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喜欢这个姐姐?”◎

  顾与堤安顿好几人之后, 就去厨房做饭了,宋熙临原本想去帮厨打下手,却被顾与堤制止了,让他留在厅堂陪客人。

  厅堂虽然不大, 但被收拾的很干净, 整齐有序, 杂而不乱;装饰也很精心,柜子和桌面上全披着手工缝制的彩色毛毯, 凳子和沙发上放置着柔软厚实的毛织坐垫,窗框上摆着透明玻璃瓶,里面插着漂亮的干花。

  并且这间屋子内所有的家具全都是实木打造的, 风格还极其统一, 一看就是出自同一木匠之手。伸出手摸一摸桌面, 质感沉稳又结实, 做工又极其精细,在物欲横流的现代化都市中真的很少见了。

  但家具和装饰并不是这间堂屋中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令人目不暇接的是悬挂在四面墙壁上的各式各样的中国古代冷兵器。

  别说裴星铭和厅响这种中二少年了,就连司徒朝暮她们三个女生都看呆了。

  裴星铭和厅响几乎就没放开过宋熙临,一左一右地把他夹在中间,看到一件新鲜兵器就问一句:“这是什么东西?你会用么?”

  宋熙临并非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术业有专攻, 他最擅长的冷兵器只有双手长刀,还是为了更好的锻刀才学的刀术, 余下的兵器仅仅是略知一二, 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在回答:“不太会。”

  但不管他回答什么,裴星铭和厅响都会兴冲冲地接一句:“有空教教我俩呗?”就好像压根儿听不懂“不太会”是什么意思。

  司徒朝暮她们仨没有这俩人那么异想天开, 更不想成为江湖大侠, 好奇地看完所有兵器之后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别处。

  闻铃喜欢铺在桌面上的彩色毛毯, 周唯月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放在屋角地垫上的那一堆积木玩具上了。

  司徒朝暮则是一直在观察这间屋子里面的家具……真是神奇,明明全都是一些最基本、最简洁的样式,却又出了奇的好看耐看。

  他们之前搬新家的时候,她爸妈曾逛遍了东辅大大小小的家具市场,为了就是寻找这种样式简洁却又处处彰显大气的家具,但却次次铩羽而归。

  曾经的她也不理解她爸妈为什么会对这种一点儿特点都没有的家具会有这么大的执念,现在才明白了,原来只要工艺到位,再简单的样式都能被打造的出奇优美。

  司徒朝暮情不自禁地拿出了手机,对着整屋的家具照了一张照片,发到了一家三口的微信群里,然后才发现碧屿村里面的信号是真的差啊,就连那硕果仅存的两格信号也断断续续的,时不时地还会变成一格或者没有。

  照片才刚发送到一半就变成了感叹号。

  算了,不发了。

  司徒朝暮重新把手机揣回了兜里,然后,瞧了一眼宋熙临的背影,思索片刻,开了口:“裴星铭,你问问那个谁,这套家具是在哪儿买的?”

  裴星铭一愣,心想:那个谁是谁啊?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答案呢,“那个谁”就主动回答了问题:“我姥爷自己打的。”

  裴星铭恍然大悟:哦,原来我临子兄就是“那个谁”。紧接着就无语了起来,对司徒朝暮说:“那你直接问宋熙临不得了?”

  司徒朝暮面不改色,只看着裴星铭:“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个人。”

  宋熙临:“……”

  厅响和闻铃对视一眼,也不说话,用眼神交流八卦。

  裴星铭试图打圆场:“哎呦,你都来人家家吃饭了,还说不认识人家?”

  司徒朝暮:“又不是他让我来吃饭的,是阿姨让我来吃饭的,他让我滚。”

  宋熙临:“……”

  裴星铭无奈地看了宋熙临一眼,叹了口气,又耸了耸肩:你惹她惹太狠了,我也没办法了。

  宋熙临没什么哄女孩的经验,绞尽脑汁地思考了好久,也想不到除了道歉之外更好的获得原谅的办法了,所以就再一次地,认真诚恳地向司徒朝暮道了歉:“对不起,我不该对你那么凶,更不该说你踩不到……唔。”

  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呢,就再一次地被裴星铭捂住了嘴。

  裴星铭还不断给他宋熙临眼色:别说了!别说了!

