,砸进厨房里,发出一声好大的巨响,好巧不巧,正好把另一位苦心煮的黑鹿.鞭汤全部打翻。

  “得意什麽?不男不女!你比那个战斗狂还不如,就是不折不扣的受虐狂!”

  “你说什麽?大声点!奴丶家丶听丶不丶到丶啊——!”

  “哈哈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老子早看你们不爽了,当初从实验室出来,也是你们死皮赖脸贴着,今天就结果了你们!”

  眼见辛苦半天的成果瞬间化成泡影,魁梧的男人索性一摔锅铲,跟着加入了斗殴的战局。

  乒里乓啦。

  一时间,碗碟与锅铲齐飞,厨房瞬间沦为大型互殴现场。

  然而,衆人对此毫不在意。

  仿佛这不过,只是朝夕相处的无数日夜中,再平常不过的一环。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的意思吗?

  客厅沙发边

  由香织站在外围,平静地注视着眼前上演的一幕。

  上呼之四,立花隼人丶上呼之三,宇佐美智也丶上呼之二,于泉悠……

  你们是这麽想的吗?

  如果,他们当初一起从实验室内逃出来,没有分道扬镳。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这一刻,就能变成他们五人共同的生活。

  就像最亲密的家人,永远在一起,开心又快乐的日常——

  你们想要的,就是这些吗?

  由香织静静地旁观着眼前的喧闹,目光在一衆熟悉而陌生的‘家人’脸上扫过,等待着最後一位出场。

  “——这样很好,不是吗?”

  不出意外。

  一个清朗温和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由香织感到有人在身侧站定,修长的影子落下,挡住了照在她身上的阳光。

  黑发少女侧过头,对上了天然卷青年垂着眼,注视而来的温柔目光。

  “由香织,你说过,你记得我们每个人。”

  “我们每个人的身份丶能力丶称呼丶名字,可是你看,我们也一直记得你啊。”

  天然卷青年的话语真诚,声线柔和,仿佛在描绘一个美好的未来,

  “你看,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从逃出实验室开始。”

  “由香织,不需要那些人类,他们能做到的事情,我们一样可以做到。”

  “友人丶恋人丶家人——”

  “只要你开口,我们可以比他们做得更好。”

  黑发的鬼族青年说着,微微侧过了身。

  仿佛某种记忆画面的回放般,他对由香织擡起了手臂,指尖微微屈起,掌心向上。

  那是一个邀请的手势。

  一片热闹的日常中,青年注视着少女,轻声说道,

  “由香织,我们需要你。”

  “公平一点,对我们公平一点,好吗?”

  黑发少女没有说话。

  她只是擡着眼,安静地与鬼族青年对视。

  这一刻,由香织突然想起了很多东西。

  就像是记忆猛地拉开了闸。

  于是,那些尘封的丶积灰的过往,如同洪水一样,尽数从门内涌了出来。

  那些绝对不是什麽美好的回忆,甚至与闪耀的黄金相反,是灰扑扑的丶泛着实验室的冷光。

  连空气了都是铁与针头,仪器与电击交错时的铁锈气味。

  由香织记得,最初在笼子里的时候,有一个漂亮娇弱的女孩抱着自己,崩溃地哭喊,

  “好疼啊,织织,奴家好疼啊!好疼啊!好疼啊……”

  由香织也记得,有个少年挡在其他人的面前,愤怒地捏紧了拳头,声音嘶哑,

  “滚远点!杂种!不准动他们……听不到吗!滚开!”

  由香织还记得,干瘦得像猴子一样的少年,平时总是抱着相机的零件碎片,畏缩在墙角。

  但即便如此,他也会在有人坚持不住的时候,咽着口水,颤抖地把唯一的食物递出去。

  只是,不知道什麽时候起,怕疼的女孩子不再喊痛。

  愤怒的少年闭上了嘴。

  抱着相机零件的少年,再也没有看过旁人一眼。

  至于那个从头到尾,都咬着牙,微笑忍耐的——

  “……对我们公平一点,公平一点,好吗,由香织。”

  记忆中,善于忍耐的少年棱角变化,五官长开。

  他变成了如今这一刻,笑着伸出手的模样。

  如果一切重新来过的话——

  如果,当初他们在逃出了实验室,第一时间成功汇合的话,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他们,是不是也可以像现在这样,成为亲密无间的家人?

