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没有上锁。

  门外之人若想进来, 只需扭动把手,轻轻松松便可进来。

  然后就能看见他们此刻衣衫不齐,唇部生艳的模样。

  但是他说不敢, 那这样的情况就一定不会发生。

  晏朝聿在任何场景里,都有绝对主导权。

  这是一种默认规则。

  温臻微喘着气息提醒他:“要到晚餐时间了……”

  门外的敲门声又起。

  叩了三次,力度不重。

  一道清朗的男声也随之响起:“晏哥,你在里面吗?”

  对于李家, 除了李敏红之外的人,温臻一概不识,只直棱棱地看向晏朝聿。

  见她眼底慌张未散,晏朝聿慢条斯理地起身,整理衣领,而后对外回答:“什么事?”

  “哦……要到晚餐时间了, 我上来看看,嫂子没事吧?”

  他淡声:“伤口已经处理。”

  “那就好那就好, 晏哥……陈助理在等你……”

  “知道了。”

  而后门外便响起脚步声,是人已经离开了。

  温臻忍不住问:“他们好像很……对你很有敬畏之心?”

  她本想说怕,但斟酌后还是选择用这个词更为妥当。

  晏朝聿垂眸, 轻哂一声:“你想说他们怕我, 对么?”

  见她眼波闪动,他继续说:“确实有那么一点吧,我少时脾气不好。”

  温臻说:“可你现在脾气很好。”

  晏朝聿笑而不答,只道:“我让文小姐给你拿衣服过来。”

  他的衬衫已整洁如新,衣冠磊落。

  扭动门把手时,以身形遮挡住缝隙, 不让她外露一星半点,而后阖门离开。

  五分钟后, 文杉敲响房门,带来一套没摘吊牌的连衣裙递给她。

  “我说昨夜那品牌方怎么会那样周道,敢情是你老公手里的小产业之一呀。”文杉将C家的吊牌为她摘掉,“以后出席活动宴会之类的,晏老板可为你全程保驾护航呀。”

  温臻扣上最后一粒纽扣,扭头看她:“我又不是什么明星大腕,哪有那样多应酬可赴?”

  “说得对,不过臻臻,你这次伤到腿了,一会儿见李教授怎么办?”

  温臻勾勾唇角,“没事,这点小伤,也影响不了我发挥。”

  “你说你呀,有时候怕疼得像个小孩,有时候又能忍得要命。”

  “杉姐,我换好了,先下去吧。”

  文杉还有话想说,但见她神态,便又止下。

  从这房间离开,下楼抵达一楼大厅时,众人也纷纷到齐,温臻视线逐一看过每一张陌生面孔。

  文杉善于交际,刚才马场已与不少人结识,此刻也派上用场,在温臻耳边同她提醒着对方身份。

  与几人打过招呼后,一名金发男生忽然朝她走来:“大嫂你好。”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温臻想起刚才敲门之人,应该就是眼前这位,她微翘唇角,同男生握了下手。

  “晏哥很久没来我们家玩了,没想到这次再来,还给我们带回来一个嫂子。”

  男生的普通话带一点口音,但外表实在是周正的英俊,很加分。

  两人没聊几句,温臻心中暗暗觉得厅内气氛好似有点冷,然而这样的想法刚有苗头,另一端的楼梯处便走下一行人,李敏红在外的形象一贯和蔼,对待后辈更是亲切宽容,少有这样冷脸的时候。

  温臻不由一愣,视线又瞥向她身旁的男人。

  晏朝聿依旧清风朗月、磊落矜贵,神态辨不出分毫不虞之色,他的目光也掠过众人落向温臻,隔空给予她定心效果。

  尽管内心满是疑惑,但此刻也不是问询的时机,尤其是,她隐隐感觉,与她今日马场一事密切相关。

  这顿晚餐,满座吃得很沉默。

  只偶有几句,李敏红与晏朝聿的交谈,随即便是与温臻。

  “温小姐,饭菜可合胃口?”

  “合的,谢谢李教授。”

  “在家里,跟朝聿一样,唤我敏红姨便是。”

  “谢谢敏红姨。”

  “听说你今日受了伤,严重吗?”