  再看司徒朝暮的脸色,果不其然又青了。

  闻铃不断摇头,厅响不断叹气——这人,也真是绝了,道个歉也能把人家弄生气。

  虽然事态已经糟糕到不能再糟糕了,但裴星铭依旧是个仗义的好兄弟,努力地活跃气氛寻找新话题:“风啊,那什么,你说这家具都是你姥爷亲手打造的是吧?你姥爷是个木匠?”

  宋熙临的注意力尽数集中在司徒朝暮身上了,无意识地脱口而出:“是刀匠。”

  刀匠?

  “打刀的?”裴星铭惊讶又好奇。

  厅响环视一圈,难以置信:“墙上挂着的这些东西不会全是你姥爷自己打的吧?”

  宋熙临怔了一下,瞬间回神,犹豫了一会儿,点头承认了:“嗯。”

  厅响倒吸一口气:“你姥爷挺酷啊!”

  紧接着,闻铃就问了一句:“那你姥爷是汉族人么?”

  其实这也是大家都奇怪的问题,因为随着他们这一路旅途的深入,周围少数民族的风格特色也越来越浓郁。

  宋熙临点头:“是汉族。”

  闻铃却再度困惑了起来:“那你们怎么就住在这儿了?这满墙兵器都是逐鹿中原用的吧?和这边的人文环境也不搭腔啊。”

  宋熙临沉默许久,轻叹口气:“避世。”

  为了更好的传承锻刀术,千百年来,顾家世代皆遵循乱世出盛世隐的原则。

  但是,百年前的世界又怎可与百年后同日而语?

  金戈铁马的岁月早已终结,顾家的观念却还停留在百年前,而“传承”两字已经延续到了百年后的今天,司徒朝暮他们几人又都是活在当下的现代人,顾家的守旧观念一定是他们无法接受的。

  甚至连他自己都有些无法接受。

  所以,除了“避世”这两个字之外,他也再说不出其他所以然了。

  不过司徒朝暮他们几人虽然对“避世”这个回答感到惊奇,但是吧,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对所有自己不了解的东西保持最基本的尊重是生而为人的基本原则,所以他们并没有追问太多。

  只是司徒朝暮又多问了一嘴:“裴星铭,你再问问那个谁,他的功夫是他姥爷教的么?”

  不等裴星铭去问呢,宋熙临就回答了问题:“不是。”

  司徒朝暮“哼”了一声,立即把小脸扭到了一边去,眉毛还不高兴地拧着,像是在说:谁问你了?

  但她还是很好奇宋熙临的那一声武功到底是谁教的?

  其余四人也都挺好奇。

  就在司徒朝暮正准备再继续往下问一嘴的时候,厅堂里突然跑进来了一个脏兮兮的灰头发小男孩儿。见到司徒朝暮他们几人后,这小孩儿的步伐戛然而止,朝着宋熙临发出了一声惊叹:“咦?你家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宋熙临的眉头瞬间就拧起来了:“你怎么这么脏?”

  小孩儿拿手背蹭了蹭快要流到嘴唇上的鼻涕:“我刚去捡柴了,我家里没火了。”

  宋熙临叹了口气,一把抓住了小孩儿的后衣领,对着司徒朝暮他们几个说了句:“我去把他洗洗。”然后就把这个脏兮兮的小孩给拎走了。

  这一幕对司徒朝暮来说可谓是十分的似曾相识了。与此同时,大家也都挺奇怪的:这是谁家小孩?

  十分钟后,宋熙临才又将这个小孩儿给拎了回来,确实是洗干净了不少,穿在他身上的那件灰扑扑的小棉袄虽然依旧是油腻腻脏兮兮的,但好歹是没有漂浮的灰尘和草屑了,小脸和小手也都洗干净了,却依旧不显白净,稚嫩的小脸暗沉蜡黄,像是长期营养不良。

  也是在这时司徒朝暮他们几人才发现,这小孩儿的头发不是因为沾了灰尘而变灰的,而是天生的少白头。

  与此同时,这小孩儿也在奇怪地打量着司徒朝暮他们几个,然后好奇地看向了宋熙临:“他们是谁?”

  不等宋熙临开口呢,一直坐在屋角玩积木的周唯月突然反问了声:“你是谁呀?”

