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医院是西区规模最大的私立医院,总建筑面积超过十万平方米,修得跟园林似的,植被环绕。
由于昂贵的收费体系,人烟稀少。
付斯怀很快便找到了住院部第四层,向前台护士咨询:“请问患者隋烨在哪间啊?”
很明显护士对这个名称有印象,都不需要检索就知道具体病房,只是盘问道:“您跟患者的关系是?”
付斯怀突然觉得这个问题还挺难答。
“呃,暂时的,配偶?”他说出来都感觉字烫嘴。
护士狐疑望向他。好在付斯怀是个准备充分的人,熟练地打开微信收藏夹,沿着界面翻下去,在身份证、驾驶证、医保卡等截图后成功翻到结婚证截图,顺从展示给护士看。
“喔喔,”护士将信将疑,替他指了路,“走廊右转,408病房。”
还没走到底,付斯怀就听见压低的争执声,转头一看,蒋助理正与一花衬衫男生纠缠,两人共同拽着一箱保健品,箱子随着推拉的动作前后摇晃。
听见脚步声,蒋助理回头,表情如同涸鱼得水:“付先生,您到了。”
花衬衫闻言也转过来,露出一张秀丽的脸,疑惑地注视着付斯怀。
蒋助理当即放开手,快步走到付斯怀身旁,向花衬衫介绍:“这位是付先生,是隋总的配偶。”
虽然语气是一贯的官方,但不难听出配偶俩字下了重音。
花衬衫似乎有点懵,眼神围着付斯怀上下漂移,嘟囔着:“啊,隋总真结婚啦,我还以为......”
“是的,千真万确,如假包换,童叟无欺,”蒋助理没让他把话说完,“如您所见,隋总有家属贴身照顾,您不需担心,心意我会替您转达的,请回吧。”
花衬衫还没收回目光,看得付斯怀有些尴尬。
半晌对方终于妥协:“好吧,那蒋助理,那部片子的事儿......”
蒋助理对答如流:“工作上的事情等隋总醒了我会一一向他汇报的。”
花衬衫走远后,蒋助理似乎松了口气,带着付斯怀往里走去。
“刚才那位是?”付斯怀没忍住好奇心。
蒋助理有些诧异:“一位演员,他主演的片子这两天刚好上映,您没见过?”
付斯怀尴尬道:“抱歉,不怎么去电影院。”
“没关系,不需要在意。”
推门前蒋助理停顿了下,右手扶着门把手,向付斯怀叮嘱:“殷女士在里面。”
付斯怀从记事起就听过殷谣的名字,父母还在时,家里还放着几盘殷谣的盗版光碟。那时候电影院门票还是五块钱一张,门口粘贴着纸质海报,殷谣浓妆艳抹的脸印在上面,一张兼具美艳和故事性的面孔,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作为母子,隋烨跟殷谣上半张脸很相似,尤其是眼睛的弧度,注视人时会显得格外深邃。不过青出于蓝,殷谣看起来还要高傲两分。
今天殷谣穿了一身浅蓝色的长裙,带了个墨镜,闻声回头,表情在墨镜底下看不清,但语气不耐:“怎么这么晚才来?”
这是付斯怀第二次见殷谣。
他拘谨地回答:“前两天在出差,刚下飞机。”
好在殷谣也没多为难他,转头问蒋助理:“门口那人打发走了吧?”
“已经劝回去了。”蒋助理颔首。
“两天来了三拨人,这消息比CIA传得还快,”殷谣嫌弃道,“要不是我在这,这病房都快成试镜片场了,就为了几百万的投资,真能见缝插针。”
付斯怀噎了下。
几百万,对于普通人来说,别说见缝插针,铁杵磨成针也不在话下的。
蒋助理安抚道:“我们会再跟护士站沟通下秩序问题。现在付先生也到了,您有事可以先走,这里我们处理就好了。”
殷谣正有此意,伸手拎起她的爱马仕:“正好,我还要去赶个饭局。隋烨半小时前醒了一次,刚换了点滴。”
殷谣推门而出,房间内只剩付斯怀与蒋助理两人。
付斯怀终于有空开口:“所以他是什么情况?”
