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传染了。”
国木田独步的这一句话,让会议室本就死寂的空气,直接凝固成了冰块。
每个人脸上的眉毛都用力地皱起,神情凝重得仿佛即将世界末日。
不,也许真的会变成‘末日’也说不定。
一个很简单的数学问题。
与瘟疫有关的疾病,人传人的速度是以指数级别的趋势向上增长。
一个传染两个,两个感染四个……
那麽,一百五十六人的传染基数,最终会演变成多少?
眼前他们看到的,还只是超市的监控摄像头拍到的一角。
在其他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出租屋丶商业大厦丶学校教室……这些足以避开烈日的场所,又藏着多少‘感染者’?
更加麻烦的是,对付敌人,他们可以选择剿灭,而这些活生生的,一步步陷入狂乱的市民,又要怎麽对付?也全部‘清理’掉吗?
想到这,衆人的表情更难看了。
“没时间犹豫了哦,不快点想办法的话,还有五个小时,太阳就要落山了。”
一片静默之中,太宰治冷静的嗓音倏然响起。
这一声仿佛一个惊落的铁锤,骤然落下,敲碎了会议室内无形的死寂。
敦等人的心头猛然一颤,瞬间从沉默的无措中醒过神来。
“确实,情况紧急,没有可以浪费的时间了。”
国木田独步深呼吸,平复情绪般用力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已然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太宰,沙条,会这麽说,那就表示……你们已经有对应的策略了吧。”
国木田独步擡了下眼镜,看向了由香织和太宰治。
姜发青年没有询问原因,也不准备向同伴寻求答案,或是质问对方是不是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一天,直接开口直奔核心,
“我们要怎麽做?怎麽配合?”
哎呀,这可真让人感动的信任。
某个鸢眼青年闻言,有点意外地眨了下眼睛,脸上随即配合地浮现出严肃的表情,目光肃然地说道,
“很简单,只需要两点。”
太宰治一边说着,竖起食指在衆人严阵以待的注视下,缓缓吐出一句话,
“第一,在明天太阳落山的时候打开电视,把频道调到横滨电视台。”
啊?横滨电视台?
这是什麽乱七八糟的?
鸢眼青年冷不丁的一句建议,让国木田独步等人的眼角一抽,露出了仿佛看到母猪上树的怪异眼神。
尽管一头雾水,但出于对自家老师的信任,敦还是绷住了脸上的表情,认真问道,
“然丶然後呢?”
“然後啊——”
太宰治微笑地弯起眼角,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
“然後,大家只要像个老爷爷一样,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放心地睡着就好啦!”
“对了,也不能太放松,国木田君,在这以前,记得帮我和阿织安排一架直升飞机,我们要去爱的旅行~”
国木田独步:“……”
国木田独步看着笑眯眯的太宰治,额头的青筋顿时一跳,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刚才的郑重和信任,都喂给狗肚子了。
这是什麽乱七八糟的对策!
其他的先不说,那个直升飞机又是怎麽回事?!
他们像是那种能拿出巨额经费,购买直升机的奢侈侦探社吗?还安排一架,怎麽不干脆直接让他们去抢隔壁Port Mafia的!
姜发青年满头青筋乱跳,看上去很想骂人,但还是深吸了口气,忍住了。
没有关系,现在不一样了。
除了某个日常不做人,还喜欢卖关子的绷带怪之外,他们还有一个更靠谱的选择。
国木田独步冷静地转过头,看向由香织,语气平静地说道,
“沙条,在你解释以前,我可以先揍一拳这家夥吗?放心,我会避开脸和要害的。”
由香织:“……”
这不是完全没有冷静吗!
虽然她也不是不能理解对方想揍人的心情,不过——
“国木田先生,这一次,太宰是认真的。”由香织说道。
“对对!”