  小孩儿回答:“我叫毛三。”

  可能是因为周唯月的眼神比司徒朝暮他们几人都要天真单纯,孩子气也更重,所以毛三对她的态度并不疏远,像是见到了自己的同龄人一样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指着地垫上的那一堆积木块问她:“这是鲁班锁,你会玩么?”

  周唯月摇了摇头,很诚实地说:“我不会。”

  “我会,我可以教你。”小孩儿也不见外,直接盘着腿坐在了地垫儿上,拿起了一块鲁班锁,一边娴熟地摆弄一边说,“这是顾阿姨专门给我做的玩具。”

  一般人应该都能够听出来毛三这句话其实是在宣告这堆玩具的所有权,但周唯月并不懂什么人情世故,只是礼貌地询问:“我可以和你一起玩么?”

  毛三很大方地点头:“当然可以!”

  然后这俩“小朋友”就一起愉快地玩耍了起来。

  司徒朝暮他们四个先是面面相觑,紧接着,同时朝着宋熙临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宋熙临先看了毛三一眼,然后用眼神示意几人跟他出来,来到院子里之后才向大家介绍了一下毛三。

  这孩子今年七岁,亲妈是本村人,亲爸不是。他亲爸自称是一位旅行艺术家,八年前来到碧屿村写生,结识了毛三亲妈,在村里住了俩个月,离去前信誓旦旦地向毛三他妈保证等自己回到家中告知父母之后就一定会回来娶她,但事实却是他走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并且在他走了之后没过多久毛三他妈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全村人都心知肚明这男人绝对不会再回来了,唯独毛三他妈坚信他一定会回来,无论别人这么劝说都一意孤行地要把孩子生下来,结果却因为生产大出血死在了被送往医院的途中,这也就导致了毛三从出生起就没见过他爸妈,从小是被姥姥带大的。

  但是这两年他姥姥的身体也不行了,疾病缠身,长年卧床不起,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更别说照顾小孩了,于是毛三就变成了村里的流浪小孩,靠着东一口西一口地吃村里的百家饭活着。

  “这小孩儿还挺可怜的……”司徒朝暮心疼又无奈地说,“上辈子犯了天条么?竟然同时遇到了没人性的亲爹和恋爱脑亲妈,从出生开始就要受苦受难。”

  闻铃用力点头表示赞同:“就是!欺骗偏远地区无知少女的单纯感情可恨,但是恋爱脑一意孤行的要生孩子也好可恨啊,一点都不考虑自己和孩子的以后。”

  裴星铭却完全不理解她俩为什么会这么想:“你们这也太上纲上线了吧?生孩子本来就不容易,还要被你们说是恋爱脑,那万一人家就是单纯地觉得孤独寂寞,想要个孩子陪伴自己呢?”

  “我们什么时候否定‘生孩子不容易’的事实了?也就你这种渣男才能说出来这种恶心人的话!”司徒朝暮瞪着裴星铭,气急败坏地说:“生孩子就意味着要对一条崭新的生命负责一辈子,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不是为了给自己排解寂寞。这世界之大波澜壮阔,也只有看不到海阔天空的人才会想要生个孩子陪伴自己!”

  闻铃:“就是!你不心疼她为什么看不到海阔天空,反而要为了她给渣男生孩子找借口,就好像她是心甘情愿被骗的一样,你可真是会弱化渣男的不负责行为!”

  紧接着,闻铃和司徒朝暮异口同声地唾弃裴星铭:“呸!大渣男!”

  裴星铭无语又不服气:“我他妈就说了一句,你们俩恨不得怼我十句,还有天理没了?”

  司徒朝暮:“你活该啊!”

  裴星铭无奈叹了口气:“你们女生就是心眼儿小。”说完还看了宋熙临一眼,似乎是在寻求声援和认同,同时也在表达自己对他被司徒朝暮记仇的理解和感同身受。

  然而,宋熙临却极为严肃又认真地对裴星铭说道:“我妈也是女人,其他的事情我不知晓,但我明白她一定是因为爱我和我……才会生下我,并不是为了排解寂寞。”

  “和我”之后,他的语气明显停顿了一下,司徒朝暮他们几人自然而然的将这个字后面的省略词理解为了“父亲”。

  随后,宋熙临又说:“我家这满墙的兵器,其锻造技法无一不是出自女人之手,如果她们真如同你说的那样小心眼,绝对不会打造出如此锋利无匹的武器。”

