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继北当初做梦,梦见王家索命,好歹梦见的人影都是半真不真的。

  如今好了,有脸了。一做梦就梦见王二小姐朝自己飘来,脖颈间被割喉的血痕十分刺目,每次一清楚看见,他就一声尖叫吓醒了。

  次数多了,身体都虚了几分。

  庄老太太知道后,心疼得不得了,忙道:“刚过完年,可别是碰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全府上下只许吃素戒了荤腥,又在外布粥行善,又请了老道士来府中驱邪。

  一番折腾下来,庄继北不好也得好了,再折腾下去,他祖母得把他丢到山上的庙里去晦气。

  庄府弄得这么兴师动众,别人家也听说了,一到书院,就听见有人笑道:“我说继北啊,你这两年是不是不太顺,又是落水,又是遇了鬼,你别是犯太岁了。”

  庄继北道:“滚开,你才遇见鬼了!”

  林瑞之道:“可外面都说,就是因为你被鬼附身了,所以才请了老道士驱邪。”

  “我呸!”庄继北一掌拍案,“哪个王八羔子造谣的?”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侯荣,侯荣打了个冷颤,却又不服输,傲慢地抬起下颚,“是我说的又如何?”他到了庄继北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可知道的多着呢。那个女鬼是王家的吧?”

  庄继北猛然变色,陡然起身。

  侯荣按住他的肩膀,“别激动。只要你对我客客气气的,我就不会把你带人去红袖招和你收容朝廷罪犯王二小姐的两桩事儿说出来。”

  庄继北心一沉再沉,怒极反笑:“侯荣,你可仔细点。”

  侯荣大摇大摆朝外走去,“仔细着呢!不仔细怎么能什么都知道呢哈哈哈哈!”

  被人拿捏住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庄继北这么一个脾气大的人,竟然收敛了脾气,不和侯荣作对了,哪怕侯荣主动挑衅,他竟也装作没看见,旁人直道:“真是要改天换地了。”

  林瑞之眼神在两人身上打转,趁空,道:“继北,你是不是被他威胁了什么?”

  庄继北咬紧牙关,心底恨极了,却还要面子,装出云淡风轻的模样。

  林瑞之道:“如果真是,那继北,你得想办法解决,而不是一味忍让。把柄这东西,一旦被人抓住了,这辈子都要被人宰割。如今侯荣只是言语上冒犯你,若是以后嚣张点,对你动起手……”

  “他敢?!”

  “是是是,所以你真的是被威胁了?”林瑞之眉心一跳,果断跟着骂道:“侯荣那小子居心不良,只会使这种下三滥手段!”

  庄继北抿唇道:“你觉得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林瑞之试探道:“给你父亲说?”

  庄继北斜睨一眼:“我找死?”

  林瑞之哈哈一笑:“好像是哦。他有你把柄,你也有他把柄,互相威胁不就得了。”

  “上哪里找他把柄去?”

  “没有把柄,那就制造把柄。”

  庄继北略有领悟。

  他确实被侯荣威胁的有些不耐烦了,总要解决,林瑞之的建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报复计划很快展开。

  当侯荣一次又一次威胁他时,当一次比一次过分时,庄继北照常答应了,随后故作正经地说:“侯荣啊,我们也别打打闹闹了,都长大了,和气点。”

  侯荣狐疑地盯着他,“你还能说出这种话?”

  林瑞之应承:“哎呀呀,都是同窗,何必呢。这样子,我做个和事佬,咱们明天去敬事府吧?敬事府里有去往林郊草场的对牌,我们拿了出来,去草场那边玩,怎样?”

  庄继北配合道:“那边的草场可是官中的,我都没去过几次呢。”

  侯荣心底痒痒,却还谨慎,他忽然冷笑道:“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偷盗府衙的对牌,这可是大罪!”

  庄继北道:“又没说让你偷,我们俩去拿呗。”

  侯荣一愣,半晌猜不透他们俩打的什么主意,但不得不说,很诱人,他动心了。

  他去过的地方不多,一个连庄继北都没去过的官中草场,便是去看一眼都足够他炫耀半辈子了。

  侯荣犹豫再三,还是没抵住诱惑,在林瑞之的几番怂恿下,终于同意了。

  次日他们就去了敬事府,敬事府旁边就是县衙,侯荣吓得要死,眼睁睁看着庄继北和林瑞之翻墙而进,而他守在府衙外面,替他们看着外面来人。

  等了又等,里面一直没有动静,也没见有人要出来,他直往里面瞧,心想怎么这么慢啊!

  又等了好久,只见那边一列人走来,个个佩剑环刀,侯荣心一紧,也顾不上约定了,什么望风,望个屁吧!他可巴不得庄继北被抓住呢!最好抓住了直接送进大牢!

  侯荣忙跑开了,不过他跑的再快,那边的左校尉也瞧见了,微微蹙眉,问了句:“侯家人?”

