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聪明的人,在自认为稳操胜券的时候,也会掉以轻心」
「恶鬼,也不例外」
“这可真有趣。”
“【斩鬼】在警局享受她的初次快乐,而顶着‘最重要搭档’帽子的你,却只能坐在这,和一个冒牌货浪费时间。”
“说起来,你们人类社会是不是还有一个专门的笑谈,用来举例这样的处境?”
茶室内
坐在对面的恶鬼轻笑了一声。
他看了一眼太宰治,伸手拿过桌上早已冰冷的茶壶,如同主家招待客人一样,慢条斯理地注满一杯茶水,把它推到太宰治的手边。
做完这一切後,上呼一才站起身,演员谢幕般对太宰治点了点头,善解人意地说道,
“那麽我想,接下来你也该忙起来了。和你的会面还算能打发时间,人类,代我向【斩鬼】问好。”
操纵傀儡的恶鬼说完,朝着门边走去。
在即将踏出茶室的前一刻,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又转过头,慷慨地补上一句,
“——对了,那个叫小早川的人类,就送给你们了,想要怎麽处理请随意。”
“毕竟,我的【斩鬼】心软又可爱,总是对人类投入多馀的善意,不过没关系,我愿意接纳她的要求。”
包括一个碍眼又可恶的人。
不过,想必在今日之後,【斩鬼】所谓‘独一无二的重要搭档’,恐怕能换一个身份了。
想到这,恶鬼上呼一舒心地弯起了眼角,就在这时——
“喀哒。”
一个像是开关啓动的声音,在静谧的茶室内响起。
动静非常轻,但却清晰地落入了恶鬼的耳中,如晴天霹雳,无法忽视。
黑发红瞳的傀儡一愣。
下一秒,他讶异地发现,自己身处的茶室地板上,突然泛起一种氤氲的白光。
四面的墙壁与装饰也像是细雪一样开始融化,头顶的天花板跟着瓦解,逐渐露出遮挡外的阳光。
恶鬼上呼一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本能地察觉到不对,下意识想要切断对傀儡一号的操作,然而结果却是——
无事发生。
他依然‘站’在这个一步步瓦解的茶室内!
这种手段……
“——是你。”
上呼一微沉下脸色,看向了从刚才起,就一直保持沉默的太宰治。
“人类,你对这个傀儡做了什麽。”
“做了什麽?作为【鬼】,却猜不到吗?”
茶桌边,太宰治掀起眼睫,修长的右腿搭在左膝上,神情平静地看向了无法动弹的恶鬼。
显然,鸢眼青年还没有亲切到,愿意向敌人暴露自己的底牌。
不过,一些其他的小疑惑,他倒是很乐意给一点提示。
太宰治伸手调整了一下摄像DV机的位置,让镜头更好地对准门边的傀儡。
“恶鬼先生,有一件事,其实我和阿织一直很好奇。”
鸢眼青年注视着身处白光中心的恶鬼,缓缓说道,
“浅草龙一郎的案子丶偶像YUKI凛的东京巨蛋丶温泉酒店的那四个大学生,还有之後的东条修……你分明藏身于暗处,却表现得像是亲临现场,清楚每一个细节。”
“你是怎麽做到的?”
“监视丶跟踪丶眼线,还是摄像头?”
上呼一没有回答,同样没打算为敌人解答的想法。
但很可惜,关于这一点,太宰治显然已经得到了答案。
“正确答案是——以上都不是。”
“阿织曾经提过,吸血鬼的感官很敏锐,一旦有人或是可疑的视线出现在周围,她一定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所以,以上这些小把戏,根本瞒不过黑发少女的眼睛。
“那麽,可能性就只剩下一个了。”
太宰治侧过头,他的视线越过脸色沉郁的上呼一,轻轻一指聚集在走廊上的餐厅人员。
“就像现在这样,这些有名有姓的市民,才是你的‘眼睛’。”
恶鬼上呼一根本不需要多馀的行动和僞装。
因为市民,就是他的眼线。
他们或许是街道上,意外擦肩而过的某一个路人;或许是YUKI凛的应援者中,一个不起眼的成员;又或者,只是随便哪一个陌生人。
黑发少女擅长防备恶意,感知恶鬼,但唯独不会对‘普通人’有所设防。
“说起来,这里还有一个很有趣的小插曲。”
太宰治支起手肘,指尖搭在下巴,微笑地说道,
“在我们去伊豆海滩时,有一个占卜师提到,阿织身上有五根纠缠的红线,三根被月华刀斩断,其中一根潜藏在附近,还有一根在迷雾里。”
“恶鬼先生,那根潜藏在附近的‘红线’,想必就是你吧。”
“没猜错的话,你当时就在人群中,透过某个人的眼睛看着我们。”
这麽论起来,恐怕从一开始,这位恶鬼先生就一直藏在他们身边,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注视着他们。
“真是无懈可击的能力啊,让人防不胜防,对吗?极度糟糕的变态跟踪狂先生。”
恶鬼上呼一没有回答,只是一动不动地平视着太宰治。
太宰治没有在意恶鬼的沉默,继续说道,
“当然,这些也不过是猜测,还需要进一步证实。”
然而,一个城市的人何其之多?
