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遂离开公司的时候, 已经是深夜了。
上车后他又透过后视镜看向公司,练习室的那层楼依旧亮着灯,整栋楼在夜色下显得有些虚幻, 在疾驰中越来越远,直到被其它高楼遮挡,消失在温遂的视野之中。
“高远, ”温遂收回视线,“等这几天的演唱会结束, 你就回你原来的岗位去吧。”
“啊?”高远一愣, 随即才明白温遂的意思,“需要的话, 我明天把合同拿过来, 或者联系一下公司的法务部。”
温遂却摇了摇头, “不用,你直接回去就行。”
“那这边……”
“我想自己解决, 如果需要的话,我会联系你的。”
高远莫名其妙感觉到有点欣慰, 心想着如果秦言在, 他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温遂从来都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等温遂回了家,才发现秦言还在客厅坐着, 手里端着杯子,虽然已经换上了家居服,但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他在等温遂。
“哥。”
温遂打了个招呼就准备上楼,余光看到秦言放下杯子, 就知道他要对自己说什么,于是停下脚步, 主动说道:“我今天告诉高远了,等演唱会结束,就让他回去继续给你当助理。”
秦言手微微一抖,面上看不出来什么异常,依旧非常从容地对温遂说道:“这么突然?”
“嗯,我不需要了,”温遂说道,“这段时间他各方面都做的挺好的,也帮了我很多,如果你是想让他锻炼锻炼,那效果应该不错。”
“温遂,你……”
“今天你来彩排现场了吧。”温遂打断秦言。
秦言微微皱眉,没承认也没否认。
“你是我亲哥,”温遂说道,“裹得再严实我也能认出来。”
“我去见见世面,看他一个小娱乐公司的总裁能嚣张到什么地步,今天也算是开了眼了。明天的正式演出,你好好做好自己的就行,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用管。”
“会发生什么?”温遂反问道,“哥,你今天去现场应该不是去看热闹的吧。”
“总之,”秦言深吸一口气,眼神有些复杂的情绪,“好好表现。”
温遂看不明白,但总觉得他意有所指。
第二天,一切都像安排的那样紧锣密鼓地进行,光是舞台服装就有好几套,中间穿插着几人的solo舞台,和各种组合的“小分队”。
流程单拿给他们的时候,温遂正在做造型。
额前柔顺的头发被撩起,露出清晰的眉眼,又因为喷洒发胶被挡住些许,造型师还是程诺,一边弄一边问温遂:“你要不要染个头发,像时舟南那样?”
温遂睁开一只眼,那张单子映入眼帘,却被他一扫而过:“他染头发了?”
“嗯啊,”程诺随口说道,“你待会就知道了。”
晚上的演唱会现在才染头发,似乎有点太晚了。
“我就不染了吧。”温遂说道,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染过头发,就好像他很少做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一样。
“也行,你这样也好看。”
程诺还在摆弄,突然有人敲了敲门:
“程诺,你过来一下。”
温遂透过镜子看过去,是关芮。她的表情不是非常明朗,带着点担忧落在温遂身上。
“我这忙着呢,干啥?”
“我来,”关芮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那边需要你去处理一下。”
程诺一脸莫名其妙的,这造型师都是人手一个,除了温遂还有谁需要她去?
“有神秘嘉宾?”
关芮半推着将程诺轰出去,一边说道:“你去看就知道了!”
温遂拿起那张节目单,一看才发现,加起来一共有半个小时的空白时间,打着问号。
温遂的solo之前,也有这样一段问号时间,时长和他solo的时间一模一样。
他们彩排的时候没有这个环节,整个流程加起来也才九十分钟,这么一加,再算上互动时间,居然有两个多小时。
多出来的时间,温遂很难不和杨星悦扯上关系。
再想到昨天秦言的那个眼神,温遂想到了什么,突然抬头看向关芮。
关芮对上他的眼神后心里一颤,匆匆错开了视线。
可是温遂没按她预想的那样问嘉宾,而是问:“时舟南的头发染了什么颜色?”
