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常暗岛】
由香织擡起头,望着和自己打招呼的太宰治,心情复杂。
老实说,突然在战场上空,看到跟天降神兵似的,出现在直升机上的恋人,并不是一件多麽值得欣慰的事。
毕竟,黑发少女很清楚自己的力道。
以她当时的那一下手刀,某个心眼绷带怪不说睡到天亮,也绝对不可能跟掐表似的,准时出现在【常暗岛】。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真不愧是你啊,太宰。
由香织在心中无声感慨,已经懒得再去琢磨,自家恋人到底是怎麽躲过那一下手刀的。
现在,由香织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她家恋人,是不是有哪里怪怪的?
像是在生气,又似乎一副……挺开心的样子?
黑发少女不确定地挠了一下脸颊,探究地对上太宰治的视线。
此刻,鸢眼青年依旧微笑着,微微低着头看来,嘴角甚至更加上扬了一些。
明明是比此前的任何一个时候,都更加开朗清爽的笑脸,但整个人却隐约透露出一股不妙的危险气息。
但不可否认的是,对方脸上的笑容又是发自内心的。
就好像正在心中酝酿黑泥的绷带妖怪,即将计划着做点什麽时,又猝不及防地被一缸蜜糖砸中。
于是,黑泥又染上了的糖霜,开始咕噜噜地往外冒粉色的小花。
总之就是,十分抽象。
由香织:“……”
由香织一头雾水,又是完全不知道自家恋人在想什麽的一天。
反倒是直升飞机内,某个坐在窗边的赭发重力使,冷笑了一声,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呵,这条青鲭能不开心吗?
不仅解决了情敌,还听到了那麽一大串不得了的——
似乎是又想起了什麽,中原中也用力一咂舌,本就难看的脸色,都快能滴出墨水了。
事实上,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抵达【常暗岛】的时间,比由香织预料的还要更早一点。
彼时,岛屿的轮廓已经近在眼前。
即使隔着一段海里的距离,也能感受到岛上因为激战,而不断爆发的剧烈震动。刀光如同惊雷天网一般笼罩在岛屿上空的,令人头皮发麻。
空气中弥漫着威压,仿佛只要再靠近一步,即使是坚硬不催的钢铁,也会瞬间被气流绞碎,切割成碎片。
更不用说,还有结界一样,遮蔽在四周的白雾。
他们的声音无法传达。
但恶鬼与少女的对话,却清晰地穿过海风,送入到两人的耳边。
【“——道理很简单,斩鬼,你从来没有信任过那个人类,你不过是把他,视作消遣的宠物啊!”】
【“所以你什麽也不告诉他,你甚至——从不打算转换他……从一开始,你就把他踢出了时间之外!】
【难道不是吗,斩鬼,你可以否认吗?斩鬼!”】
恶鬼青年高声的质问,透过遮蔽的浓雾,一字一句地清晰响起。
彼时,中原中也微微一愣,几乎立刻反应过来,那个东西发现他们了。
这是他刻意动的手脚,再明显不过的挑拨离间。
那些戳人肺腑的发言,看似是对由香织的质问,倒不如说,更像是明晃晃地丶针对某个家夥的高声嘲笑。
【就算成为了恋人又怎麽样?】
【你只是短期时限的玩具而已,吸血鬼的爱情是永恒的,但斩鬼永远不会把这份承诺给你。】
【就像今天,你被排除在战场之外,未来,你一样也会被排除在时间之外。】
【……哦,不对,应该说,你从一开始,就已经被排除在外了!】
机舱内,中原中也皱紧了眉。
他不是蠢人,很清楚那些话背後的潜台词。
其间的恶鬼刻意扭曲了事实,就是有意说给太宰治听的。
对方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仅凭这些就能动摇什麽,但只要能埋下一颗种子,一点点猜疑的裂痕……
“喂,太宰——”
中原中也眉头紧皱,转头看向了太宰治。
作为黑手党,中原中也还没有无私到,愿意充当助攻,跑去开导讨人厌的情敌。
但这并不意味着,赭发青年会放任这种恶心的挑拨离间生效。
中原中也开口,正打算说什麽,下一秒,却见从刚才就异常沉默的太宰治,突然转过头,朝他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而对方脸上的表情——
在看清了太宰治的脸上,那份毫不掩饰的期待与笑意时,中原中也顿时一梗,露出了不小心生吞苍蝇的神情。
啧,得意什麽。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冷漠地扭回头,感觉自己的牙齿有点酸。
下一刻,仿佛是印证赭发青年的猜想般,遮蔽的白雾结界背後,很快响起了黑发少女的嗓音。
于是,那些真挚的丶太阳一样温暖的话语,就这麽被海风吹着,毫无保留地送入了某个人类的耳中。
太宰治微微垂下眼睛,安静地倾听着答案。
高空的风将人的头发吹得凌乱,却怎麽也遮盖不住,青年唇角的笑意。
【“——上呼一,我确实从没有想过转变太宰。”】
【“但那些和什麽‘消遣’‘宠物’没有关系,不转换只是因为,我清楚他的愿望……而我有足够的时间,陪他度过馀生和迷惘。”】
【直到他找到答案为止。】
如果直到最後一刻,他也没有找到答案呢?
