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必须可以,真男人不能说不行!”◎

  午自习期间, 高三教学区内严肃而安静。

  二楼教师办公室门前的走廊上站着一排人,左边是宋熙临、司徒朝暮和裴星铭,右边是五头牛村的那七八号人。

  这两波人之间还泾渭分明的,相隔了足足有一米多远, 一看就是两个对立团伙。

  多班班主任和年级长一同齐聚在会议室内, 联手调查刚才那起恶性跨班打架斗殴事件, 为保证调查结果的公平性和准确性,他们采取了多对一的审讯策略:一次只喊一个人进入会议室进行询问, 问完这个再喊下一个进来继续问。

  而且七中的老师们也早已对这两个村学生之间发生的冲突事件见怪不怪了,所以喊人进会议室问话的时候会尽量采取两个村子的学生交替着来的方式进行,比如这次喊的是四革马村的人入场, 下次就必须要喊五头牛村的人, 避免有失偏颇, 从而导致矛盾激化。

  老师们所有的谨慎和小心也都是有原因的。

  曾有一届年级长因为没有妥善处理好两个村子学生之间的冲突问题还狂傲地放出话说学校一定会在三年内取消这俩村学生的所有入学名额, 而校长也没有对此采取任何回应,显然是在借此机会试探两村人的底线, 企图过河拆桥,于是乎,一举促成了四革马和五牛头两村百年不遇的大联合,学校足足被两村村民包围了整整半个月, 所有进出车辆都势必会遭到村民的围攻,甚至还有胆子大的村民敢直接冲到正在行驶的车辆前面搞碰瓷, 报警都没用, 人家压根儿不怕被批评教育,因为奋战在一线的全是村里面上了年纪的老头儿老太太, 警察都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并且在学校报警之后, 两村村民又采取了看似合法却极其没素质的报复行动, 比如在学校门口拉白底黑字的抗议横幅,上书:占我土地,拒我学生,狗吃良心,天打雷劈;再比如在学校门口堆垃圾,堆得比山还高的生活垃圾,大夏天的不仅臭气熏天,还招苍蝇蚊虫和老鼠,折磨的七中全体师生皆苦不堪言,逼得本是想冷处理此次事件的校长不得不出面和两村的村长进行谈判。

  能在村里当村长的人也都不是一般人,就算是饱读诗书、通达官场的学校校长和他们俩谈判都不占任何优势。

  最后,七中校长不得不签下了承诺书,以最具有法律效益的书面形式承诺绝不会违背约定取消两村学生的入学名额,这才平息了两村村民的怒火,也是从这时候起,校内一旦发生了两村学生的冲突事件,处理起来一定会慎之又慎,以免激化矛盾,重蹈覆辙。

  这一次的冲突事件是围绕着十五班的周唯月而起的,所以第一个被被喊进会议室问话的人就是她,但是周唯月的情况特殊,所以年级长决定让闻铃和她一起进会议室接受老师们的询问。

  闻铃是个逻辑清晰又伶牙俐齿的人,有她在周唯月身边,司徒朝暮和裴星铭也不用担心周唯月词不达意、表述不清,昂首挺胸坦坦荡荡地站在会议室门口,似乎一点儿都不在乎或者畏惧即将到来的严肃处分。

  另外一边五头牛村的人态度也差不多,除了仇昂被送去了医务室不在场之外,其余几人皆是一副不服管不甘心的模样,时不时地还要朝着宋熙临送去一抹怨毒愤恨的目光。

  显而易见,宋熙临绝对算是被他们村的人记恨上了。

  司徒朝暮扭脸仰视宋熙临的同时,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手臂,好奇不已地问:“诶,你今天干嘛要参与呀?”

  裴星铭紧着跟接了句:“我也真是没想到临子你竟然这么仗义!”他现在气消了,理智又回来了,感恩的心也跟着徐徐升起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亲兄弟,谁跟你过不去,就是跟我裴星铭过不去!”

  宋熙临却受之有愧,抿着薄唇,沉默片刻,歉然道:“这件事情、可能是因我而起。”

  司徒朝暮一愣:“什么?”

  裴星铭:“啥意思?”

  宋熙临索性和盘托出:“上午我去四楼接水的时候遇到了那个什么月,后来又遇到了一个他们村的人,应该是因为我把她激怒了,她才会报复那个什么月。”

  司徒朝暮:“……”

  裴星铭:“……”

  你这家伙不仅言语简洁表达简练,还是真的不记人名啊,冷漠的要死。

  司徒朝暮不得不出言提醒:“她叫周唯月。”为了加深宋熙临的印象,她又特意补充了一句,“周家唯一的月亮的意思。”

  宋熙临略一点头:“嗯。”

  司徒朝暮倍感欣慰:竟然都学会点头了,真是越来越有人情味儿了。

  裴星铭接着追问:“你在水房遇到谁了?”