太宰治用力点头,顺便,理直气壮地伸手握住了自家恋人的手。
青年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分开恋人的指缝,毫无顾忌地十指相扣,一副‘国木田君好可怕啊,要安慰才能好’的柔弱表情。
衆人的嘴角抽搐,却默契地移开了视线。
没关系,时至今日,他们已经成长了!学会了怎麽无视随时随地泼来的狗粮,保持平和的心态,视而不见。
就当做是‘谷崎君和直美小姐’的危险小剧场X2就可以了,问题不大。
每日在危险小剧场边徘徊的谷崎润一郎:“……”
谢谢,很暖心的比喻,下次别举例了。
一番插科打诨之下,会议室凝固的气氛意外松动了不少,不知不觉间,又恢复了往日有条不紊的节奏。
“其实,情况暂时没有想象的那麽糟糕。”
由香织思索了一会儿,选择了最直白的解释,
“理论上来讲,【鬼化】的过程不可逆,但那些市民不一样,他们没有被植入【鬼血】,只是受到了傀儡的影响,暂时産生了症状。”
“就像蜂後和工蜂一样。”
黑发少女举了个似曾相识的例子,
“只要在他们被彻底同化以前,切断‘蜂後’的控制,那些市民自然会恢复正常。”
真正棘手的,是怎麽在【鬼化】的源头消灭以前,争取足够的时间,暂时让被感染的市民安静下来,不至于情况失控,真的演变成一场‘横滨生化危机’。
鬼化丶鬼血……
由香织毫不掩饰的解释,让敦等人微微一怔。
他们并非真的一无所知。
因此,在这两个词被道出後,衆人心中一直以来的猜想,在这一刻算是真正揭开了遮掩的幕布。
过去那些无法理解的地方,也随之得到了解释。
比如,除了太宰治之外,黑发少女几乎不与其他人肢体接触的原因。
平时只吃动物料理,连水都不见喝一口的原因,以及——
半年前,即使是陷入了需要【请君勿死】治疗的重伤境地,作为搭档的太宰治,也要替昏迷的黑发少女拒绝人类血袋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
原来,香织姐真的是——
中岛敦恍然大悟。
或许是此前,他们已经得到了足够多的线索和暗示,又或者内心早已有所预料,以至于此刻,当答案真的浮出水面时,虎敦少年甚至没有感觉到半分惊讶。
只有,‘啊,原来是这样啊’,这一句再平静不过的感慨。
敦眨了下眼睛,正准备开口,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麽,猛地转过头,略显紧张地看了眼周围。
与此同时,仿佛是某种巧合一般,其他人的视线也跟着望了过来。
衆人的目光于空中交汇,短暂的惊讶之後,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似的了然神情。
没有人说话,这一份无声的沟通只持续了很短的刹那。
下一秒,敦等人就各自收回了视线。
衆人就像过去一样,没有追问求证,而是再一次心照不宣地跳过了这一处‘破绽’,选择了继续保守这个公开的秘密。
“蜂後和工蜂……”
国木田独步若有所思地扶住下巴,莫名觉得这个形容有点耳熟。
青年思忖地皱起眉,突然,一个灵感在他的脑中闪过。
“……等等,沙条!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国木田独步骤然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向了由香织,然後下一刻,他就见到黑发少女露出了一个微笑,
“答对了。”
“国木田先生,那家夥有傀儡,但我们这边,同样也有出色的外援哦!”
傀儡确实不受控制,需要另行清理。
但归根到底,他们也还是一群普通市民。
既然是‘人类’,那就有可乘之机。
由香织伸出手,手指轻轻点了点桌上的电脑,
“打开看看吧,这个时候,那位大歌星的演出预告应该开始了才对。”
演出预告?
国木田独步一愣,反倒是一旁的敦和谷崎润一郎‘啊’了一声,率先反应过来——
“外援说的,难道是Y丶Yuki凛?!”
