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记清亮的大耳刮子声。

  许若凡听得心一颤,便看到那娃娃脸小家伙脸上,出现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余继轩,你再说!”一名看起来最为年长的无涯峰弟子收回手,指着小家伙破口大骂:“我们无涯峰见你孤苦,好心收留你,供你吃穿、指点你修行;你个小白眼狼倒好,忘恩负义、污蔑师门。我今日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替宗门除害!”

  语毕,刷的一声抽出背后长剑,竟向着余继轩的脖子抹了过去。

  一旁铸剑山庄的弟子们嘻嘻笑着,看热闹般指指点点。

  无涯峰弟子们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师门的脸在铸剑山庄面前都被丢尽,他们都恨不得余继轩现在就消失,无人出手阻拦。

  那余继轩仗着身材娇小灵活,险险侧身一闪,冷笑道:

  “怎么,说你是牛马,不高兴了?这偌大的无涯峰,竟是连一句实话也说不得?”

  “你……宗门逆徒!”年长无涯峰弟子一剑挥空,气得面色煞白,看向周围的无涯峰弟子:“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抓住!”

  余继轩左躲右闪,终是敌不过所有的无涯峰弟子一起上前抓他,还是被拿下。头被摁在了地上,吃了一嘴的土。

  他倒也不再反抗,只是转头,朝着年长无涯峰弟子,嬉皮笑脸道:

  “师兄,同门自相残杀,上报宗门,可是死罪。”

  许若凡明白余继轩身上的淤青都是怎么来的了,不由得感叹:

  “真倔。”

  一旁的铸剑山庄弟子闻言,转头瞥了许若凡一眼,搭腔:

  “啧,这无涯峰弟子也是拎不清,再怎么倔种,现下也不是清理宗门的时候。趁他们忙活,我们可要先进去取剑了……”

  他冷笑一声,也不觉得身旁突然多出一个人有什么不妥,自然而然地说完话,便挥手示意铸剑山庄的人悄悄走入山口。

  “好,你们去吧,”许若凡点点头,朝他们挥了挥手,叮嘱道,“记得脚步放轻点,渊在里面睡着呢。”祂很凶的。

  “知道了,多谢提醒!”铸剑山庄弟子一拱手道,几人悄悄走了进去。

  直到他们又向前走了一段,这名铸剑山庄的弟子才突然回过神来——

  地崖底下,不是只有铸剑山庄和无涯峰两个门派的人吗?

  刚刚是谁……在和自己说话?

  铸剑山庄弟子:???

  那一边,年长无涯峰弟子仍在对付余继轩:

  “同门相残?呵,地崖如此凶险,是你余继轩自己冲动行事,葬身在‘渊’的口中,和同门相残又有什么关系……你们会说出去吗?”

  剑锋一闪,他抬起头,阴冷的目光望向周遭的无涯峰弟子。

  “这……自然什么都是渊干的。”“对,渊干的。”其他弟子犹疑片刻,都移开了目光,装作没有看见。

  年长无涯峰弟子笑道:“明白了吧!”

  余继轩咬碎了一口牙,死死瞪着年长无涯峰弟子,眼睛布满血丝,几乎都要暴突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温润的、不起眼的嗓音,轻声说:

  “师兄,铸剑山庄的人进去了。”

  说话的人,是一旁围观的许若凡。

  年长无涯峰弟子一惊,转头回望,果然看到那些衣袍明黄的铸剑山庄弟子们都没了影,显然是趁着他们内讧的时候,先一步进了山谷。

  余继轩见状,趁机灵活地一扭,挣脱众人的掌控,一溜烟跑了。

  “余……你……这些个趁人之危的!快走!这下可怎么向顾师兄交代……”

  年长无涯峰弟子一咬牙,一跺脚,再顾不得收拾余继轩,匆匆赶着众人进山去……

  “记得脚步放轻点,渊在里面睡着呢。”许若凡望着他们飞奔而去的背影,再次叮嘱。

  无涯峰的人走得匆忙,没人回他。

  希望他们能听进他的话,许若凡想。

  他上前几步,走到一枚巨大的乱石后方:

  “小朋友,问你一个问题。”

  藏在那里的余继轩当下跳了起来:“你才是小朋友!老子已经成年了!”