  宋熙临:“不认识。”

  裴星铭:“形容一下Ta的长相?或者其他的什么?”

  宋熙临回忆片刻,言简意赅:“女的,挺高,好像姓赵。”

  司徒朝露:“赵佳伊?”

  宋熙临:“应该是她。”

  裴星铭见怪不怪:“赵佳伊心眼儿特别小,比针眼儿还小。”

  “想激怒她很容易,她一天能生八百次气。”司徒朝暮又问宋熙临:“你是怎么激怒她的?”

  宋熙临如实告知:“她让我给你们带句话,说那个、”他也不知道李途叫什么,就又加了个形容,“对面打石膏的那个人断手的事情没那么容易了结。”

  司徒朝暮和裴星铭同时看向了不远处的李途……虽然他的手是被裴星铭打成这样的,但绝对不无辜。

  放眼他们这届学生中所有五头牛村的人中,若说赵佳伊心眼最小的话,那么李途的心眼就是最毒的,虽然他从不会主动参与任何一场明面上的冲突,但却不会缺席任何一次幕后出谋划策的机会,可谓是狡猾又阴险,并且手段极其险恶歹毒,上次撺掇着奎章朝周唯月扔标枪的人是他,这次指使着仇昂和钱隆班内霸凌周唯月的人还是他。

  裴星铭比任何一个人都更要对李途深恶痛绝,恶狠狠地盯着李途:“老子当时就应该打废他。”

  李途的唇畔浮现出了一丝不屑的冷笑,毫无畏惧。

  这种人真是可恨,却又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般不死不灭不知疲倦……司徒朝暮轻叹口气,再度看向了宋熙临:“然后呢?你怎么没替赵佳伊给我们带话呀?”

  宋熙临目光淡漠,语调冷冷:“她算是什么东西。”

  司徒朝暮:“……”

  裴星铭:“……”

  真是看不出来,全学校最拽的人,竟然是你。

  随后,司徒朝暮又弱弱地问了拽哥一句:“那、那到底是她激怒了您,还是您激怒了她呀?”

  宋熙临认真思索片刻:“应该是我激怒了她,她有些蠢,且莽撞。”

  司徒朝暮:“然后呢?”

  裴星铭:“她愚蠢地莽撞了您?”

  宋熙临:“……”

  “不是。”宋熙临不得不做出解释,“我说她蠢且莽撞。”

  司徒朝暮:“我们知道呀,你刚才说过了。”

  裴星铭:“她就是这种人,你不说我们也知道。”

  宋熙临无奈,只好又解释了一遍:“是我对她说,你蠢且莽撞。”

  司徒朝暮愣住了,呆如木鸡地盯着宋熙临,难以置信:“你竟然就这么,说出来了?”

  裴星铭:“没有一点点的润色和委婉?”

  宋熙临神不改色:“嗯。”

  司徒朝暮:“……”

  裴星铭:“……”

  残忍,太残忍了,一点儿人性都没有!

  司徒朝暮急切不已地说道:“我跟你讲,赵佳伊那人的心眼子真的特别小,谁要是得罪过她,不管大事儿小事儿,她都能记仇记八百年,还会不断地在背地里暗戳戳地给你使绊子。我们平时虽然都看不上她,但也不会主动去招惹她,因为被她缠上真的很可怕。”

  裴星铭补充:“她不仅长得像是个死丫鬟,脾气也是,特别上不了台面,发起病来就跟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宋熙临:“嗯。”

  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

  司徒朝暮真是羡慕他这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修养和心境。

  但是……

  司徒朝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是你激怒了赵佳伊,赵佳伊干嘛要去欺负周唯月啊?要搞也应该是搞你啊……”

  其实宋熙临也不太清楚这其中的因果关系,只是感觉自己难辞其咎:“可能是因为我当时帮周唯月接了杯水?”

  裴星铭愣了愣:“她不会以为你对周唯月有那个意思吧?”话还没说完呢,他就以一种警告和审视的锋利目光盯住了宋熙临的眼,“你干嘛要帮周唯月接水啊?没事儿献什么殷勤?”

  宋熙临无奈:“当时情况特殊。”

  裴星铭不止不休:“有多特殊?”

  宋熙临:“……”

  “行了你!”司徒朝暮都听不下去了,没好气地冲着裴星铭说,“麻烦你稍微动动脑子,当时赵佳伊还在场呢,他帮周唯月接水肯定是因为赵佳伊针对周唯月不让她接水啊。”

  宋熙临不自觉地看向了司徒朝暮,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个聪慧又清明的女孩,相处起来十分轻松,尤其是和蠢人对比起来的时候。

  裴星铭却还是心存怀疑:“是这样么?”

