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逃避可耻,但有用。
此刻,某个能以一当百,面对恶鬼眼都不眨的【斩鬼】小姐,在窥破了自家搭档的恋心後,成功被吓得当场头皮一炸,想也不想,转头就跑。
连头也不敢回,就跟背後有一万个柔弱小饼干妖怪在追一样。
【不不不丶不可能,一定是错觉!】
【即使从常理来看,从生理角度分析,人类心跳加速也可能只是因为受到了惊吓,精神高度紧张,引起生理性心率过快,是正常现象……】
【又,又或者是室上性心动过速,突然发作的病例症状,这个时候就要多喝热水……】
【不对,关热水什麽事!】
由香织的大脑一片混乱,一连串思绪如同子弹般,在脑内‘哒哒哒’高速闪过,疯狂自我举证又自我否定,内心慌得堪比正在经历火山大爆发。
所以……是什麽时候开始的?
黑发少女皱紧了眉头,试图从过往的记忆里打捞蛛丝马迹。
预兆,为什麽她没有发现任何预兆?他们不是最好的搭档吗,为什麽会——
如果她早一点发现端倪……
【早一点发现了,又打算怎麽做呢?】
【掐灭它吗?还是伤害他?】
那个细小的声音,又一次从由香织的心底冒了出来,客观而冷静地提问。
由香织微微一怔。
虽然看似毫无联系,但这一瞬间,黑发少女却突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去太宰治宿舍的场景。
热夏与蝉鸣的午後,青年缠着绷带的右手搭在门锁上。
他没有立即推开门,而是侧过头目光平静地望来,鸢色的眼瞳带着温和的笑意,开玩笑般问道,
“那你会伤害我吗,吸血鬼小姐?”
你会伤害他吗?
会像对待敌人一样。
无视他的目光,粗暴地碾碎那些小心翼翼又弥足珍贵的东西,然後把它们弃若敝屣。
由香织张了张嘴,试图回答心底的问题,但半天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潮湿的海风从夜色中吹来,带着海水浓郁的气息。
浪花击打在石壁的响动在耳边回绕,黑发少女一愣,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自己在什麽地方。
这应该是某个无人的悬崖峭边。
身後树木林立,海风狂卷着从底部呼啸而上,一瞬吹散了少女额前的刘海。
超出数百英尺的高度,足以让人眺望到远处漆黑的海面,与令人脚底发软的峭壁岩石。
由香织盯着远处的海岸看了一会儿。
就在她思考是原地坐下,继续放空大脑,还是跳进海水里冷静一下时,一个熟悉的嗓音突然从背後传来,语气略显生硬——
“喂,我说,你到底要不要跳。”
这个声音?
由香织猛地转过头,在见到对方的脸时,有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咦?中原先生?”
这麽巧,Port Mafia也喜欢到悬崖思考人生吗?
“嘶——怎麽是你?!”
很显然,在发现疑似想不开,打算跳海的倒霉蛋竟然是熟人时,中原中也脸上的惊讶不比由香织少。
不久前,丢脸的黑历史还历历在目。
中原中也的表情一言难尽,尴尬得想原地倒退两步,或者从悬崖上一跃而下,一路游回横滨。
所以说,这到底是哪门子的莫名其妙孽缘?
为什麽他都跑到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悬崖来了,还能碰到这家夥啊!
衆所周知,夜路走多了,难免会碰到鬼。
但没人告诉过赭发重力使,大晚上跑出来躲清净,也会撞到吸血鬼。
——还是他这两天烦恼的源头。
港口黑手党的成员不比侦探社的好糊弄,且个个耳聪目明,脑洞‘秀丽’。
再加上某个赭发干部那麽大一个人,跟着对面的黑发少女往海浪里一跳,等救援回来的时候,头发上多了一个小老虎发夹不说,连泳裤都直接换了一条——
以上种种,虽说不至于联想到更加糟糕的方面……
没办法,毕竟,相同待遇的还有三个人。
但并不妨碍Port Mafia的成员们放飞自我,在脑内演绎出各类的主题小剧场。
不过,作为干部,还是有一点特权的。
例如,当重力使先生摆出拒绝回答的黑脸时,作为识趣的成年人和下属,衆人当然不会想不开地往上凑。
但这同样也阻止不了,他们和中原中也打招呼时,脸上的迷之笑容。
就差每个人在背後插个牌子,上面标注‘早上中午晚上好,中也先生,听说您的泳裤……’以下省略一万种不同流言版本。
就连尾崎红叶在知道後,都忍不住递来了欲言又止的眼神。
这个时候,某位屑首领倒是展现出了优秀Boss风度,没有一点要参与八卦的意思。
除了傍晚在酒店电梯里时,森鸥外偶遇自家部下,突然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需要建议吗,中也君。”
“那位沙条小姐虽说战力强大,但在恋心一事上尚且稚嫩,毫无意识,如同一块不可攻陷的钢板,太宰君更是一个强力的对手。”
“我个人的建议是采取直接一点的手段,後来居上,更容易达成目标。”
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首领在说什麽新任务的中原中也:“?”