  顾家刀的第一任刀主就是女人。

  虽说现在顾家的那把传世宝刀在他的手中,但顾家刀的“刀主”并不是拥有一把实体刀的人,而是继承了顾家锻刀法的人。

  一位姓顾的女人,开创了顾氏锻刀法,所以继那之后,顾氏后人中无论是男是女,无论是嫁是娶,只要继承了顾氏锻刀法,就必须姓顾。

  也正是如此,顾氏一脉极为尊重女人,女性后人锻刀的悟性也比男性更高,顾家甚至有一条极为明确的家训:当家刀主不可被世俗之见所蒙蔽,选定传人之时更不可偏男轻女,若逢双生,体强为上;若逢龙凤,娇凤为重。

  他就是那对双生中的体强者,而他的母亲则是那对龙凤胎中的娇凤。

  最后,宋熙临又斩钉截铁,直白了当地对裴星铭说道:“所以我不认可你的话。”

  司徒朝暮突然就原谅了宋熙临那么一丢丢,趾高气昂地瞧着裴星铭:“看吧!只要不是渣男,就不会对女孩子产生偏见!”

  裴星铭一脸不屑:“他就是为了讨好你。”说完,又看向了厅响,“是吧,兄弟。”

  厅响挺为难的,不想让裴星铭尴尬,但是吧……

  “咱俩不一样啊。”厅响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跳出福圈你就明白了,尊重她们的一切才是最爷们儿的态度,即便撞南墙也开心的。”

  闻铃怔了一下,呼吸一滞,猛然咬紧了牙关。

  司徒朝暮注意到了闻铃微微泛红的眼圈,却假装没看到,一心一意地盯着裴星铭,看看他还能怎么狡辩!

  只见裴星铭愣了愣,然后蹙眉,一脸懵逼:“响子,你是不是背着哥读书了?说话越来越哲学了。”

  换言之:哥听不懂你的话啊。

  司徒朝暮也看向了厅响,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厅响紧张又不知所措地挠起了后脑勺,闻铃在这时突然朝着宋熙临发问:“对了,那孩子叫什么来着?我忘了。”

  司徒朝暮抢答:“我记得,叫毛三儿!”

  宋熙临微微蹙眉,忍耐片刻,还是没忍住纠正了她的发音:“不是毛三、儿,是毛三。”

  司徒朝暮一愣:“我没说毛三、儿啊,我说得就是毛三儿。”

  宋熙临认真又严肃地申明:“我们这里,没有儿化音。”

  司徒朝暮:“……”

  虽然、但是,没有儿化音,我们北方人该怎么说话呀?

  与此同时,在心底呐喊:儿化音,儿化音,没了你我可怎么活啊!

  闻铃懒得参与儿化音之争:“行,好,就算是毛三!”然后继续询问宋熙临,“毛、毛三儿、三,哎算了还是毛三儿吧,我觉得挺好听的!”

  司徒朝暮用力点头:“就是嘛!”

  裴星铭和厅响也觉如此——

  “还是三儿听着顺耳。”

  “多亲切。”

  宋熙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忍下了纠正发音的冲动,却倔强地保持了自己没有儿化音的说话方式:“毛三怎么了?”

  闻铃:“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么?性格好不好?不会随便欺负人吧?”

  经她这么一提,其他三人也意识到了什么,立即看向了屋内,反应最快也最紧张的一人当属这三人之中最吊儿郎当的裴星铭。

  宋熙临明白他们在担心什么,斩钉截铁地向他们保证:“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是他并没有怨天尤人,绝对是个秉性纯良的好孩子,更不会随便欺负人。”

  几人这才放心了。

  紧接着,司徒朝暮又问了句:“对了,你刚才说毛三儿他爸是外来的人,那你们、”话都说到一半了,她才重新想起来自己和宋熙临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立即把自己的视线从他脸上收回来了,气呼呼地看向了裴星铭,再度恢复了没有感情的冷漠嘴脸,“你问问那个谁,他们村是不是经常有外人来?”

  宋熙临哭笑不得,回答:“不算经常,只能说是隔三差五会来几个人。”

  司徒朝暮不为所动,还是坚决不看他:“裴星铭,你再问问他,那些人来干嘛?”