关芮稍稍松了口气:“红色,正红色。他的头发剪短了,漂过之后染的,希望这两天演唱会不要下雨,不然还会掉色。”
关芮不知道温遂听进去没有,因为那双一直很亮的眼睛此刻似乎有些暗淡无光。
“我solo的时候,能不能不给我用发胶,就这样。”
“当然可以啊,你待会和程……和我说就行。”
很快就到了晚上。
其他几个人都在后台见过面,围着时舟南的新发色和新造型聊得热火朝天,温遂却一直在自己的化妆间,一门之隔听着他们聊天。
“队长,你把头发剪短也太帅了吧,这外面小姑娘不得疯啊!”
“这颜色真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伤不伤头发啊?”
温遂一直安静地听着,始终没有听见时舟南的声音。
等到差不多候场时,外面才安静下来。
温遂把手放在门把上,刚拉开门,门就突然被人闷闷地敲了两声。
温遂下意识松了手,门却已经顺着力开了。
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而是一头红发的时舟南,红的甚至有些扎眼。
时舟南似乎也没有什么要说的,见门开了就转身离开,仿佛只是为了履行队长的职责,才敲门提醒被遗落的温遂。
温遂深呼吸几口气,才关上门出来。
按照彩排,他们每个人都有对应的升降台。当温遂站上升降台的时候,他已经能透过耳返听到外面粉丝的尖叫声。
可是这次和以前不一样,温遂的内心没有一丝波动,甚至没有一点兴奋的感觉。
明明当初是那么坚定选择的一条路,到现在却变得一片狼藉。
温遂看向离他不到五米的时舟南,低下头,苦笑了一下。
脚下的升降台一动,眼前的黑暗被明亮刺眼的舞台灯光取代,温遂看到台下亮着的应援灯,一直蔓延到高处,点亮了整个场馆的每个角落。
晃动着的光点,就像是星星。
那些莫名其妙“售罄”的票,却真的有人坐在那里,他们手中的应援灯还晃得格外整齐划一,就好像某种奇怪的团建活动。
没有时间多想,开场舞的前奏很快就响起。
这是一首节奏感很强的舞曲,作为热场再合适不过,在这之后他们将一首一首表演新专辑的歌曲,再穿插着他们的solo。
温遂的solo在最后一个,前面还有一段问号时间。
音乐总有种神奇的力量,能让温遂立马从胡思乱想中摆脱出来,全身心地投入表演。
在音乐鼓点和应援声之中,温遂听到台下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此刻他终于拥有了出道的实感,只不过在舞台互动中偶尔会对上时舟南那双冷漠的双眼,不断让他冷静下来。
前半场的“问号时间”,并没有什么神秘嘉宾,只不过是穿插了一些互动和游戏。
轮到时舟南的solo舞台时,温遂回到后台,径直走到导播处,把工作人员吓了一跳。
温遂只说:“我看看。”
时舟南跳舞时有种很特别的感觉,力道和发力方式都很有辨识度,对肢体的掌控也很到位。
可是此刻温遂静静地看着他,像个脱离漩涡中心的局外人,也没有了第一次看他跳舞时的那种澎湃。
跳舞好的人,世界上有千千万万。
让温遂觉得他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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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是那个打破常规,从不循规蹈矩的行为方式。
可此刻经过了这些事,温遂抛下这些,突然发现时舟南也没什么特别的。
哪怕他一个动作就能引发台下的一片欢呼,也能勾起某些人的汹涌的情绪,可是温遂看着他,就好像在看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一曲结束,时舟南拿起话筒,突然对台下笑了一下。
“还有些时间,我们叫一位幸运观众上来吧。”
这是彩排中没有的环节,温遂微微皱了皱眉,看着导播把镜头移向观众席。
就好像是早就安排好的一样,镜头停在某处,大屏幕上出现一张熟悉的脸,一张经过妆造的脸。
台下的尖叫声混杂着诧异,温遂像被人泼了一桶凉水,一丝一毫也移不开目光。
原来那些打着问号的地方,是留给神秘嘉宾的。
原来程诺被叫走,也是因为这个。
秦言也好,魏立新也罢,应该早就和杨星悦达成了合作,导播和工作人员,没有一个人表现出了诧异。
说白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被瞒着的只有温遂一个人。
这就是他们一直在谈的合作。
而没有人记得,在最开始的演唱会策划中,在时舟南solo的互动环节,被叫上来的应该是温遂。
和他一起跳舞的也是,一起站在舞台上的也是。
但此刻温遂才明白,他从来不属于这里,他从来不是什么特别的存在。
他只不过是某个人的影子,某个人的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