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慕璘风“胆大包天”地回击了年轻男人后,餐桌上的氛围又再次变了变,眼神交汇间,众人心思各异,但并没有谁和年轻男人一样开口讽刺或是出声打圆场。

  全场除了任兆钧以外,就只有坐在他身边的那个中年美妇人气度最为沉稳,在年轻男人因为慕璘风的回应而吃瘪之后,她便放下手里的刀叉轻声斥了一句:“延英,说什么呢?难道这就是我教给你的待客之道?”

  而后,她便转向任敬和颜悦色地说:“延英这孩子从小给我宠坏了,说话一向无遮无拦,你别在意。对了,你叫任敬是吧?你应该比延英要大几岁,这儿年龄最小的就是延英和他妹妹了。”

  任兆钧也道:“嗯,今天人还不齐,你大哥到外地看病去了,其他人我先给你介绍一下吧。这是延英和他的龙凤胎妹妹延兰。”

  任延英只是哼了一声,反而是坐在他身边的一个齐刘海的少女应了一声。

  “这是你二姐延玉和三哥延东。”任兆钧又道。

  慕璘风也顺势看过去,就见任延玉一副淡淡的样子,面上看不出来是什么情绪;任延东虽然看似礼貌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但也并没有掩饰自己眼中流露出来的不屑之意。

  看来这一家子都不好对付。

  任敬也不卑不亢地和他们视线交汇,说实话他并没有把任兆钧的介绍放在心里,所以压根就没记住谁叫什么名字,“说吧,你今天把我叫来究竟是想干什么?”

  这时任延东也开口了:“任敬,爸他也只是好意请你来我们家吃饭而已,你为什么一定要把他想象成是别有目的呢?老实说,因为大哥身体不好,经常需要到外地去看病,其他人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所以我们一家人其实也很少团聚。爸是个传统的人,觉得家人就应该欢聚一堂,儿女就该承欢膝下,这才想要找你叙叙旧,这种心态莫非很难理解吗?”

  看着眼前那张和任兆钧有七八分相像的脸在夹枪带棒地说着这些话,慕璘风忍了好久才勉强忍住了开口的冲动,低头用喝水的动作掩饰自己的白眼。

  叙旧、待客之道、请你来我们家......除了任兆钧以外,他的妻子儿女简直话里话外都在表明界线。

  虽然他知道任敬绝不可能认祖归宗,但也不由得因为他们刻意排外的话语而怒不可遏。

  那边任兆钧瞥了任延东一眼,似乎有些不满他的自作主张,但也没有开口训斥,更没有明确回答任敬的问题:“先吃饭吧,饭菜都凉了。”

  于是饭桌上又恢复了默然,除了偶尔响起来的刀叉碰撞的细碎声音之外,偌大的餐厅安静到几乎连针掉落在地也能听见。

  任兆钧既然都已经这么说了,任敬也不再问什么了,索性和慕璘风一起享受起了美食,甚至旁若无人地给慕璘风剥虾。

  一边吃着任敬给自己剥的虾,慕璘风一边用无辜的眼神望向怒视着自己的任延英,见对方朝自己翻了个白眼后就愤然移开了目光,差点没有绷住直接笑出声来。

  一顿沉闷无比的饭终于吃完后,慕璘风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去了,然而任兆钧好像还没有要放他们走的意思。来到会客厅后,他便让佣人给他们端上了茶,自己则吩咐其他人都回避一下。

  任延英是第一个走的,仿佛晚一点就会被慕璘风和任敬两人给气死;而任延东却与之相反,在所有人都识趣地离开后,他还笑盈盈地问了任兆钧一句:“爸,有什么话是我们不能听的么?”

  “就是叙叙旧,”任兆钧沉稳道,“你的工作不是还没做完吗?快去做,不要耽误了时间。”

  任延东也只能悻悻走了。

  待会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后,任兆钧才开口道:“任敬,别介意,他们说的那些话其实是冲我来的。”

  这句略显奇怪的话语让任敬忍不住蹙起了眉:“......什么意思?”