  公寓内

  由香织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鬼族青年。

  她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下擡起手,在青年的掌心轻轻一拍。

  鬼族青年微不可见地一怔,就在他的眼底即将卷起狂喜以前,又听到少女说道,

  “不会变的。”

  “无论再重新来多少次,结局都不会变的,因为,这就是你们啊,上呼。”

  “这就是你们的选择。”

  鬼族青年的表情一僵,喜悦还未升起,就滑稽地冻结在了眼角。

  由香织的这一声‘上呼’,仿佛是一个无形的开关。

  话音落地的瞬间,原本热闹的公寓徒然一静,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厨房门口,握着拳头的青年们集体一顿,他们脸上或是咬牙丶或是不满的生动表情消失了。

  青年们操纵的木偶般,动作一致地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过来。

  四周公寓的场景开始微微震动,如同剥落的墙纸一般,一点点掉落下来,露出背後猩红的颜色。

  “铃——”

  一声仿佛是清吟的刀鸣响起。

  紫色的蝴蝶凭空出现,它扇动着翅膀,提示一样洒落一地磷光,朝着门的方向飞去。

  由香织没有理会身上骤然尖锐的目光。

  黑发少女径直转过身,跟上了蝴蝶指引位置,每踏出一步,幻境就崩溃消解一分。

  “——沙条由香织!”

  不知是谁的声音,骤然在背後响起。

  如同万人合声的共鸣,带着失真的颤音。

  然而由香织没有回头,只是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

  “上呼三,你不是会哭着流泪,喊疼的女孩子,那个抱着我,哭着自称‘奴家’的,是另一个人。”

  “上呼二,曾经护在弱者跟前,怒吼着让研究员滚开的人,也不是你,你是被保护的那一个。”

  “上呼四,那个会浑身颤抖地,递出食物的少年……你有好好地谢过他吗?是他把生机让给了你。”

  还有,那个至始至终,都在忍耐微笑的人——

  “唯独你,从头到尾都没变啊。”

  “可是上呼一,你又一手策划了丶挑选了多少‘合格名单’,才让他们有资格为你铺路,又有资格,成为你的同伴呢?”

  少女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拆穿了虚假的记忆。

  由香织的语气很平静。

  但身後的喊声,却随着事实的吐露,一个接着一个,尽数消失了。

  取而代之,是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像是肉瘤从地面浮出,破开血肉,开始蜿蜒爬行,【鬼】的触手沾染着粘液,从地底下钻出。

  幻境的第二层,也开始融化。

  上呼们的身影骤然消散,化成了幻境的一部分。

  更多的触手在由香织的身後涌出,无声的嘶吼。

  “阿织,到老爹这里来!老爹带你举高高!”

  又有一道爽朗的男音响起。

  那是令人怀念的,想要落泪的声音。

  刹那间,公寓的残影变成了过往的柑橘林。

  树叶簌簌,风中传来了柑橘的甜香,一个幼小的女孩欢笑地跑来。

  她有着和由香织一样的黑发,如出一辙的湛蓝眼瞳。

  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小小的黑发女孩‘呜’地一声,不小心脚下一绊,摔倒在由香织的身边,稚嫩的鼻尖沾上灰扑扑的尘土。

  “……再说一件事吧。”

  由香织离开的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她蹲下.身,把年幼的黑发女孩扶了起来,动作轻柔地抹去女孩鼻尖上的灰尘。

  “鬼王,你的幻境和记忆,都太粗糙了。”

  “上呼他们,永远不会以人类之名称呼我,更不会允许自己,扮成所谓的人类,玩那样的过家家游戏。”

  “毕竟,他们是发自内心地,对成为【鬼族】而自得,为得到了力量,而沾沾自喜。”

  “所以,他们永远不会作为人类活下去,这大概,也是他们为数不多的‘优点’了吧。”

  更何况——

  鬼王啊,既然是欺骗的幻境,你却连自己一个部下的名字,都说不出来吗?

