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情刚才一杯又一杯的, 他那是在战术性喝清酒。

  欲扬先抑这一套被老东西拿捏的很稳。

  苏阑总觉得哪儿没到位,“你是不是还应该跪下啊?”

  沈筵涎皮赖脸的,“我腿不好,就免了吧。”

  说心里话,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已经严超他的想象, 年近四十的沈公子, 料到过自己的一切,包括职务、头衔及身家,也猜想过自己也许碰上几个合他意的女人,玩上会子腻了就换,过一阵再养上一个。

  反正日子来来去去, 历来都是这样过的。

  所以眼下这一副情形, 是不在他筹算之内的。

  六七年前他无论如何也估摸不出, 自己有朝一日会冲个小姑娘求婚。

  还特意从南非运来一颗六克拉的钻石, 琢磨着苏阑的喜好,和十几个珠宝设计师连开了三场大会, 才敲定最后的样式。

  苏阑:“......你俩大腿都骨折了?”

  这么放不下身段的话, 那干脆婚也别结了呗。

  沈筵咬咬牙,“行,我跪。”

  苏阑瞅他这宁为玉碎的样儿, 看着就跟白公馆渣滓洞里被押着去上刑的江姐似的, 满脸都写着将生死置之度外。

  她剜了沈筵好大一眼, 这他妈到底谁求婚?怎么都是她走流程啊!

  说出去像话吗?

  她扶了正要跪下去的沈筵一把, “算了还是别跪了。”

  “还没结婚呢,”沈筵从善如流地唉了声, 他起身的动作, 简直比刘翔跨栏还迅速, “这么体贴我。”

  苏阑心道你可拉倒吧。

  她直言不讳,“我怕你一会儿跪瘫了,还要赖到我的头上来。”

  别未婚妻没当成,反坐上了被告席。

  沈筵:“......”

  苏阑别别扭扭地伸出手。

  沈筵反应了好半天,也还怔怔的,没弄明白什么意思。

  “......戴上戒指啊你倒是!”

  天呀她不但走流程,连进度都要她来赶。

  她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一世才会被沈筵求婚?

  苏阑觉得她能忍沈筵到这地步,真亏了这些年受过的良好教育。

  沈筵这才后知后觉地把戒指拿出来给她套在了左手无名指上。

  他捏着她的小手看了又看,眼中夺出几分热意,蓦地攥紧放到唇边亲了亲。

  老头子感情还挺充沛。

  苏阑轻声问,“你怎么了呀?”

  沈筵端起一杯还没烫的大吟酿就往下喝,苏阑连阻止都来不及,只见他喝完就睁着双眼睛轻嘶了一声,看着像是眼眶泛了红。

  “所以你干嘛喝那么猛?”苏阑给他擦了擦眼睑。

  “没事儿,不用管。”沈筵捉住她的手,在脸上胡揩两下,“我这是高兴的。”

  可苏阑缩回手的时候,她总觉得手背湿湿的。

  她心下微动,扶住沈筵的脸就吻了上去,那一衽细腰也缠入他怀中。

  都已经这样了,也不差由她来完成最后一个步骤,送佛送到西吧。

  沈筵受宠若惊的,情切又激动地回吻住她,末了轻喘着将她紧搂住,“阑阑,今晚不家去了,好不好?”

  苏阑的身子软下去,“嗯。”

  这一把轮到她视死如归了。

  “我的心肝,”沈筵像抱着个孩子一般,不停蹭着她的脸颊,沉静而用力地紧贴住她,“我好爱你。”

  后来苏阑喝得比沈筵还多,也醉得昏昏沉沉的,只记得沈筵从后面进来时,她被抵在落地窗上,长安街笔直地延伸在眼前,满京城铺就灯火里。

  那晚上不知做了多少次。

  总之苏阑睡到下午,也还觉得肢体酸乏。

  连手脚都不是她自己的,翻身下床时还都扯着疼。

  苏阑狐疑,她看一眼手机,刚好是北京时间两点,然后哀嚎一声,摔了下去。

  刚进卧室的沈筵看见这一幕,轻皱了一下眉头,上前把她抱起来,“你怎么搞的,这么不当心?”

  苏阑着急忙慌的,“我要洗澡换衣服,上班来不及了呀。”

  “今天不是周六吗?”沈筵比她还奇怪。

  苏阑清了清嗓子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她强自吩咐道:“那又怎么了!休息也还是要洗澡的呀,快抱我进去!”

  沈筵对她强硬的态度感到离谱,“你搞清点主次,我说,这是在求人吗?”

  他连挑眉的幅度都像在说——嘿!小娘们儿,分得清谁是爹?

  苏阑现在体力不支,她决定不吃这个眼前亏,搂着他的脖子娇道:“你抱我去洗澡好不好呀?”

  沈筵无奈地叹了声气,“杀手锏都使上了,那还能说不好吗?”

  等她在浴室里磨蹭了将近一个小时,苏阑看着盥洗台上成对的LV电动牙刷,和她平时常用的那几个牌子的护肤品,伙着沈筵的须后水和刮胡刀摆在一起,凭空生出一种他们已经结婚多年的错觉来。

  苏阑出去的时候,沈筵已经换上了米色的线衫,今天不用去单位,他里头还是配了一件白衬衫,系了条浅蓝领带。

  他眉色极淡地安静坐在沙发上翻杂志,看到精彩纷呈处,不时扬一扬眼尾,他生得那样好看,好看到叫人觉得,当他手里的那本书也需要一宗子运道。

  她披头散发地裹紧了浴袍,站在回旋的楼梯上看着他。

  就像大一那年坐在观众席上,眼中含了荫蔽而微妙的莫名憧憬和向往,看意气风发的学生会主席在台上慷慨陈词。

  乍一眼间的沈筵,还是有那么几分少年感的,只是经不起推敲,毕竟他说话时官腔太重了。

  “怎么不过来?”沈筵撂下手里的财经杂志,“谁罚你站了?”