  话声刚落,一旁的副将就惊道:“走水了!走水了!!”

  火光四耀,硝烟弥漫,府衙内一处房屋被大火点燃,一阵呼喊声起。

  庄继北和林瑞之从墙上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灰尘,庄继北奔过去,一把抓住侯荣的后颈,笑呵呵道:“跑什么?”

  侯荣见鬼似的表情!

  庄继北道:“呀,里面着火了,不会是你放的火吧?”

  侯荣大惊:“放你娘的屁!才不是我!是你是你!”

  “行行行,是我。”庄继北摊开手,笑容渐深,“不过有谁信呢?刚才你是不是遇见府衙的人了?他们看见的是谁?是你还是我?”

  侯荣此刻才知道自己中计了,怒吼道:“庄继北!你信不信我把你……”

  庄继北一拳砸了上去,侯荣直接倒在了地上,庄继北活动着手腕,冷笑道:“还准备威胁我?嗯?如今要论起来,你犯的罪可比我大多了,我私藏命犯,最多杖刑,严重点也就是个充军发配。你呢?你纵火可不一样哎,好像是要了命的死刑呢?”

  侯荣脸色惨白,身子颤抖,“你……”

  庄继北俯视着侯荣,淡淡道:“轻重你知道。若是我的什么事情被传出去了,我只当是你说的,我要完蛋,你也别想活着。听明白了吗?”

  侯荣吓得魂不守舍,只能应声点头。

  庄继北道:“滚。”

  对方连滚带爬地赶忙跑走了。

  庄继北松了口气,看向身旁林瑞之,林瑞之面色发白,顺着林瑞之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边树影斑驳下,站着一个身影。

  庄继北愣了下:“……温从?”

  ……

  “那个孽障呢!?”

  一声怒吼从书房内传出,在场之人无不抖了激灵。

  随后就见庄父怒火冲天地踹开门,朝外就去了,庄继北被私卫捆了来,扔到院子中央。

  他发誓,他这辈子还从未见过自己父亲如此凶厉的模样,庄父四处寻找,从一旁小厮手里将马鞭抢了过来,猛地一下,狠狠抽在了庄继北身上,马鞭尖端划过庄继北的脸颊留下一条狰狞血红的痕迹。

  庄继北慌了,哑声:“父亲……”

  “你不许叫我父亲!我没你这个儿子!”庄父怒喝,他提着庄继北就去了祠堂,等到了祠堂一把将人丢下,怒斥道:“今日我们就在祠堂,在祖宗眼下,断了关系!我没你这个儿子,你也不是我庄家人!”

  庄继北眼睛通红,身子发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父亲!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祠堂之地,颇为肃穆,下人们不敢冒犯进来,但在外面已经跪了一地了,纷纷替庄继北求情。

  庄父却不留情面,厉声道:“谁替他求情,就将谁立刻发卖了!谁若是敢给老夫人传话,即刻杖毙!”

  说完,扬手就是一鞭子抽在庄继北背后,怒道:“你好大的胆子!如今敢火烧官府!日后还有什么事儿是你做不出来的?!”

  又是一鞭子,皮开肉绽,血肉横飞,“你是不是非要让整个庄家跟着你一起被诛了九族你才乐意!?”

  再是一鞭子,下手极狠,后背的衣服都被唰一下刺烂了,庄继北疼得踉跄一下,趴在了地上,闷出一口血,但庄父根本不停手,庄继北一度怀疑是不是对方今天真要把自己打死在这里。

  人快死的时候,要么怂的要死,要么胆大的要死,庄继北就是后者。他握紧拳头,满眼血丝,怒道:“你不用打死我!我早就该死了!省得碍眼!你只知道我去放火,你只知道我做了错事,你永远只出现在要打我的时候,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

  庄父愣住了,执鞭的那只手抬起,颤抖着指着他,“你重说一遍!”

  “我再重说一百遍也是这句话!”庄继北手撑在地上,勉强从趴着的姿势换成了半跪的姿势,“就像是当初,我落水,你有问过一句吗,你哪怕只问一句,我也会告诉你我根本不是落水,我是被人推下水的!我就该死在那次,多好啊,这样我也不用和侯荣争锋相对,被他处处威胁。”

  外面的丫鬟已经哭成一片了,哭诉道:“少爷您快别说了!”

  “说!我为什么不说?!”庄继北冷冷道,“您也不用觉得我只做了这一件大逆不道的事儿,我做的事儿多了去了,我带人去过红袖招,我还救了王家二小姐,只可惜没救成功,人被暗杀了,是不是您杀的啊,不然还能是谁呢,还有谁像您一样心狠手辣要灭了人家一族呢?!”

  庄父站在原地,浑身抽搐,急火攻心,连一句话都没说出来,突然,直直地后倒了下去,脑袋和地面碰撞时,沉重地一声!

  庄继北愣住了,惊恐道:“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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