想要从数百万的市民里,找出一个被‘附体’的眼线,难度不亚于是大海捞针。
效率也低得可怜。
所以,他们需要一个契机。
一个能探清恶鬼的能力丶操纵的限制条件丶傀儡的弱点,以及——
本体的藏身之处的契机。
比如说,眼下这一局,就很合适。
太宰治说到这停顿了一秒,擡眼对上恶鬼的目光,脸上的笑意愈发清晰,
“说起来,我和阿织还要感谢你的慷慨哦,不仅善解人意,还主动提供了这麽合适的时机。”
“对了,在我们人类社会,也有一句话,专门用来举例你此刻的处境。”
它就叫做,【请君入瓮】
而想要让大鱼上鈎,自然需要一个钓饵。
“你把【斩鬼】当成了诱饵?”
恶鬼上呼一微微眯起眼睛,瞬间明白了太宰治的计划。
从一开始,眼前这个人类就布下了局。
警局的小早川丶找借口和【斩鬼】分开,包括数分钟以前的茶室对峙,都是对方安排好的戏码。
他自以为在拖延时间,而这个人类,又何尝不是在顺水推舟,等着他一步步踩进陷阱,暴露能力和底牌。
哈,真是精彩的心计。
就是不知道,如果【斩鬼】知道了……
……不对。
恶鬼上呼一的思绪一顿,他的目光突然下移,停在了太宰治身侧的大提琴盒上。
一个猜测在他的脑中成型。
而也正是这个想法,让恶鬼的脸色一暗,终于露出了一丝怨恨和怒意。
“不对,提出这个计划的不是你。”
上呼一眼神阴郁地说道。
想要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准确地预判出目标的行动,并对此加以利用,除了心计之外,还需要一个更重要的前提——
布局人对目标,足够了解。
就像熟悉朝夕相处的亲人丶多年的‘老友’一样。
清楚地知道对方的爱好丶行为模式丶以及每一个举动背後,所暗藏的心理特征和习惯。
而这个世上,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从来就只有一个。
【“……上呼一,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是那种会做‘亏本生意’的慈善家。”】
【“所谓的愿望和交易,也是你积攒能力的条件之一……你的藏身之所在哪里?教堂?地下室?还是裁判所?”】
黑发少女的问话,再一次于恶鬼的耳边响起。
“……是【斩鬼】。”
上呼一沉声道出了真正的答案。
原来那时候,【斩鬼】是这个意思!
她把自己当成了诱饵,而眼前这个人类,反而是从头到尾都被小心保护,默契配合的那个!
像是看出了恶鬼心中所想,太宰治扬起唇角,笔直地迎上恶鬼骤然尖锐的眼神,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虚假的笑容,尾音上扬,
“Bingo~恭喜你,答对啦!”
“恶鬼上呼一先生,有句话,你说得没错。”
“我的阿织确实可爱又残酷。但现在看来,真正被残酷对待的,只有你一个而已哦。”
上呼一的表情冷了下来,早已不见数分钟以前的胜利者姿态。
他死死地盯着太宰治,突然像是想到什麽,轻笑了一声,
“好吧,就算你和【斩鬼】配合默契,然後呢,仅凭你一个人,现在又能做什麽?”
“人类,【斩鬼】不在这里,你该不会天真以为,靠这些小把戏,就能置我于死地吧?”