Yuki凛,异能力【波纹同调】,能够将自己的歌声与空气的同调。
曾经,这位少女偶像就是依靠这个方法,在几乎失聪的前提下,完成了一场又一场的演出,拼尽全力延长自己的演艺生涯。
直到被恶鬼【梦魇】选中,歌声成为了使用血鬼术的‘种子’。
论起如何让失去理智的人类安静下来,睡眠与幻境向来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某个关押在Port Mafia的禁闭室内,喜欢玩偶的精神异能力者,也是不错的答案。
但比起不可控制的【脑髓地狱】,由偶像带来的歌声和美梦,显然要温柔得多。
而他们要做的事情很简单——
借助谷崎润一郎的异能力,和Yuki凛的歌声,把曾经恶鬼上呼四【梦魇】做过的事情,再重演一次。
“可是那位偶像不是已经……”
国木田独步张了张嘴,刚想说YUKI凛已经失去了听力。
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既然由香织会提到‘开演预告’,那就说明,对方的手术恢复得相当成功。
就算没有【梦魇】血鬼术的帮助,换成谷崎润一郎的【细雪】,那位少女偶像的歌声也足够成为新的介质,在‘波纹同调’下,把感染者拉入梦境之中。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Yuki凛本人的意愿。
“关于这一点——”
由香织挠了下脸颊,中岛敦和谷崎润一郎对视了一眼,两人一个开电脑,一个搜索网站的直播频道。
很快,那位笑容元气灿烂的少女偶像,再次出现在投影的屏幕内。
时隔许久,手术後漫长的复健训练并没有磨去Yuki凛眼中的神采,反而使这位少女偶像多了一分从容。
她的神色飞扬,目光精神奕奕。
而当底下的媒体问起,
‘为什麽放弃东京,而是把复出的第一场演唱转播定在横滨,是不是对发挥有所顾虑’的时候,仿佛是过去的情景再现般,武装侦探社的衆人看到,屏幕内的少女偶像微笑了起来。
她注视着镜头,眼瞳晶亮,目光闪动着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
【“因为,我想让警察小姐,第一个听到我复出的声音。”】
【“而且,距离更近一点的话,重逢时的喜悦就会增加一倍,即使暂时无法见面,我——我也希望,警察小姐的城市,充满我的歌声!”】
哇哦,这可真是意想不到。
屏幕外,会议室的空气奇妙地一静。
衆人默默转头,动作一致地看向了某个‘警察小姐’。
可惜,某个黑发少女依旧没有get到偶像可爱的心意,反而点了点头,一副最麻烦的问题解决的表情。
“其实一开始,我还没想到可以找Yuki凛帮忙,多亏了太宰提醒。”
说起来,他们的运气确实不错,正好碰上这位少女偶像复出演唱会。
原本,由香织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询问一句,没想到对方立刻就同意了。
“真是帮了大忙呢。”
由香织感慨地说道,完全没有注意到,侦探社的其馀人欲言又止的表情。
虽然难题解决了他们很高兴,但是——
国木田独步和谷崎润一郎看向了一旁微笑的太宰治。
他们敢用未来的一年工资打赌,太宰/太宰先生不可能这麽大方!
一定还藏了他们不知道的小心机!
中岛敦反应了过来,
“……对了,香织姐,你刚才说‘在彻底同化以前,切断源头’,莫非……那个恶鬼的藏身之处,已经有头绪了吗?!”
“啊,准确地说,是已经找到了。”
由香织笃定地说道。
毕竟,他们这一边,可是有一位比任何异能力都强大的王牌。
“……诶?”敦愣住。
如同是印证黑发少女的结论般,就在由香织话音落下的瞬间,一个熟悉的足音从门外传来。
伴随着响起的,还有名侦探扬起的清亮声线。
“——回答正确。”
“另外,沙条,这次的谢礼,只有一罐糖果可是不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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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线索:
横滨生化危机
还没开始
就中途夭折
某个【脑髓地狱】
痛失放风机会
乱步挖出了上呼一的位置
一切都在
预料之中
……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