两秒後,终于回过神的中原中也:“……!!”
您是怎麽回事啊,首领!
结果绕了一圈,竟然还没放弃让他去挖太宰墙角吗!
中原中也大受震撼,一言难尽。
最後,赭发青年干脆连夜躲出去,避开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夥。
为了不碰到熟人,中原中也还特地选了一处远离海滩的偏僻地方,就往最陡的悬崖上窜。
可见,‘躲人要往最高处走’,可能就是武斗派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赭发青年的算盘打得很响亮。
结果等他刚到山顶,一擡头,就看到一个女孩子站在悬崖边,半只脚踩在边缘,一副想不开的样子。
中原中也:“……”
Port Mafia有句话,叫做‘中原干部出一趟远门,好事能做一火车’。
虽说重力使先生不是什麽面善心软的大好人(?),还附带劝人求生的属性,但既然撞到了,把一个疑似轻生的女孩子丢在悬崖边,好像又不太妥。
犹豫了片刻後,赭发青年也不说话,干脆远远地找了一处地方等着。
要麽,等人想通了自行离开,又或者等对方跳下去了,他顺手把人捞回来一次。
当然,如果对方在得救後,依旧选择了同样的路,那就是她的自由了。
想到这,赭发重力使双臂环胸,随意地靠在身後的树干上。
等待期间,青年掀起眼睫,目光远远地眺望向海滨的方向,平日锐利的钴蓝色瞳眸,在安静的夜色下,竟然显现出一丝难得的平和。
对面似乎正在举办热闹的祭典。
即使是在这里,也能隐约听见烟火腾空的声音,偶尔看见一点烟花映衬的璀璨光亮。
中原中也耐心地等待着,结果——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半小时过去了。
悬崖边,少女的身影依旧一动不动,连那只踩在边缘的脚掌,都没挪动过一寸。
中原中也:“……”
“喂,我说,你到底要不要跳。”
中原中也揉了下被风吹得有点痛的额角,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略显生硬地问道。
眼前的背影顿时僵硬了一下,猛地转过了头。
中原中也以为会看到一张哭泣的面容,或者多管闲事之类的不耐烦表情。
然而出乎意料的,他听到了一个耳熟的嗓音,紧接着,对上了少女惊讶的眼神。
对方湛蓝的瞳眸微微睁大,在海风的夜空下,倒映着烟花的光芒。
“咦,中原先生?”
所以说,这都是什麽莫名其妙的孽缘。
悬崖边,中原中也浑身都绷紧了,强忍着内心的尴尬和羞耻,望着不远处的由香织。
前一日的丢脸黑历史还近若眼前,某位重力使没有被吓得当场转头就跑,都是他意志坚强,实力出衆。
“咳,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就不打扰……”
中原中也咳嗽了一声,就在他努力维持着脸上冷静的表情,准备随便找个理由离开时,对面的黑发少女先一步眨了眨眼睛,露出了理解的表情。
“我明白了,再见,中原先生。”
“唔,我会当做没看到过你的。”
由香织说完,直接转回了头,然後双手抱膝,背对着中原中也在悬崖边坐了下来。
中原中也:“……”
不是,你都这麽说了,还让他怎麽找借口啊!
这不是显得他很没用,内心脆弱,比不过一个小姑娘吗!