不过是一具被禁锢的傀儡而已。
虽然他不知道对方到底用了什麽手段,但既然无法切断联系,直接摧毁就可以了。
一个仿冒品而已,要多少有多少。
“确实。”太宰治赞同地点了点头,
“虽然有点遗憾,但我和阿织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情报和底牌,剩下的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次的见面很有趣,所以——你还不动手吗?恶鬼先生。”
太宰治微笑地眨了下眼睛,善意地提醒,
“太阳,马上要照进来了哦。”
仿佛是印证鸢眼青年的话般,四面溶解的白光突然加快了速度。
与此同时,随着遮挡的建筑物消失,庭院内的光线不断向茶室蔓延而来。
一时间,明亮的阳光满室,跳动的光斑落在脚边,距离傀儡的位置,不过一步之遥。
上呼一:“……”
恶鬼的目光沉沉,咬牙切齿地摧毁了最得意的傀儡一号。
在一片灿烂阳光中,狼狈离开的恶鬼上呼一,目光如蛇一般,阴狠地盯向了太宰治,就像在看一根欲拔之而後快的骨中倒刺。
而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发现眼前的人类,同样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没什麽情绪地望来。
青年鸢色的瞳眸冰冷,就像在说——
【既然是见不得光的虫子,就滚回自己的巢穴里。】
【下次,我会让你连灰都不剩。】
“……太宰先生!”
太宰治走出料理亭时,迎面碰上了远远跑来的谷崎润一郎。
在他的身後,还停了几辆救护车。
一群接到电话的医护人员陆续跳下车,急匆匆地往店内跑,目标是料理亭内,一衆陷入昏迷的服务员和食客。
随着恶鬼上呼一离开,这群被操纵的人就像是失去了牵线的人偶,尽数软倒在地上。
他们的呼吸平稳,目测没有生命危险。
但保险起见,还是被医务人员有一个是一个地擡进了救护车内。
当然,如果某个恶鬼先生愿意赌一把,或者慢上一秒离开,他就会惊喜地发现,上一秒还如细雪般不断融化的建筑,包括蔓延攀爬的阳光,都不过是异能力的杰作。
此刻,本该豁洞坍塌的料理亭,依旧顶着完好无损的屋顶,伫立在阳光下。
数米开外,看热闹的人群聚集在周围,窃窃私语,小声讨论。
“怎麽回事?这麽多救护车。”
“……不知道,好像听说是有食客在後厨投毒,造成了不明昏迷。”
“欸?投毒?我怎麽听说是恐.怖袭击?”
“你清醒一点,哪个恐.怖分子会没事攻击料理亭?刚从牢里放出来,饿了三天的饿鬼吗!”
围观的路人们小声讨论,兴奋地交换自己的猜想,顺便嘲笑同伴的异想天开。
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一个穿着驼色外套的修长身影从旁边迅速经过,大步朝横滨警局的方向走去。
“太宰先生,乱步先生说……”
谷崎润一郎小跑跟上,才刚一开口,就见到鸢眼青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型DV机,抛了过来。
“辛苦了,谷崎君,把这个交给乱步先生就好,剩下的事不用管了。”
“……哦丶哦!”
谷崎润一郎一惊,赶紧伸手接住抛来摄影机,
“对了,太宰先生,与谢野医生就在侦探社,有需要的话……”
谷崎润一郎的话还没说完,只感觉面前一空。
再定睛细看时,哪里还有太宰治的身影,连一丝衣角都没捉住。
谷崎润一郎:“……”
真少见啊,太宰先生,也有这种火急火燎的时候吗?
不过,为什麽?
临时接到电话,赶到料理亭附近配合的谷崎润一郎,困惑地抓了下头发。
人质救援计划,不是很顺利吗?