  宋熙临叹息一声:“是。”

  司徒朝暮无奈地对宋熙临说:“你别理他了,他没脑子的。”随即言归正传,一边分析一边说,“所以,赵佳伊觉得你喜欢周唯月,是为了维护周唯月才跟她作对的,所以她就拿周唯月撒气?这什么逻辑啊,找你麻烦之前都不去打听一下么?八班班长夫人没听说过么?”

  宋熙临:“……”

  这家伙,聪明有余,流氓更甚。

  宋熙临的脸色瞬间就青了,裴星铭却只顾着给他妹出谋划策:“别气,那个死丫鬟本来就蠢且莽撞,根本不知道找人麻烦之前要事先打听对方背景,而且还可能因为四楼离得远,消息不够及时,以后多安排人手散播一下就行了。”

  宋熙临:“……”

  司徒朝暮还是愤愤不平,抱着胳膊说:“她找的哪里是宋熙临的麻烦,她打的是我的脸啊……哎,等等,不对,是李途找人搞的鬼啊,跟宋熙临激怒赵佳伊有什么关系?李途就那么贱,非得事事都插一脚?”

  裴星铭回道:“我听说李途这个死太监好像一直在追赵佳伊那个死丫鬟,太监可能是为了帮丫鬟出口气。”

  李途就在不远处站着,裴星铭这声“死太监”和“死丫鬟”喊得还一点都不低调,李途就算是再老个五十岁又并发了中耳炎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并且不只是李途,其余五头牛村的那几个男生也都能将他们三之间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怒气早就开始在胸膛内盘旋了,碍于会议室里面还有一群老师在才忍着没发作,但裴星铭最后的这声“死太监”和“死丫鬟”却如同浇在火星上面的油一般,彻底激发了他们胸膛内的怒火,一个个的在刹那间变得怒发冲冠,凶神恶煞地瞪着裴星铭,离他最近的钱隆甚至已经撸起了校服袖子,手臂肌肉贲张,还往前跨了一步,显然是准备冲上来跟裴星铭干架了。

  裴星铭却毫无畏惧,冷笑一声:“怎么,还想跟哥动手呢?刚才挨打挨的轻是吧?没脑子的臭傻逼。”

  钱隆脸色一沉,抬起拳头的同时又上前一步:“你他妈……”

  谁知,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呢,裴星铭就跑了,一个阔步跨到了宋熙临的那一边。原本站在中间的司徒朝暮一愣,也赶紧跑,躲在了裴星铭的身后。

  裴星铭站在宋熙临的背后,气定神闲,趾高气昂地笑看钱隆:“你想打我,先过我兄弟这关。”

  宋熙临:“……”

  钱隆真是想打裴星铭,却又畏惧于宋熙临不敢上前,气急败坏地指着裴星铭的鼻尖:“你他妈真不要脸!”

  裴星铭一点都无所谓:“不是我跟你吹,我兄弟练气功的,金钟罩铁布衫懂么?”

  司徒朝暮补充:“啊对!别说打你了,就是你捅他十刀,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还没等他受伤呢,你的刀就先断了!”

  裴星铭一愣,心说:这他妈吹得有点儿夸张了吧?

  但司徒朝暮就是有这种奇异的能力,看着一块冰,就能描述出来一整片连绵不绝的雪山,也不管冰块愿不愿意。

  宋熙临咬着后槽牙,面色铁青地剜了司徒朝暮一眼。

  司徒朝暮立即给了宋熙临一个安抚的眼神:放心,我吹牛的时候心里都有数。然后又吹了句:“你要是想挑战一下的话也可以,他一拳就能把你从走廊西头打到东头。”

  宋熙临忍无可忍:“你别……”

  信口雌黄。

  但是他根本没有机会把这四个字说出口——

  司徒朝暮抢先一步开口:“好的我不谦虚了。”

  宋熙临:“……”

  司徒朝暮冷笑着看向钱隆以及五头牛村其他人:“他能一拳把你们一起从走廊西头打到东头。”

  五头牛村所有人:“……”

  裴星铭目瞪口呆,叹为观止:我艹,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太他妈敢吹了。

  宋熙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奈又无助地看向了裴星铭,似乎是在问:不能管管她么?

  裴星铭也很束手无策,两手一摊:管不了,真的管不了。

  要是想管你自己管,管得了我全家感谢你。

  司徒朝暮却对自己刚才的发言满意极了,又给了宋熙临一个胸有成竹的眼神:有我在,一切稳稳拿捏。

  宋熙临长叹一口气,直接了当地对她说:“我不行。”别说他不行了,就是他师父来了,也不可能把那么多人一拳从东打到西。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戳破了牛皮,司徒朝暮感觉自己很没面子,斩钉截铁地对宋熙临说:“不,你可以。”

  宋熙临态度坚决:“我不行。”

  司徒朝暮气鼓鼓的:“你必须可以,真男人不能说不行!”

  宋熙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