更何况——
中原中也瞅了眼悬崖边的由香织,嘴角一抽。
虽然黑发少女什麽也没说,甚至没有表露出任何低落的情绪。
但不知为什麽,这副样子落在中原中也的眼里,充满了被雨水打湿的幼犬既视感。
连背影都透着一股垂头丧气的可怜。
总觉得把人丢在这里不管,下一秒,身形纤细的少女就会被海风从悬崖上掀下去。
啧,不要管她,不要管她,不要管她。
这家夥挥起刀来,可是能和【荒霸吐】五五开的!
就算整个人从悬崖上滚下去,有事的也是底下的石头。
不要管她!
中原中也眼角抽搐地扭过头,大拇指摁住眉心,疯狂在心中告诫自己。
然而十秒过去了,赭发青年依旧跟脚底生根了似的,一动不动地戳在原地,表情复杂。
……算了,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吹拂的海风中,赭发青年无声地叹了口气。
中原中也用力抹了把脸,走到由香织的身边,隔着两个身位的距离坐下。
“太宰那家夥呢,怎麽没在你旁边。”
赭发青年随口提道。
毕竟,只要眼睛没瞎,都能看到某条青花鱼眼里的独占欲,浓得都快溢出来了。
这种又是祭典又是烟花的晚上,以中原中也对前搭档的了解,应该老早就排除异己,然後随便找个借口,拖着黑发少女去约会才对。
而不是让小姑娘一个人独处。
简直不合常理。
中原中也在心中想道,然後一转头,就看到由香织整个人一个哆嗦,跟应激似的,露出了紧张的表情。
嗯?这什麽情况?
中原中也挑起眉,停顿了一会儿,又试探地开口,
“太宰?”
由香织:“!!”
这一次,听到搭档名字的少女,当即头皮一炸,直接‘咻’地站起来,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一眨眼的功夫,整个人已经窜出了千米远。
就算是中原中也,都没拦住人,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然後三秒後,落荒而逃的由香织又默默地调头跑了回来,在原地抱膝坐下,假装什麽也没发生。
中原中也:“……”
很好,看这样子,他好像知道两人发生什麽事了。
这可真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活该,太宰治!让你不做人,报应终于来了吧!
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赭发青年内心狂喜,差点没控制住眉飞色舞的表情,幸灾乐祸地大笑出声,直接把数分钟以前的羞耻和尴尬,都抛到了脑後。
“抱歉,中原先生,我没有其他意思,下意识就——”
由香织不好意思地抓了下头发。
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但又发现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最後又放弃地闭上了嘴。
倒是中原中也看上去完全不在意。
赭发青年侧过头,目光在由香织的发绳上扫了一眼,突然开口问道,
“那个发绳,你不准备处理掉吗?”
发绳?
由香织微微一愣,下意识擡手摸了一下束在马尾上的绳结。
“沙条,我没猜错的话,那上面应该放了定位器。”
“这是那家夥给你的吧,倒是他一如既往的风格。
中原中也语气了然地说道,相当不客气地拆穿了某个心眼绷带怪的小伎俩。但还是贴心地避开了太宰的名字,避免黑发少女再来一次应激反应。
“啊,这个啊……”
由香织反应过来,她擡起手想把发绳摘掉,但在手指触上绳结时又停顿了一秒,最後又收了回来,
“算了,也不算什麽大事。”由香织说道。
中原中也一惊:“算了?这是能随便‘算了’的事情吗?”
中原中也一脸震撼,看着由香织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人类思维无法理解的全新物种。
“连定位器都可以无视……我说,沙条由香织,你平时到底是怎麽和那家夥相处的?”
直接把‘纵容’两个字贴在了脸上吗!
“唔……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眼见赭发青年的眼神逐渐奇怪,由香织挠了下脸颊,解释道,
“这个定位器,太宰曾经问过我的意见。那个时候我告诉他,会一直在他身边,所以不需要。”
“但是,我刚才——”
由香织说到这抿紧了唇角,露出了有点难过的表情,
“我,我直接把他丢在了祭典上……”
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把人丢在了那里。
老实说,现在回想起来,由香织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换位思考一下——
如果是她和喜欢的人表白……
呃,虽然这个情况大概不会出现。
但如果换做是她,眼见着喜欢的人在发现後惊慌失措,然後转头就跑,把自己扔在原地的话……
糟了,她越想,良心就越痛。
由香织突然耷拉下肩膀,长长地叹了口气,表情说不出的郁卒,
“中原先生,我大概……对太宰他做了一件很过分的事。”
“可是,现在我暂时没办法正常和他说话,所以这个定位器,留着就留着吧。”
如果这样,能让她的搭档稍微安心一点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中原中也:“……”
嘶,这是什麽品种的优质笨蛋?