——从结果来看,计划的确很顺利。
太宰治没有骗恶鬼上呼一。
事实上,从由香织看到论坛上,针对‘黑发鸢瞳’的凶杀案时,脑中就浮现出了一个布局的雏形。
原本,只是作为以防万一的备用方案,但没想到,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在由香织的预想中,她就是最好的诱饵。
太宰作为後手,而真正的杀手锏,却是远在侦探社的江户川乱步。
恶鬼上呼一的能力确实很麻烦。
想要挖出他的藏身之所,不亚于大海捞针,但并不是做不到。
只要有所行动,必然会留下痕迹。
那些被控制的普通人,他们的身份丶爱好丶接触过的人,日常的行动轨迹。
再加上之後,太宰治刻意带着傀儡一号,所踏入的商店,刷出的每一笔资金……
这些,都是无形的线索。
它们就像是蜘蛛拖曳着,爬过时留下的蛛丝。
看似纷繁复杂,但只要将它们归结在一起,顺着已知的轨迹向上追溯,就一定能找到最初的原点。
这本该是不可能实现的计划。
近百人的关系网筛查,证据链汇总……其中庞大的信息量和运算,足以摧折一个人的大脑。
但不巧的是,他们有杀手锏。
——比任何异能者都要强大,世界第一的,拥有一座思维宫殿的名侦探先生。
太宰治没有骗上呼一。
等到这些线索和资料,被送到江户川乱步的手中,揪出恶鬼上呼一的巢穴,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是——
他的阿织算到了一切,唯独漏了一点。
【稀血】
这个比【歌者】更加麻烦,早就消失在记录和过往里的体质。
太宰治赶到横滨警局时,迎接他的,是一片如同坟墓般的死寂。
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倒在工位上,没有任何知觉。以平冢警部为首的刑警们,围坐在会议桌边,保持着讨论案情的姿势,人却已经歪歪扭扭地瘫靠在椅子上,双目紧闭。
一次性纸杯被打翻,廉价的速溶咖啡撒出,空气里萦绕着咖啡的气味。
没有人醒着。
警局内一片寂静,只有天花板上的中央空调在一如既往地运作,往外‘呼呼’地吹着冷气。
太宰治的视线从警员们的身上迅速扫过。
在看到他们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口後,青年冷淡地移开了视线。
太宰治目不斜视地跨过地上的‘障碍物’,一路经过走廊,最後停在了档案室外。
整个过程中,鸢眼青年都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在想什麽。
只有皮鞋敲在地面的清脆声,在空旷的走廊上急促回响。
“呯。”
档案室的门被用力推开。
门缝开啓的一瞬间,就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从缝隙内喷涌而出,空气中浓郁的血气,一度让太宰治産生了置身港.黑审讯室的错觉。
一个熟悉的人影正靠坐在墙边。
在看到浑身满是鲜血的黑发少女时,太宰治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青年的肩膀僵硬般收紧,直到认出喷溅在由香织身上的鲜血,是属于另一个人的之後,太宰治才倏地松开了紧绷的神经,重新恢复冷静。
无声的世界再度响起了声音,因为停摆的五感而一度陷入空白的大脑,又再次恢复了平常。
“……阿织?”
太宰治轻声开口,毫不犹豫地踩过一地的鲜血,单膝下跪蹲在了由香织的身边。
显然,【稀血】的副作用比【歌者】的,更麻烦数百倍。
此刻,由香织堪称狼狈地倚靠在墙角。
她的黑色长发微微凌乱,额头布满了汗水,打湿了脸颊边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
少女的呼吸急促,脸颊带着瑰丽的红晕,涣散的瞳孔内溢满了水汽,忍耐得很辛苦。
但即便如此,由香织也没有推开膝盖上的女性。
由香织脱掉的外套就盖在小早川的身上,布料勉强遮住了年轻女警赤.裸的胸口和肩膀,她的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按在警察小姐的脖子上。
不断有鲜血从底下涌出,濡湿了少女的掌心。
像是听到了熟悉的嗓音,由香织用力眨了眨眼睛,擡起了失神忍耐的脸,眉头紧蹙地看向了太宰治。
四目相对的瞬间,少女湛蓝的眼瞳湿润,连一向清凌的嗓音也浸湿了喘息,努力挣扎着一丝清醒。
或许是见到了搭档的缘故,由香织失神的瞳眸微微一亮,跟着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你来了。”
“太宰,叫救护车……她把自己的喉咙割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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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线索:
就算没有提前预示
阿织和太宰,依然配合默契
上呼一绝赞翻车,输得不亏
太宰先生
对自己的自制力
充满了信心
直到看到【稀血】Debuff下的阿织
某个心眼绷带怪
陷入沉默,再一次拿出了自己的
忍耐秘技
什麽也不能做哦,太宰先生(小声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