  宋熙临再一次地忽略了“裴星铭”这三个字,直接回答了:“有探险的,科考的,画画的,照相的,或者是迷路闯进来的,还有避世修行的。”

  避世修行?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司徒朝暮啧啧称奇,同时又愤愤不平地说了句:“怪不得陈老四耍无赖的业务能力那么娴熟呢,一看就是个惯犯!”

  闻铃附和着说:“长得倒是忠厚老实,谁知道竟然这么无赖,真是人不可貌相!”

  裴星铭和厅响也跟着点头。

  宋熙临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其实陈老四也没有那么坏,虽然爱偷鸡摸狗,却也没做出过特别伤天害理的事情,对毛三也不错,经常会去毛三家给他和他姥姥送些东西,毛三很喜欢他。”

  司徒朝暮不敢相信:“真的假的?”

  宋熙临肯定点头:“真的。”

  司徒朝暮的心情突然就复杂了起来,就像是她对陈老四的认知一样:不是什么好人,但好像也不是特别坏,甚至还会主动关怀弱小,让人不能对他讨厌的彻底,却又不可能一点都不讨厌。

  但芸芸众生好像都这样,又阴暗又有闪光点,只不过现代化的思想约束了大部分人,让大家会为了“体面”二字而克己复礼。

  “人情世故”这个词,就是保持体面的最终结果。

  闻铃和司徒朝暮朝暮的感受一样,不禁感慨了一句:“你们这儿的人还真是……”却突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了。

  厅响接了一句:“真实的彻底。”

  闻铃点头:“对对对,真实的彻底,民风质朴!”

  司徒朝暮也点头表示赞同,只不过闻铃所说的“质朴”在她看来不是褒义词而已,就像是宋熙临刚去到东辅的时候,也很质朴,不近人情、好赖不分,也不管什么人情世故,只管“真实”你,还“真实”的彻底,就好比他打伤裴星铭胳膊那次,冷漠无情地破除你的一切虚伪,让你颜面扫地、五体投地,想装好人都装不起来。

  真实才是最无敌的必杀技。

  不过他们的真实似乎也很好理解:就碧屿村这种鸡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偏远地区,人烟又如此稀少,哪来的那么多虚与委蛇和阿谀我诈?

  大城市的纷扰与喧嚣这里是一点儿也没有。

  所以说,宋熙临性格上的一切应该都是天生的,不加任何雕琢污染的,清冷感是,干净和纯粹也是,以及那股气死人的不知好歹,可能也是天生的……突然之间,司徒朝暮又开始生气了。

  “裴星铭,你再问问他,这儿的人是不是都和他一样不知好歹!”

  宋熙临:“……”

  裴星铭无语死了:“你有话就直接跟他说,没必要一直喊我!”

  司徒朝暮还是那句话:“我又不认识他。”

  裴星铭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厅响劝住了:“铭砸,人家俩是在城里,你在城外,中间隔着一道墙,喊你两声也无妨。”

  裴星铭一愣,呆如木鸡地看着厅响:“我艹,哥们儿,你他妈文化水平直线飙升啊,讲话越来越哲学了。”

  司徒朝暮白了她哥一眼:“你当都跟你似的?只养猪不读书?”

  裴星铭:“……”

  “你们几个站门外干啥?不嫌冷么?”

  几人循声看去,只见顾与堤端着两个搪瓷菜盘子从厨房的方向走了出来。

  宋熙临立即去接应,司徒朝暮也想去帮忙,但碍于脚腕疼,慢了裴星铭他们仨半拍。

  顾与堤正要把手中的盘子递给自己儿子,宋熙临突然对她说了声:“毛三来了。”

  顾与堤就没再把盘子给他,而是说:“那你再去厨房多盛一碗饭。”

  宋熙临:“嗯。”

  裴星铭他们仨也跟着宋熙临去了厨房,帮忙端饭端菜拿碗筷。

  司徒朝暮帮不上忙,只好跟着顾与堤回厅堂,顾与堤一进门就冲着屋角喊了声:“毛三,我中午饭做多了,你也留下来吃吧,不然浪费了呀。”

  毛三作思考状,想了一下,然后才点了点头:“可以!”

  顾与堤把盘子放到了桌子上,又瞧了毛三一眼,奇怪地问:“我年前去县城给你买的那件新棉袄呢?你怎么不穿?”

