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仨大男人聚在锅边，吃着这个冬天不知道第几顿饺子。
王军看着盘子里煮技不够好呕出馅料的饺子，眼睛都直了：“又是韭菜馅？”
“韭菜鸡蛋不好吗？”冯纯下意识反问，“那下次韭菜牛肉？”
王军看到我同样茫然的眼神，什么也没说，老老实实下筷子。
冯纯享受地嘬着饺子，我笑不出来。因为我只能吃两个，剩下的时候尽是鸡胸肉生菜沙拉，苹果都算是奢侈享受了。
是的，爱豆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今年春节，也是我大学毕业后第二个春节。去年这会儿还在跟冯纯住在小破阁楼，俩人煮着素食饺子，一人一半，边吃边处理选秀事件余波，为下一顿饭能不能吃上发愁。
意识到时间流逝，是我吃着饭翻看《回家》评论的时候，除了邢露组织的气氛组——我想就我微博动态一千多一点评论，该是组织不起来过万单曲评论点赞的，控评就更让人尴尬了——剩下的评论，成为了一些过节期间的消遣。
有嫌歌曲曲调太平的，有觉得歌词还不错的，有书写回忆的，也有展望未来的。评论区变成了小小的信箱，寄存着遥远不知名的人们的喜怒哀乐。
我是见证者 ，也是歌唱者。
想到这个，感觉心里很骄傲。
或许是在节日氛围浓厚的日子里发歌的缘故，主题为陪伴和成长的《回家》成绩格外好：
发布后一度占据实时第一，虽然后来缓慢下落，日榜平均没跌出前30，带着之前发布的《独白》从榜单外上升到前90，《Spark》上升到前80，算是非常不错的变动了——有收听就有收入，赚钱不好吗？
冯纯却唉声叹气的：“要是能打歌就好了。”
春节期间所有打歌节目都变成前一年经典Live集锦，榜单虽然也根据排名给出，但关注度大不如前。唯一值得高兴的就是没拿到奖杯，损失不至于更大。
“说得就好像你能拿似的。”远程监督我们的邢露不住地白眼。此刻她人在夏威夷，喝着橙汁，晒着太阳，好不美哉。
所以说，什么都做不了的我们三个大男人，一直到除夕，都在家里吃喝拉撒，什么都没干。出生以来难得不需要焦虑地清闲。
对我或许还是有的，比如，每天看着新闻，底部字幕时不时流过一行Peak9彩排的消息：第一轮、第二轮、第三轮、第四轮……
Peak9情人节专辑《音乐盒》，一人一支单曲，空降前几后迅速按人气分布的收听度，洹载的《白日梦》和徐嘉俞的《唯一》挂在第一第二……
第五轮彩排。
洹载忙，睡得都很少，本来每天都要打电话的习惯，就没那么频繁了，变成微信互相留言。
我很闲，闲得抠脚，也很想他，总不至于因为无聊跑去添乱，只好每天按照榜单琢磨别人家的编曲结构，为剩下几首歌的作曲做准备。
乃至今天是除夕前夜，第二天就是现场直播了，洹载没发任何消息，其实很正常，对吧？
我翻了翻我俩的对话，吃了没，吃了啥，干了啥，几点睡，累不累……
非常日常，有问必答。
电视采访见到，虽然每次答记者采访的都是队长，他在后面当背景板，看着神采奕奕。
话筒冷不丁递到手里，听完主持人问“有什么祝福送给大家吗”，他也只是嘴角含笑，中规中矩地答“希望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平安健康”，就没事了。
嗯……
不然呢？
我很快被自己作的基因敲醒，手指从通话键移开。
好险，差点成为恋爱关系里没事找事的类型了。
我赶紧跑去榜单，看自己的歌下滑趋势清醒清醒。
清醒着又开始扎心了。
啊，音乐的神，赐予我力量吧。
亟待编曲的《Start Up》、《This is Love》、《Power Up》、《About Me》，一个都写不动啊！
完全！没有！思路啊！
为什么我们预备3月发专辑啊！2月眼看着过去三分之一了，而我！
焦虑情绪开始作祟，我在沙发上缩成一团，冯纯瞅我情绪不对，叫我打牌，我无动于衷；王军主动把遥控器递给我，我百般推辞。
如果得到的赞美不与实力相匹配，期待就会成为一种负担。
我焦虑地开始循环日榜、月榜、年榜前十，试图通过分析竞品优劣来为自己找点改进的思路，然而，越听越挑不出毛病：
是了，一个成熟的作品必然在每一秒都经过精心雕攥，我这个刚入门的初学者，傍着行业大流混口饭吃就不错了，还想怎样啊……
我难过地倒在沙发上，手机也从手指滑落，视线无意识落在电视机前，右下的角标显示着《青春战记》。
这一幕恰好是青春被安然饰演的男二纠问偷窃的事情。
王军和冯纯看得津津有味，还分享着一袋薯片。
……