那也没有关系。
因为,她的恋人是特别的。
是凌驾于所有人类之上,一切吸血鬼的规则之上,她绝对不想勉强的珍贵之人。
到了那个时候,她同样会笑着送恋人离开。
以上这些,黑发少女没有说出口。
但无论是中原中也,还是太宰治,都听出了其中的含义,以及这句话背後真正的分量。
某位斩鬼小姐,在恋心上确实是不折不扣的新手。
但在伴侣这件事上,她却是毋庸置疑的丶比任何承诺和告白,都更加无可挑剔的恋人。
……啧,怎麽偏偏是太宰这家夥。
中原中也‘嘁’了一声。
他斜睨了一眼笑容满面,就差背後冒粉红泡泡的黑泥精,感觉自己的眼睛快被闪瞎了。
赭发青年的嘴角抽搐,特别想擡起一脚,把某条青花鱼从直升飞机上踹下去,眼不见为净。
不过很快,中原中也的愿望,就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
“——阿织!我来接你了哦!”
遮蔽在周遭的雾气散开
太宰治笑容灿烂地出现在舱门边,对着由香织挥舞手臂。
地面上,黑发少女的眉心一跳。
还不等她做出反应过来,由香织就见到自家恋人突然眨巴了一下眼睛,脸上的笑容毫无阴霾,搭在舱门边的手,却若无其事地一松。
然後下一秒,太宰治就这麽左脚往前一踏,利落地从直升机上跳了下来。
跳丶了丶下丶来。
由香织:“……”
由香织:“………………!!”
“FXXK(吸血鬼粗口)!你干什麽……太宰治!!!”
地面上,由香织吓得浑身一震,瞬间瞪圆了眼睛,连声音都出现了破音。
这又是在玩什麽?!
不要一言不合突然跳机啊!你是想当场摔成小饼干吗吗吗——!!
由香织惊得连头发都炸开了一圈。
黑发少女的身影迅速一闪,成功抢在某个心眼绷带怪一头磕在岩石上,摔成西瓜酱以前,把人惊险地接住。
“……太宰治!”由香织气得够呛。
在确认了恋人没事後,由香织满眼怒火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太宰治领口的波洛领带,把人用力拽到眼前。
少女双眉紧蹙,湛蓝的眼瞳因为惊怒,而显得异常晶亮,看上去很想给自家恋人一个过肩摔,让他好好体会一下,倒栽葱是什麽滋味。
然而,太宰治注视着这样的由香织,却满足地微笑了起来。
因为,就在这一刻,他听到了——
“阿织。”
太宰治单手握住了由香织的手腕,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搭在了少女脉搏的位置。
一下,又是急促地一下。
指腹下的脉搏,如同失控的鼓点,慌乱而急促的跳动。
“阿织——”
鸢眼青年勾着嘴角,脸上的笑意无法抑制地加深,连话音都带着上扬的弧度。
“阿织……”
“不准笑!太宰治,我警告你……”
由香织瞪着近在咫尺,毫无反省意思的恋人,更生气了。
就在她打算真的给某个心眼绷带怪,来一个过肩摔时,黑发少女突然感到手腕一紧,被用力抱住。
“阿织,阿织,阿织……”
太宰治拥抱着恋人,脸颊埋在少女的颈窝内,轻叹一般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由香织的耳畔回响。
叹息混合着两道擂鼓的心跳,紧紧地贴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原本还在盛怒中的少女顿时一怔,慢慢反应了过来。
这一刻,由香织似乎明白了,太宰治于不久之前,在公寓内提到的心情。
【“——阿织,你说过,不希望我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受伤,还说希望我好好承担起,在你心中的重量,那麽你呢?”】
【“你认为,把我一个人丢在後方,什麽也做不了,我的心情又是什麽样的呢?”】
【“你有想过这一点吗?”】
如果——
如果,只是刚才尚且‘万无一失’的一幕,她都会生气愤怒。
那麽太宰呢?
他在赶来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同样的……
由香织安静了下来。
这一刻,黑发少女再次完美地错过了自家恋人真正心情愉悦的点,认真地自我反省。
“……抱歉,太宰,让你担心——”
由香织擡起手臂,刚准备回应这个拥抱,下一刻,黑发少女就感到脖颈一疼。
某个鸢眼青年就像一个吸血鬼,猝不及防地张开了嘴,一口咬在了由香织的颈侧。
温热的鼻息在肌肤上蔓延,青年收紧了牙关,甚至还想进一步,加深力道。
“嘶——太宰!”