  毛三:“我今天去捡柴了,怕穿脏了。”

  顾与堤无奈一笑:“不怕,穿脏了阿姨再给你买新的。”又说,“新衣服是要及时穿的,不然等你长大了,就穿不上了。”

  毛三却说:“你不用再给我买新的了,我有衣服穿,而且我马上就长大了,到时候我就能自己赚钱买衣服了。”

  顾与堤轻叹口气,没再过多讨论衣服的事儿,只是催促道:“别玩了,来吃饭吧,有你爱吃的辣椒炒肉。”

  毛三点头:“嗯。”然后又很认真地说了一句,“顾阿姨,等我长大了,也喊你去我家吃饭,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菜。”

  顾与堤又笑了:“好,我等着!”

  司徒朝暮一直没插嘴,安安静静地听着他们俩的对话。三言两语间,她大概就摸清了毛三儿这小孩的性格:倔强,自尊心强,但也明事理,绝不会把别人对他的善意和帮助当作理所应当,而是把这些好记在了心里,想着快快长大,以后回报人家。

  宋熙临他妈也是一个很宽厚的人,她顾及到了毛三儿的自尊心,所以才会故意用“饭做多了怕浪费”这种理由来让毛三留下来吃饭。

  或许那堆堆放在屋角的玩具也是宋熙临他妈有意而为之,为了给毛三一个名正言顺来她家逗留的理由。

  紧接着,司徒朝暮又莫名其妙地联想到了宋熙临他爸,那个一看就位高权重的男人……这么好的女人,他怎么舍得离开她呢?难道就因为她善良、宽厚,所以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抛弃她么?

  真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司徒朝暮的内心一下子就愤慨了起来,也怪不得宋熙临每次见到他爸的时候都摆着一张臭脸呢,要是换了她,她的脸色只会更臭。

  没过多久,宋熙临和裴星铭他们四个就端着饭菜碗筷回来了,那张宽敞的长木桌立即被丰富的佳肴摆满了。

  司徒朝暮就爱吃腊肉,饭桌上刚好就有一盘竹笋炒腊肉,但是离她坐的位置有点儿远,而她的胳膊又不够长,每次都只能半站起来伸长了胳膊去夹腊肉,但又不好意思把对这道菜的喜爱表现的那么明显,显得怪没出息的,毕竟不是在家,喜欢吃什么菜就可以一直吃,所以她每次准备去夹腊肉之前都会先夹几筷子别的菜做掩护,然后再故作淡定地起身,去夹一片腊肉。

  她还觉得自己伪装的挺好,每次成功地吃到一片腊肉,她都会暗搓搓地在心里小窃喜一番。

  然而,当她第三次站起身要去夹腊肉的时候,坐在桌角的宋熙临突然伸手,把自己的面前的那盘竹笋炒腊肉端了起来,将其和司徒朝暮面前的那盘辣子鸡丁换了一下位置,然后继续吃自己的饭。

  司徒朝暮的脸颊瞬间就热了,紧张兮兮地屏住了呼吸,悄悄地观察着其他人的反应。

  好在大家都没把宋熙临换菜盘的行为当成一回事儿,该吃饭吃饭,该夹菜夹菜,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平静正常。

  司徒朝暮放心了,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然而,还不等她把这口气舒完呢,毛三突然开口,特别奇怪地问了宋熙临一句:“你不是不爱吃辣椒么?干嘛要把这么辣的菜换过来?”

  宋熙临:“……”

  司徒朝暮:“……”

  坐在毛三身边的是他的新晋好朋友周唯月。听闻毛三的话后,周唯月赶忙伸出手指朝着毛三比了个“嘘”,然后用一种自以为声音很小其实大家都能听到的嗓音超级严肃地对毛三说:“大家都在假装没看到,你不要说出来呀!”

  宋熙临:“……”

  司徒朝暮:“……”

  毛三困扰地眨巴眨巴眼睛:“为什么呀?”

  周唯月终于遇到了比自己还“幼稚”的小朋友,瞬间化身骄傲大姐姐,超级自豪又超级自信地回答说:“因为司徒喜欢吃那个菜,但是她够不到,所以宋熙临就把那盘菜换到她面前了。”

  毛三又眨巴眨巴眼睛,思考了一会儿,再度看向了宋熙临:“我明白了。”又指着司徒朝暮,天真无邪地问宋熙临,“你是不是喜欢这个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