  无论是他们作为人类时的真名,还是作为【鬼】,新生之後的代称。

  由香织的话语落地。

  刹那间,少女的身後,那最後一个爽朗的笑声也消失了。

  周遭柑橘林的景色,跟着一点一点向後褪去。

  ‘噗通’‘噗通’,仿佛是心脏跳动的沉闷声,在猩红的空间内响起。

  ‘阿嚏——’

  某一瞬间,小小的黑发女孩打了个喷嚏。

  她像是惊讶一般睁大了眼睛,对上了由香织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湛蓝眼瞳。

  小小的女孩像是什麽也不知道,然而,她又似乎明白什麽。

  在最後随着柑橘林消失的一刻,小由香织眨了眨眼睛。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橙黄的柑橘,郑重地递到了未来的自己手中。

  女孩的声音稚嫩,却带着一往无前的坚定,

  “加油,阿织。”

  由香织骤然睁大了眼睛。

  下一刻,少女伸手,接住了过去的自己递来的礼物,轻笑出声。

  昔日的鬼王,鬼舞辻无惨,拥有5个大脑和7颗心脏。

  但在遭遇了日之呼吸的剑士後,他自爆分裂成了1800片肉块,最终仓皇逃出生天的肉块,恰好能拼成一个大脑,数百年後,它被【鬼杀队】的剑士们所杀。

  但还有一些微不足道的血沫,也随之躲过了一劫。

  它经过漫长的光阴,以及【常暗岛】一遍又一遍,‘不死军团’与‘死亡天使’的异能力重构,最终恢复到了今天的4个大脑和1颗心脏。

  如果,每一个上呼,都是一个大脑的投射。

  而当它们都被‘吸收’了之後,最重要的那颗心脏的位置,也将浮出水面。

  至于它的位置所在——

  满是猩红与肉瘤的空间内

  由香织站起身,手中的‘柑橘’骤然拉长,在光芒中褪去僞装,显露出刀的熟悉模样。

  ——由星星绯矿石所锻造而成的利刃,推开刀镡的瞬间,映照起月华的锋芒。

  月华刀。

  只要真正的【刀魂】不死,那麽【月华刀】就不会灭。

  都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如果说,他们需要为这一场胜利,提前预支一点代价的话,由香织不介意把自己也放上去。

  占据身体的一方,和成为容器的一方。

  究竟谁才是送上门的猎物,可还不一定啊。

  今日的鬼王,有4个大脑和1颗心脏。

  每一个上呼,都是一个大脑的投射。而最後,最重要的那颗心脏的位置——

  可怖尖锐的嘶嚎乍起。

  第三层。

  幻境彻底消解的空间内,无数条的触手翻滚而出。

  它们张开了利齿,如同灵活的蟒蛇,缠绕着拱卫而起,腥臭的利齿对准了下方的黑发少女,以身躯,牢牢护住了核心突突跳动的心脏。

  由香织擡头,握住了手中的太刀。

  月华的刀光出鞘,一抹笑意浮上少女湛蓝的眼瞳,凛冽如剑芒!

  这一刻,答案揭晓。

  “你看,这不就找到了吗?鬼王,你最後的一颗心脏。”

  鬼王(得意):“哈哈哈哈哈哈,I am the king of world !”

  太宰:

  阿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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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知线索:

  大家都在布局

  鬼王在第三层

  上呼一在第五层

  阿织他们,在大气层

  都说了

  不要和剧本组,比心计

  对面一个心操师丶一个导演

  再加一个,拿自己当诱饵的武力担当

  比得过吗?

  鬼王,困住人的幻境被迫

  还被摸到了家门口

  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