这一下,由香织是真的被吓得头皮发麻。
她猛地後退一步,挣脱了怀抱,单手扣住了恋人的下巴。
在没看到太宰治的唇上没有血迹时,黑发少女才微微松了口气。
自家恋人都是什麽毛病!
一天天地想咬人,到底谁才是吸血鬼!
数秒之前,满心的柔软与歉意瞬间褪去,由香织顶着脖颈处的张扬咬痕,额头的青筋直跳。
黑发少女想骂人,然而下一秒,太宰治微微侧过了头。
他握住了由香织的手,贴近自己的脸颊边。
不过短短的一呼吸之间,拉开的距离又再一次靠近。
而这一回,太宰治什麽也没做。
他只是略微低下头,珍惜地亲了亲由香织的手腕。
青年的唇瓣温热,亲密地吻在少女的腕间,每一下都紧贴着跳动的脉搏。
“阿织。”
太宰治轻声开口,依旧是与往常别无二致的温和语气,但这一次,由香织却在其中听出了一份罕见的重量。
如同某种剖白,又似乎是抢在最後的紧急关头,压上的重要筹码。
“阿织,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即使想要延长生命,也要抓住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得到意味着失去,快乐代表痛苦,结合预告着分离……”
“但是阿织,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你是例外。是即使这样,也想要不断延长时间,一起走下去的——”
太宰治的声音传来。
由香织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恋人。
这一刻,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不断加速的声音。
呼吸变得急促,体内的鬼血随着心脏的跳动,不断流变全身。
不对……
这个感觉不对劲!
黑发少女的耳边开始嗡嗡作响,无数残影一样的画面,在她的眼前闪回。
【“斩鬼,月华刀是你的‘安全装置’,对吗?”】
【“你需要它来压制鬼血,只要刀还在,即使‘鬼化’了,也有一半的概率,能恢复理智——”】
【“……就当是送别,再摸一摸我的头吧,由香织。”】
鬼使神差般,上呼一最後一刻的笑脸,骤然在由香织的眼前浮现。
回忆迅速闪回。
最终,画面定格在了对方的五指,捅入黑发少女的胸口,指尖在心脏处轻轻划过的一幕。
原来如此。
真正的送别,不是上呼一,而是……!
由香织的表情一变。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了恶鬼青年尸体的方向——
上呼一的头颅已经化成了灰烬。
然而他的尸体,依旧在燃烧,至今都没有完全消失殆尽。
“阿织……”
太宰治担忧的声音响起,似乎还在说着什麽,但由香织已经听不清楚了。
黑发少女感到自己体内的鬼血越流越快,几乎沸腾的温度,让由香织不稳地摇晃了一下。
“阿织?!”
太宰治脸色遽变,下意识想去扶恋人,却被由香织拍开了手掌。
“……不对,跑,太宰。”
“上呼一没有……离开这,鬼王——”
由香织向後踉跄了两步,努力和太宰治拉开距离。
黑发少女剧烈地喘.息。
妖冶的鬼纹不受控制地浮现,大片蔷薇的荆棘纹路有生命般向上蔓延,飞速爬上少女的锁骨,在眼角绽放。
象征【鬼】的尖角,从由香织的额头破出。
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尖叫,连海风也停止了动静。
如同双生的感应般,这一刻,插在地上的月华刀发疯一样震动起来。
‘咔擦——’
一个崩裂的清脆,突然在月华刀的刀身裂开,裂痕蛛网般飞速向刀柄蔓延。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下一刻,刀身颤动。
伴随着一声哀鸣,月华刀在太宰治惊愕的注视下,轰然粉碎!
与此同时,由香织擡起了头。
此刻,少女的眸光冷厉,煞气磅礴,已然完全鬼化。
唯一不同的是,由香织那双本该是湛蓝的眼瞳,颜色不断加深。
她像是惊讶一样,低头审视了一眼身体。
随後,当黑发少女再次投来视线时,双眼已经彻底变成了蛇一般殷红的竖瞳。
【“阿织?”】
【“谁允许你这麽称呼吾的容器的,人类?”】
鬼化的‘由香织’危险地眯起了血色的蛇瞳。
少女望向太宰治的脸上,只剩下陌生与不屑,仿佛在看一个随手可以碾死的蝼蚁。
或许,这确实该是另一个陌生的【恶鬼】才对。
因为——
【“原来是这样……这就是上呼一说的‘如愿以偿’吗?”】
【“哈哈哈,这可真是,真正的意外之喜啊!”】
完成鬼化的‘由香织’,亦或者,该称为【鬼王】的恶鬼,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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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线索:
都说秀恩爱,没得快
看,出事了吧
上呼一他啊
暗搓搓埋了後手哒
还记得上呼一
最後的台词和血鬼术吗?
没错
阿织其实说对了
他的目的
从一开始就没变
PS.
恭喜昨天的小天使,猜对啦!太宰一来,才是真正的危机到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