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坐上任敬的车,慕璘风熟练了许多,也已经能够自己系安全带了。他看着任敬拧了拧钥匙,继而发动车子,眼神里还是带着几分不可思议:“昨天忘了问你,这车没有马到底是怎么动起来的?”

  任敬简单道:“油,加了油就可以动,或者用电也可以。”

  油的话慕璘风倒是认识,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这东西要怎么和马车扯上关系,至于电他更是没听说过,只能懵懂地哦了一声。

  “还有一件事,你家里明明没有蜡烛也没有油灯,为什么会那么亮?”慕璘风道,“和我在街上看到的奇怪的灯差不多,那又是什么?”

  任敬这才想起来自己昨晚洗他的衣服时发现的那个诡异的灯泡,当即难以置信地问:“......所以你衣服里的灯是从哪里来的?”

  慕璘风道:“路边拿的。”

  于是任敬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痛苦地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你以后不要再干这种事了,万一被监控摄像头拍到的话是要罚钱的。”

  前面的那个词慕璘风没理解,但一听到钱,他马上也谨慎了起来:“好,我知道了。”

  很快,车子驶入了一条小路,又七弯八拐地抵达了一处热闹的菜市场里。一下子看见那么多人,眼前又是一扇透明玻璃,慕璘风总觉得有些不安,干脆伸手把衣服领子往上拉起来遮住了脸。

  停好车后,任敬这才发现了他的所作所为,不免大为疑惑:“你这是干什么?”

  慕璘风理所当然道:“杀手界的第一守则,绝对不能让太多人看到我的脸,要不然我还怎么杀人。”

  看他鬼鬼祟祟地准备开门下车,任敬只能给他翻出来了一个口罩。

  路过菜市场、穿梭于各处占道经营的小摊贩中间,两人走了十分钟后终于来到了一家半拉着卷帘门的商铺门口。

  任敬伸手把卷帘门给推了上去,示意慕璘风进去,自己又重新把卷帘门放下来了。

  这间铺子比一个房间大不了多少,头顶开着黯淡的日光灯,吊着正在有气无力摇头摆脑的电风扇,桌面上的病历纸被吹得乱七八糟,却唯独不见老板的踪影。

  任敬习以为常地坐了下来:“等一等就好。”

  而慕璘风是个闲不住的,闻言干脆就在店里四处打量了起来。

  又过了一阵子,卷帘门才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进来一个穿着皱巴巴白大褂的青年。

  慕璘风正好一转身,顿时就和对方打了个照面。而在看清那人的脸后,他忍不住惊讶地脱口而出:“是你?”

  站在眼前的又是一个他认识的人——从前在武林同样赫赫有名的医者林钟雨。

  不过江湖上对于林钟雨的评价好坏参半,有说他贪财的,有说他黑心的,有说他医术烂的,也有说他喜欢折腾病人的,但无论如何,凡是经过他手的病人都能被成功治愈。

  “你认识我?”林钟雨好奇地看了眼慕璘风。

  犹豫一下,慕璘风还是摇了摇头。

  看到坐在一旁的任敬,林钟雨道:“来给你爸拿药?”

  任敬指了指慕璘风:“带他来看腿。”

  林钟雨二话没说,风驰电掣地就把毫无防备的慕璘风给推坐在椅子上,然后又扛起他的一条腿把裤脚给撸了起来,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慕璘风有些愣。

  不过他以前找林钟雨治过伤,觉得这人也不算不靠谱,就安心地任由对方施为了。

  找到了慕璘风的伤腿后,林钟雨看了一眼就问道:“这是被什么给撞的?”

  咳嗽了一声,任敬道:“被我开车时不小心撞到的。”

  “诶?你也有撞到人的时候啊。”林钟雨调侃了一句,随即转头翻箱倒柜地找出一贴黑乎乎的膏药出来,撕开包装纸后啪一下就拍在了慕璘风的腿上。

  看他拍完就直起腰来,慕璘风愣了愣:“这就行了...?”

  林钟雨道:“那不然你还想怎么的?又没伤着骨头,贴几副药养养就行了,明天再来换药。好了,谁交钱?”

  任敬去交钱了,慕璘风又怀疑地看了自己的腿好几眼。

  其实就算是动刀子他也不怕,他怕的是万一落下什么病根,那他的杀手生涯就可以直接宣告结束了。

  那边林钟雨和任敬聊了起来,顺口说到自己最近正准备要搬迁,等找好了新的地方后就顺便把店也一并挪过去。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顺着他的话,慕璘风忽然就想起了另一件事。

  印象里,他去找林钟雨治病的那次对方好像也说过准备要换地方的事,但后来他再去时就听林钟雨抱怨说自己被骗了。

  “那个人收了我整整二十两银子!结果钱一到手他就跑了!那可是二十两的雪花银!!!”