羞耻心爆炸。
我飞速爬起来换了频道，哭笑不得：““你们能不能看点好的！大过年的！”
“我觉得剧情挺好看的。”王军发表观后感言。
我诚恳地看着同样诚恳的王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剧情好是编剧的功劳，运镜好是导演的功劳，完全没有安慰到我，谢谢你。
“也没很拉啊，你在不好意思什么。去年播完不是还有电视剧提名吗。”冯纯嘬着摸过薯片的手指，若有所思，“或许我还是应该给你接那么一两个小剧的，就纯网剧，谈谈恋爱，盗盗墓啥的。”
“谈恋爱就算了吧。”我虚着眼睛瞅冯纯。
“啊呀有人打算守身如玉了是吧。”冯纯虚着眼睛瞅我。
“那咋整，按照现在行业规则，炒CP，让别人把注意力都放在我的现实恋情上，然后我和他的事情再露馅？我这小事业无所谓啊，干不了娱乐圈，回家帮我爸妈开饭店，赚的还多；他怎么办，一个个天价代言费，违约金不会少，没赚多少全再赔进去，恋情曝光以后再接不到工作，负债生活啊。”
“诶哟，没进门就给李洹载算上账了，你可真贤惠。”
“这不就是可预见的风险嘛。”
“我就那么没脑子啊？按照你拍过抗战剧的背景，我在瞅犯罪破案、军旅类型的，这类型有感情戏也就有在男主角身上，你进去也就是当个男三四五六的。”冯纯感叹着，“我最近打听消息，还挺奇怪的，这类型的男演员怎么就那么多，咱们小时候看过的男演员们现在还在活跃，人员流动还挺小的……国际拿奖的影帝们竞争男一男二，你等个十几二十年才能轮上主角……反正，我想想办法罢。”
“我好难受，我写不出来歌。”我哭丧着脸跟冯纯坦白。
“你这便秘脸，谁看谁能不知道。”冯纯乐道，“哪个写不出来？”
“除了已发表之外，全都。”
“……”冯纯瞪大眼睛瞅我，“那《回家》怎么写出来的？”
“那是在田叙家，田叙让我写，我就分析了几首春节气氛组歌曲写出来的。”
“那你现在不能分析你的竞品写吗。”
“这就是问题了：春节气氛歌曲结构是很简单的，但现在流行的作曲复杂程度也好，编曲风格也好，难度完全是之前的百倍。就是你不能拿着2020年的歌去跟1920年的歌比较，进步太多了，我……”
冯纯突然笑起来，格外蔫坏。
“你笑啥。”我不满地问。
“李洹载几天没给你电话了？”
“呃……也就三天，你问这个干啥。”
“去给他打个电话吧。去吧。”
我被冯纯站着油星的手赶回我的房间。关上门我坐在窗户边，小院子蓝天白云绿草绿树的，心情更不好了。
我要打吗？
不对啊，我不能打啊。他可是在忙春晚啊。微信聊天还不够吗？
可是。
可是我好想他啊……
我终于对自己承认这一点，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了，羞愧难当。
为了这点惦念就没事找事，于理怎么看都不合适。
于情吧，就……
不是，我们复合才几天啊，就这样异地了。
见不到人，听个声音还不行吗。
所谓的情侣不就是互相理直气壮随便浪费对方的时间吗，不然我们客客气气地干什么，做朋友吗？
我稍微有点底气了，也不是全有。
我总归还是想看看洹载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面对的问题当然是我自己得处理的，这毫无疑问，我就……
就闪个电话过去，等五秒，我自己挂掉好不好。
既能表现出我的重视，又不浪费他的时间。
如果他问我打电话干什么，我就回答，按错了。
这样就好了吧？
完美的解决方案！
于是我信心满满地，打开我俩的对话界面，开开心心按下视频通话，看着秒表走，心里像是被充值了一样，1、2、3、4、5……
0？
我刚按下挂断键，就意识到，洹载接了！
他接了！
怎么办，我这怎么解释，我……
我还没想好怎么打字，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我飞快冲进洗手间梳了梳头发，然后清清嗓子，就倚着床头——期间一不留神脚趾撞上床角眼泪都快给我疼出来了——佯装本来在睡觉，手指按下接通了。
视频里洹载穿着休闲装，背景像是在酒店，两个单人床，地上随处乱扔着男装卫衣和休闲裤，甚至我看到了袜子。
救命……洹载跟谁一起住啊？这么不讲究，洹载还是喜欢整洁的，乱七八糟，他肯定看不惯，之后就成为义务保洁什么的。
“谁跟你一个宿舍啊？”
“中午好。”
我俩几乎同时开口，意识到这一点，我们都笑了。
“原来打电话是想查岗啊？”洹载笑着说。