  苏阑趿着鞋走过去。

  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坐这儿。”

  但苏阑没有理会。

  这两人位的沙发挨得那么紧,还不如再近些,于是直接抬腿坐在了他身上。

  “这两天这么主动?我都消受不起了。”

  沈筵是真怕她摔着,拦手抚上她的后背。

  苏阑搂着他的脖子说,“那这样呢?受得了吗?”

  沈筵:“?”

  她微凉的手指穿过他脑后的硬发茬,袅袅柔柔地含上他的侧颈,沈筵垂眼虚眸的,身体不可自控地向后仰倒,苏阑在他喉结上辗转研磨来回良久。

  就是不肯给个痛快的。

  沈筵翕动着唇,一发力将领带猛拽了下来,扔在了地毯上,急不可耐地凑上去吻她。

  苏阑才没开始多久就彻底失去了主动权,被他强摁在怀里,呜呜咽咽地抽泣,凄娆着眸子看沈筵重重复重重地往上撞。

  *

  闹了这么一趟岔子,再出门时已到了近四点钟,苏阑坐在副驾驶位,膝盖上铺着她的全部证件。

  她攥着户口本的边缘,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这么快领证好吗?”

  苏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答应了他上民政局。

  她只记得,再一回他们滚落到地毯上,苏阑被他压在身下抬起腿时已神识涣散,只看得见他漆黑的眼中,倒映出个长发散乱、面上红云滚滚的她。

  后来一个汹涌浪头打过来,沈筵顶上去时在她耳边说:“心肝儿,我们把婚结了吧,好不好?”

  她分明讲不出话来,沈筵非说她点了头。

  “我有多大岁数了,你不会不知道吧?”沈筵握着她的手亲了亲,“晚结远不如早结,我一天也等不了。”

  苏阑瘪了瘪嘴,“哪有昨天求,今天就结婚的呀?跟赶集似的。”

  靠,这会儿他倒是开始追进度了,求婚的时候就跟失了智一样。

  老东西到什么时候都拎得清。

  “你在怕什么,嗯?”沈筵看出她的紧张不安,“是对我没信心?”

  她低垂着头,声如蚊呐道:“我是对我自己没信心,我这人四六不闻的,哪里能当得好你太太?”

  苏阑在这种就要见真章的时候,总算直面了自己一回,底气不足的跟沈筵交待了个清楚。

  尤其是他们沈家这样的高门显户,还有一个天子近臣,行动就往怀仁堂议事的沈老爷子,每次她看时政新闻,镜头切到他爸的铭牌时她都一惊。

  隔着屏幕她都觉得,那双虽然老迈却依旧锐利的眼睛,就好像在敲打她说:“就是你引着我儿子发昏的?”

  沈筵侧首笑得极开怀,“我的天爷,总算知道自己成天介没正形了?不容易呐。”

  “我跟你说认真的,你笑什么呀你笑!”

  苏阑一焦虑,手上的小动作也渐多了起来,不停地将纸巾撕成一条一条。

  沈筵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极具安抚意味地,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好了我跟你保证,当沈太太没那么吓人,你只管做你自己,其余的事我会打点好。”

  “可是......”

  苏阑欲言又止,沈筵却已经摁下了车子启动键,“好了,不许再可是了。”

  她一路上惶惶悾悾的,嘴也碎起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都没用,只有不停地问着沈筵问题,来缓解压力。

  苏阑:“我户口本你从哪儿拿来的?”

  沈筵:“小史去你家取来的,奶奶二话不说,就交到了他的手里。”

  他说这话时,重音全在二话不说这四个字上。

  那意思明显就是:瞧瞧,奶奶那么大岁数了,但都比你更懂大局。

  “今天周六大家都休息欸,”苏阑拼命打着退堂鼓,“婚姻登记处哪有人给我们办事儿啊?”

  沈筵边开着车,脸上是京城世家子惯有的那副不容置喙的死德行,斩钉截铁地说:“那得看谁要办事儿。”

  苏阑很灵地嘁了一声。

  可现实却是不但有人办,还煞有介事,就差拉个横幅夹道相迎——欢迎沈先生移驾本处办理结婚事宜。

  这自然是苏阑的编排,以沈筵的低调作风,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苏阑自打进了办事大厅起就手脚发软浑身无力,那感觉就跟她博一那年,哪科都没复习全就硬着头皮进了考场有的一比。

  尽管最后她全A+过关。

  这种忐忑的情绪在工作人员推过来一张结婚申请书要她签字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沈筵笔走龙蛇地签完字去看她,苏阑咬着苍白的嘴唇不住摇头,“我不敢签,我不结了。”

  他无奈地捏了捏额角,耐下性子哄转着她道:“怎么了呢?”

  苏阑神神叨叨的,又把申请书推过去问工作人员,像在说个大秘密,“你读这份协议的条款,我看了半天,怎么看都像卖身契呢?”

  工作人员:“......”

  沈筵:“......”

  作者有话说:

  沈老板:我老婆脑子可能……有点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