  林钟雨那痛苦不堪歇斯底里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慕璘风忍不住开口道:“你最近准备搬迁吗?不如还是等过段时间再考虑这件事吧,小心被骗。”

  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林钟雨道:“被骗?我为什么会被骗?只有我骗别人的份吧?”

  反正他提醒了,至于对方信不信,那就不是他的问题了,慕璘风便道:“我也只是建议。”

  闻言,林钟雨又狐疑地打量了他好几下。原本他对任敬带来的这个留着长发戴着口罩、看着就怪模怪样的人并无什么打听的兴趣,但现在他却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也许没自己想得那么简单了。

  担心慕璘风又说出些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任敬便对林钟雨打了个招呼:“那我们就先走了。”

  两人离开菜市场上了车后,慕璘风才问道:“这个人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任敬顿了顿:“我爸被砍伤那次,他伤得很严重,但因为没有医保所以说什么也不肯去医院治疗,最后是我爸以前的兄弟提议让我去找林钟雨的,说他这里收费不贵,治得也快,最重要的是口风严。”

  这倒是事实。慕璘风点了点头,“你家很穷吗?”

  虽然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冒犯,但任敬的声音依然平静:“嗯,原本还可以勉强维持生活,供我和妹妹读书,但自从我爸受伤后,家里就没有经济来源了,我也只能接他的班,辍学去开车。”

  慕璘风却捕捉到了另一个信息:“你还有妹妹?”

  以前没听说过任兆钧有女儿的啊?

  “同母异父。”任敬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她现在读高中了,准备高考,所以在学校住宿。”

  那就等于说他一个人要靠赶车养活两个人。慕璘风于是随口感慨了一句:“你和以前真的不一样。”

  沉默了一下,任敬才疑惑道:“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

  见他问了,慕璘风便描述了一下:“以前的你是任家四少爷,任兆钧虽然不怎么喜欢你,但也让你吃穿不愁,任府有些人因为你生母的出身排挤你,总之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还被你吓了一跳。”

  具体情形他就没有说了,只因每回忆一遍他都要承认一遍自己中了任兆钧计的事实。

  听他说完后,任敬还是没什么反应,“嗯,我妈是他的情人,生下我没多久后就被他给抛弃了,因为那个人嫌弃我妈不再年轻貌美,甚至也不承认我是他的儿子。”

  任敬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自然地把那些陈年旧事都给说了出来,就好像他在面对慕璘风时,总会不自觉地信任对方,哪怕他和这个人才刚刚认识了不到一天。

  而慕璘风也没料到任敬这么坦诚,愣了一下后便想去握对方的手,只是任敬正在开车所以没能握住,他索性退而求其次地把手放在了青年的手臂上,“既然如此,那你也用不着承认他。”

  反正任兆钧也不是什么好货。

  任敬嗯了一声,“我先送你回去,你要是饿了的话就和我爸说,他没醒就喊他起来,别让他整天睡懒觉。”

  慕璘风应了一声,手继续在他的胳膊上捏了捏,直到任敬的手跟着抖了一下后才心满意足地缩了回去。

  把慕璘风送回家后,任敬就出去载客了。

  顾立群还没起床,慕璘风也懒得去叫醒他,便蹲在电视机前琢磨了起来。

  昨天任敬没告诉他为什么这个盒子里面会有那么多人,他又实在太想知道了,便忍不住自己动手研究。

  莫非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缩骨功?可是任敬把这么一群会缩骨功的人塞进这个盒子里干什么呢?难不成......会是什么邪术?!

  就在慕璘风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他不小心按到了电视的开机键,于是屏幕随即亮了起来。

  而后,出现在面前的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顿时就让慕璘风睁大了眼睛。

  “任兆钧!”

  任兆钧却像没听到他的声音一样,继续微笑着和身旁的人在说着些什么,慕璘风也听不懂,只能徒劳地拍打着电视屏幕,试图将任兆钧给放出来。

  就在这时,房门开了,顾立群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当看见慕璘风正对着电视使劲时他立刻怒吼着制止了:“干什么呢?!电视拍坏了你来修啊!”

  “这个人你认识吗?”慕璘风指了指还在说话的任兆钧。

  看到新闻画面时,顾立群也皱了皱眉,隔了许久才没好气地说:“哼,这个垃圾就算被烧成了灰我也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