中原中也默默吸了口气,看由香织的眼神直接从‘人类无法理解的全新物种’,变成了‘一般人还真碰不上的珍稀物种’。
太宰那家夥,到底是走了什麽好运,还是上辈子不小心拯救了银河系,才能碰到一个?
这是什麽好运气?!
中原中也大受震撼,顺便,牙还有点酸。
啧,这绝对不是在羡慕!
“对了,中原先生。”
由香织突然想起了什麽,擡手指了指发绳,问道,
“我不太了解这种科技産品,这个定位器……它有监听的功能吗?”
“就是那种,可以采集谈话,再传过去……”
“我听得懂什麽叫‘监听’。”
中原中也无语地看着由香织费力比划,直接说道,
“不过,你不是无所谓吗?”
定位和监听,难道还分等级吗?
赭发重力使表示,他不太理解现在女孩子的想法。
然後下一秒,中原中也就看到由香织转头望来,对自己露出了像是……看同类生物的眼神?
见鬼的同类生物。
这又是什麽意思?
常年被垃圾搭档迫害的中原先生,顿时心头一紧,産生了不太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他就见由香织眨了眨眼睛,犹豫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中原先生,我能问你一个……涉及私人感情观的问题吗?”
“就是那个——我丶我有一个朋友,她有一个很重要的搭档……”
这熟悉的说法……
中原中也的眼角一抽:“……”
私人感情观问题,还‘我有一个朋友’?!这个句型模板是不是有点太耳熟老土了啊!
真当黑手党不上网,不知道这句话什麽意思吗!
“等等,等等……沙条由香织,你给我等一下!”
眼见话题就要往更加奇怪的方向偏离,中原中也赶紧出言阻止。
一点都不想当别人的情感导师,还是跟某条青花鱼有关!
赭发青年当机立断地竖起手掌,打断了由香织的话,没好气地说道,
“沙条由香织,我长得很像情感咨询顾问吗?向一个黑手党请教这种问题,你是怎麽想的!”
“啊……”
由香织看了看脸上写满了拒绝的中原中也,沉默了一秒,还是决定诚实地说道,
“大概是因为,中原先生,你也不是人吧。”
但又当了十几年的人,所以在两边都比较有经验,值得信赖。
虽然,她也可以问爱德华他们,但黑发少女有种微妙的直觉,自己还是别这麽干比较好。
中原·荒霸吐人间装置·中也:“……”
她说得好有道理,一时竟然无法反驳。
老实说,不是人但又做了十几年人的赭发重力使,一点也不想参与这种莫名其妙的情感咨询话题。
他只想现在就回横滨,开一瓶好酒庆祝某个家夥倒大霉。
而不是傻乎乎地坐在悬崖边,给青鲭的心上人出谋划策!
他有病吗,还是时间多得慌?!
中原中也眉毛抽动,想要严词拒绝,但是——
赭发青年擡起眼,猛不丁地对上由香织真诚的眼神。
少女湛蓝的瞳眸湿润,像极了一脚踩进陷阱的慌乱幼崽,好不容易抓到了一个可以询问建议的同类,于是露出了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求助眼神。
中原中也开口想要说什麽,但几经犹豫後,还是捂住脸,放弃地叹了口气。
算了,这个……
就当是他还泳裤的人情好了。
“我知道了,你先等一下。”
中原中也比了个稍等的手势,而後擡起手臂,指尖克制地在由香织的发绳上点了点。
下一刻,红色的重力异能浮现,精准地避开了定位仪的其他零件,单独碾碎了其中的收音功能。
做完这一切後,中原中也才收回手,重新开口,
“好了,说吧。”
“你……你的那个朋友,和搭档怎麽了?”
阿织(表情凝重):“那个,我有一个朋友……”
因为不是人,被迫成为情感咨询师的中也:“……”
远处被掐了无线电的太宰:“……失策了,没想到蛞蝓的脸皮比想象中还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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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线索:
阿织的内心
疯狂大地震中
对不是人的重力使
发出了
我有一个朋友的经典提问
远处的太宰
默默掰了手指
笑容可怕
蛞蝓,你最好别说
不该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