“双韧带断裂,多处骨裂,右臂骨折,轻微脑震荡,”蒋助理向付斯怀交代,“之前在国外因为太肿胀无法手术,因此联系了私人航班接隋总回国,两天前在这家医院完成了手术。”
付斯怀听着症状露出了震惊脸:“......复仇者联盟打到新西兰去了?”
“只是滑雪事故而已,”蒋助理非常职业化地回答,“并且据我观察隋总应该更喜欢DC。”
这位DC爱好者目前是一副被蝙蝠侠暴打过的模样,右腿被支架固定在床侧,右臂也被缠得严严实实,除此之外身体的其他部位也有细小伤口和淤青。
“滑雪能滑成这样,”付斯怀不解,“这是被雪滑了吧?”
蒋助理无视了他后半句吐槽,替他的老板解释道:“隋总在卓越山滑雪场滑了高级道,中途因为不幸从雪道气垫飞出坠落而受伤。”
付斯怀小声总结:“太不自量力了吧。”
蒋助理侧身而问:“抱歉,没听清,您说什么?”
付斯怀清清嗓子:“太不幸运了吧。”
不知道是伤残的缘故,还是这段时间隋烨过得不太好,一个多月没见,付斯怀觉得他瘦了不少。手术后胡子没刮,虽然五官还是好看,但好看得不那么有距离。
“总有不可避免的意外情况。”蒋助理依旧客套回答。
付斯怀不置可否,只问道:“他还会在这躺多久?”
“根据医嘱至少还会住院两星期,之后视情况进行复健工作。”
付斯怀斟酌着:“这两个星期我都要在这里?”
“刚才的情况您也看到了,至少前几天希望您能尽量在医院陪护,后面隋总醒了或许他有额外安排。”
蒋助理语气无比自然,似乎一个月前递给付斯怀那封结束关系的协议从未存在。
不过付斯怀也还算理解,在他的视角里,付斯怀能进这间病房应该是某种恩典——毕竟门外还有很多求之不得的人。
大概在这个社会里,除了付斯怀,大部分人都明白人情是凌驾于单纯的利益关系之上的。在高位者陷入困境时争先恐后地拉一把,被挑中的那只手之后总能捞点好处,只要付斯怀能利用这次机会尽心尽力伺候好隋烨,等他康复后哪怕没有感情也会有点情分在,他与付斯怀之间总会多一些微弱的羁绊。
任谁看都是一次良机,但付斯怀却一心想当绝缘体。
不过殷谣前脚刚走,付斯怀再怎么也不能立即抽身,想了想只能委婉道:“那等他醒来之后再说吧。”
隋烨卧病在床,但千里影业的项目并不会搁置。蒋助理向付斯怀交代好注意事项,比如伤口护理,防止神经受压,之后也急匆匆赶回公司。
蒋助理走后,付斯怀接到了杨铮的电话,质问他为什么还没回家。
“隋烨滑雪摔成重伤了,”付斯怀解释着,“我在医院守着,你下课了就自己收拾收拾睡觉。”
杨铮对此非常不满:“他受伤关你什么事。”
付斯怀噎住,想了想回答:“......好歹夫妻一场?”
“你骗骗别人也就算了,”他听见杨铮似乎不屑地笑了声,“跟我就没必要了吧。”
付斯怀不想再搭理他:“明早记得调闹钟。挂了。”
挂掉电话,病床上传来一阵动静。隋烨似醒非醒,小幅度地弹动了两下,又因为四肢受限恢复了原状。
他眉心皱了起来,原本好看的五官拧巴在一起,好像梦见了什么,整个人显得急躁。
付斯怀突然有些出戏。
要在电视剧里,少爷们此刻该是看见了自己的爱人,或者眼前轮播一些回忆,然后在一个急速下坠的镜头后骤然清醒,回到现实,面对着床前的亲朋好友,恍惚念出自己爱人的名字。
可惜现在病房里只有自己,一个他当初结束关系都懒得亲自来说的人,也不知道隋烨醒后会不会生气。
看着隋烨表情愈发难受,付斯怀叹了叹,轻轻拍在他左臂上:“怎么了?醒醒。”
然后下一秒,付斯怀看见隋烨睁眼,的确是茫然的双眼,有气无力转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但却准确无误地念出了他的名字:“付斯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