“哎，不是，我……你可千万别给他收拾啊。这么邋遢的男人肯定找不着对象。”我迅速转换话题，提醒也是发自真心。
“Jeffery跟我一个宿舍，你也知道他，习惯了。”
“我就说队里喜欢穿得花里胡哨的应该也只有他。他去哪了？”
“去吃饭了。”
“你呢，你吃了吗？”
“没什么胃口，提前回来了。”
“为什么没胃口？哪里不舒服吗？还是要上台了紧张？别太紧张，春晚而已，你就想成那种普通的演唱会，甚至还不如演唱会，表演好不好，台下的人甚至都不会在意的……反正，保证身体，好吧？”
洹载只是笑。
我紧张地看一眼我的窗口，没什么异样，这才问洹载：“笑什么嘛。”
“这是复合之后你第一次你主动给我打电话。”
“哦，你是想说，每次都是你打，我不重视你。”
“不，我是想道歉。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忙，起码比巡演轻松，跟你打电话的时间还是有的。但是我一个也没打，就是想赌，赌你会不会主动打过来。在你打来之前，我已经盯着手机有十分钟了。”
“你赢了，所以开心？”
“正相反，我输了。本来能跟你打三个电话，现在只得到了一个，亏大了。所以我在笑我自己，得不偿失。”
“讲道理吧！李洹载！我不主动打，不是因为我不想打，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打给你合适。你比我忙多了啊，我不想给你添乱。”
“讲道理吧，吴樾。我的时间，都是你的。”
他的眼睛里有光芒，瞳孔映着手机屏幕，我如此清晰地看到他的笑容，却暗自跟那块屏幕吃醋。
我好希望他眼里只有纯粹的我，而他笑的时候，我能亲到他的眼睛，嘴角和脸颊，让他永远像此刻这般快乐，让他的幸福永不落幕。
我输了，尽管我早知道。
我故意提高音量：“你完了！李洹载！我不管了，只要我想你我就给你打电话，不管你接不接得着。”
“现在哄我说得好听，到时候怕不是一个都没有，我等也等不着。”
“怎么可能！我现在听歌也在想你，不听歌也在想你，写歌时候想你，拖稿时候也在想你。三月就要出专辑了，我一段曲子都写不出来，我肯定有问题，但我觉得你也有责任。我好想亲亲你啊……为什么你亲起来那么甜呢？”
被我抱怨着他本来想说点什么，听到最后一句，洹载笑起来，好像什么都忘了：“攒着吧，我很快就回家。”
我像个得寸进尺的怨妇：“什么时候？”
“帝都这边除了春晚还要跑两个台，最快生日会之后就回魔都。”
“生日会也在帝都吗？”
“嗯，赞助商在这边，日程安排，两个小时直播聊天，带切蛋糕。主要是跟粉丝聊天，是时候放点消息出去，告诉他们Peak9解散之后我要退出娱乐圈吧。”
“你决定了？”
“嗯。”
“生日那天？”
“你想约我？”
想了想我还是识大体地回答：“粉丝很重要，你的职业规划也很重要。这样安排很合适，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计划了。我们还能一起过很多生日，别说生日，还有节日呢，对吧？”
洹载认真地说：“年底就解散了，等等我。”
心脏那里奇怪地充盈起来。
第二次了吧，他对我这么说。
生怕我会跑一样，然而该紧张的难道不是我吗？
但不知为何，我一点都不紧张。
他给的安全感太充足了，我简直该提醒自己，不要恃宠而骄了。
“洹载，你说，要是我早知道我会这么喜欢你，我是不是该在节目里就对你下手？我是说，把你拐带在洗手间里，亲亲抱抱，上下其手，爽完再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然后镜头里都是你默默看着我，小媳妇似的，那种娇羞啊，不好意思啊，但是还惦记我。”
“在你看来，你没这么做吗？”洹载乐道。
“我什么时候对你有非分行为啦？”
“我觉得CP粉有一点没说错，你哪是单纯，你就是单纯没良心罢了，撩完就忘。”
“真的有过吗？”我搜索脑海里的过往，什么都想不起来。
洹载不答，只是笑。
酒店门突然刷开，Jeffery声音进来，我们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摆摆手，就把电话挂了。
这下开心了，我蹦蹦跳跳下楼搂把吉他回屋，摸着琴弦，看着阳光，忽然就有了新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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