  他娃娃脸上都是淤青,尤其是最新的巴掌印,最为显眼。

  许若凡顿了一下,从善如流道:“这位……成年男子……你可知道怎么离开地崖?”

  余继轩正要回答,突然眼睛滴溜溜一转,看向一旁:

  “我凭什么告诉你?”

  许若凡:“……”他知道余继轩为什么一身淤青了。

  他也不理余继轩,站起身,扭头就走。

  余继轩不知怎么的,慌了一瞬,叫住他:“等、等等。”

  许若凡回头:“?”

  余继轩目光慌乱地上下搜寻,良久,好像寻见救命稻草,目光落在他的腰间:

  “你、你这匕首我认得,你是个小偷!偷了国师的东西!”

  许若凡低头看了看腰间的匕首:“哦。”掉头就走。

  余继轩两步追了上来:“小偷,你不问我,要什么条件才告诉你离开地崖的路?”

  许若凡:“不问。”

  余继轩:“为什么?你明明想知道,你明明需要它!”

  许若凡:“你会说吗?”

  余继轩:“有什么不能说的,就在……”他顿了顿,看着许若凡,眼里带上一抹哀求:“你得把我也带上去。”

  许若凡:“可以呀。”

  余继轩没想到自己提出的要求就这么被答应了,愣了愣,憋在胸腔的一口气发不出来,居然也就这么化开了。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以往在宗门,他总是那个被欺凌和嘲笑的对象,后来学会了反击,也只是让身上遭受了更多虐待和毒打。

  偶尔有人大发善心帮助他,也是一副同情和高高在上的样子,他最见不得那种模样,好像他是一坨卑微的泥,而对方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仙人,凭什么?

  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这种正常的态度和他说话……

  “这、这是你亲口答应的,如果后来没有做到,我、我要你好看!”余继轩凶巴巴地说。

  许若凡瞥了他一眼,目光扫过他矮矮的个头,瘦骨伶仃的身躯,满脸的淤青,欲言又止半天,终于道:

  “……好的。”

  余继轩心想:他怎会这样淡定,一定是有什么深藏不露的杀手锏,否则他这样威胁他,换做是那些无涯峰的人,早就抽他的大耳刮子了,这人却完全无动于衷的样子……

  他还需小心才是。

  “前、前方有一处地势较缓的坡,我们看了好几日,那是地崖边上最缓的坡,人力可以攀爬,上去之后恰好有一个小村庄,还可以稍作休息。”

  余继轩一边在前方带路,一边用余光偷觑许若凡,生怕他突然暴起,把自己处理了……

  许若凡却没有那么多心思,左右看着,认真记着路:

  “方才我见那几名弟子身上都带着钩索,我们可以就这样空手爬上去吗?”

  余继轩:“只要不怕死,怎么都可以。”

  许若凡扭头看他:“?”

  余继轩凶巴巴地瞪了回来:“怎、怎么,你竟如此胆小怕事?”

  许若凡叹了一口气:“你说对了,我可惜命了。”

  余继轩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那你打算怎么办?”

  地崖凶险,他一人绝不可能原路攀爬上去。

  他需要许若凡的帮助……

  “我得回去了。”许若凡抬头看了看天色。

  “什么?”余继轩是真的慌乱了,“回哪里、回去做什么?”

  “渊生气了。”许若凡静静地说。

  不知何时,弥散在崖底的黑雾,变浓了。

  明明是阳光普照的白天,整个山谷却笼罩在一股阴沉灰暗的雾色底下,眼前静立的青年,也有些看不清了。

  余继轩揉了揉眼睛,看着周围的黑雾:“渊、渊?这黑雾,是渊放出的?”

  许若凡摇了摇头:“不,这黑雾,就是渊。”

  一定是刚才那些进山的人,没有听从他的劝告,放轻脚步。

  渊……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