  叹了一声,任兆钧疲惫道:“我好像没有和你说过,其实你大哥也并不是我现任妻子生的,他母亲是我的初恋,而且那时候也已经怀孕了,但我们家逼迫我进行政治联姻,所以最后我还是不得不娶了延东他们的妈妈。”

  闻言,慕璘风把他的话和自己以前听说过的传闻比较了一下,觉得能对上后便给了任敬一个眼神。

  于是,任敬也隐约明白了任兆钧家里的气氛为何总给人一种微妙的感觉:“......但是这些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任兆钧心里爱的是谁,他真的并不感兴趣,毕竟自己的母亲已经因此而错付了。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对不起你妈妈。”任兆钧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中,“我承认我一开始追求她是因为她长得很像我的初恋,但后来接触下来,我就发现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我也真正被你妈妈吸引了,只是......”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只是我俩的事被我妻子发现了,她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和你妈妈分开的话她就要报复你妈妈,我不得已才离开了你们母子,我也不想你们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然而任敬并没有如他所想的一般露出释怀的表情来,只是漠然地看着他,“所以你现在是想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你妻子身上去吗?”

  咳嗽了一下,任兆钧道:“我只是想把事情的原因告诉你,其实我也有苦衷,我不是不想认你,你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会忍心让你流落在外呢?可是我家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实在是太过复杂,我只有等到所有人都无法反抗我的时候才能去做我想要做的事。”

  他又道:“任敬,现在就是这个时候,就算我马上把你认回来,他们也没办法再对你做什么了。”

  “你有什么苦衷那是你的事情,但我妈已经因为你所谓的苦衷受到了伤害,甚至还为此赔上了性命,你不会真的觉得自己一点责任也没有吧?”任敬忍耐下怒气冷冷道,“还有,我不可能认你的,你心里的算盘最好不要打到我头上来,当然若是你的家人敢对我的家人做些什么的话,我也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被他这么呛的任兆钧的脸色有些苍白,“任敬,我知道你和你妈这些年过得不好,我也想过偷偷地帮你们,但我妻子一直盯着我,我也只能作罢,她甚至不允许我去给你妈妈扫墓,我也更不可能去看你们了。”

  别说是慕璘风,就连任敬也逐渐失了耐心,开口就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抱歉,但你和你妻子之间的事与我无关,请问我们可以走了吗?我爸还在家里等我们回去。”

  听他这么说,任兆钧脸色微变:“那个叫顾立群的,我查过他了,不过就是一个什么本事都没有的街头混混,也提供不了你们好的生活,有时候甚至还要你给他擦屁股,你宁愿认那种人做父亲吗?他自己没本事就算了,还害得你上不了大学,明明你的成绩是很好的,哪怕是这样你也愿意原谅他吗?”

  沉默了片刻,任敬才缓缓道:“你说得对,他确实一点儿本事都没有,没钱,没工作,脾气差又很任性,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和小孩一样。”

  任兆钧面上刚一喜,就听见他继续道:“可他没有害死我妈,而且他还给了我父爱。”

  这下子,任兆钧彻底说不出话来了,脸上也尴尬地连表情都忘了维持。

  见状,慕璘风也觉得没有再坐下去的必要了,便转头对任敬轻声道:“走吧。”

  看他们两人起身就要走,任兆钧只能道:“任敬,那我之后再联系你,我知道你妹妹最近刚高考完,你们经济压力应该很大吧,而且我也想补偿你......”

  “不劳费心。”任敬淡淡道,“你能不要打扰我就是对我最大的补偿。”

  说罢,他也不去看任兆钧的表情,随即就和慕璘风一起离开了。

  待走出任家大宅后,慕璘风才松了一口气:“这老狐狸的确难缠,任敬,他之后应该还会继续找你吧?”

  任敬也道:“肯定会的,他的目的没有达成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慕璘风则是若有所思:“你说他把他家里的那些事告诉我们干什么?就不怕我们给他捅出去吗?就算是说给他现任妻子听的话也够他喝一壶了。”

  “这就是他的目的了,”任敬叹息道,“他想拉拢我,因为他的大儿子生病,身体不好,而且又不是他现任妻子亲生的。他现任妻子估计家里也是有权势的,想必也是将他的那个大儿子视为眼中钉。”

  就看今天吃饭时任兆钧的现任妻子和孩子们对他的态度,任兆钧的大儿子平时在家里的处境说不定还没他好。

  哦了一声,慕璘风压低声音道:“你是说,他暗地里是在防备他的现任妻子和孩子们?因为你也不是他现任妻子亲生的,所以准备把你给拉进来?”

  任敬道:“不无可能。”

  只是他不可能顺着任兆钧的意,也不会容许自己的平静生活被打破。

  一边这么想着,任敬一边对慕璘风轻声道:“我们还是快点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