  “只是一道划痕,不严重。”

  视线里,一双筷子为她夹了块排骨放入碗中,温臻抬眼看去,他的衬衫袖口挽起一截,那双修长好看的手指正仔细挑理虾线,而后将一碟剥好的白灼虾自然地放她手边。

  排骨软糯,虾的味道也很爽口。

  吃过晚餐,时间临近八点。

  李敏红拉着温臻坐在客厅又闲聊了几句,问起过她的学校,以及上海那场比赛,又问起她对于中国舞的一些见解。

  温臻没用教课书上的回答,只谈及中国历史,与一些典故。

  从开始到结束,李敏红的口风颇严,并未向她透露自己半点心思,只和蔼着与她再聊家常。

  临走前,李敏红只送他们到门口,吩咐那位金发男生将他们送出庄园。

  离开别墅后,金发男生将他们送到停车场,温臻先上了车,透过车窗,她的视线刚好瞧见金发男生皱眉苦笑。

  “阿盛,你若求情,我会很失望。”

  李盛低眸,凝着脚下影子,长叹一声:“对不起晏哥,是我没看好阿敏,祖母那边会给你一个交代,这事,我绝不插手。”

  “但我想先替阿敏,和嫂子道一声歉。”

  晏朝聿没应也没阻拦,李盛沉默着走向温臻的方向,拍了拍车窗,玄色车窗摇下,他目色庄重,音色含愧道:“嫂子,今天的事,对不起。”

  温臻愣了一下,侧眸看向晏朝聿,见他目色淡淡,似乎是默许李盛的行为。

  想起今日种种,李盛对她并无恶意,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他是为旁人而来,温臻不愿做为难人的事,只放松一笑:“没事。”

  晏朝聿深深看他一眼,而后略一点头,拍了拍李盛的肩:“走了,改日京市再见。”

  李盛:“劳烦晏哥代我问向东哥一声好,许久不见,我们都很想他。”

  香港的夜,华灯璀璨。

  他们所处这一带道路多为环山弯道,温臻靠着车座的真皮椅背,隐约可以闻见车内淌着淡淡的皮革味,这是新车才有的,即便用淡雅的香水味遮掩,还是会有残留。

  她想起在老宅与晏晴好闲聊时,有提过晏朝聿有一些比较烧钱的爱好。

  各种跑车集邮,是其中一种。

  温臻面向玻璃,借以玻璃反光窥伺身侧的男人。

  他在闭目养神。

  眉宇平展,却隐隐透着戾气,温臻仔细凝着镜面上的人,车子平缓驶过一个弯道,镜面中的男人倏的掀开眼皮,目光在镜中直直与她对上。

  温臻心浪一惊,便听他沉缓的嗓音响起:“香港的行程结束了?”

  温臻点点头:“结束了,你呢?”

  晏朝聿唇角轻翘,目光渐渐柔和:“我也是,我让陈助理订机票,我们一起回京市。”

  “文杉那边,陈助理会她沟通好。”

  话落,手机亮起文杉的短信,说自己已到酒店,明天机场见。

  下午那场意外好像就这样被掀过一页。

  往市区的路线与昨夜也有所不同,这一次并非开向酒店,而是直接奔向一处别墅区。

  又是一段环山路。

  抵达今夜的暂住地时,车门打开,温臻下车后入目第一眼,便是英伦古堡风的一栋别墅庄园,这栋别墅奢而不显,同时占地面积极大,温臻默默开始估算起它的市值。

  价值八位数的车,他有不计其数,而几乎每到一座城,他名下亦有房产,包括眼前这套庄园,香港作为全球经济中心之一,寸土寸金,地段稍好一点的,即便只是几十平的出租房,租金也要上万。

  这座庄园,大抵需要十位数起步。

  让温臻不禁回想,自己在澜城为他献上的那微不足道的合同。

  他是否又真心需要?

  车子徐徐驶入大门。

  老管家自接到陈助电话起,便已在门口恭候多时,甫一看见车灯,旋即派人开门迎人。

  “大公子,太太。”他微躬身颔首。

  晏朝聿同温臻介绍:“平叔是这里的管家,他人很好。”

  入了门,佣人已将两人的拖鞋摆放整齐。

  换好鞋,直上二楼,两人始终保持着一点距离,管家平叔只为他们安排了一间房,内设浴室。

  佣人备好崭新的睡衣睡袍,与日用品,而后退出去。

  安静的房间只剩他们二人。

  晏朝聿眼看向她:“伤口还疼吗?今晚要不然别洗了,避免沾水。”

  温臻是有一点洁癖的,她果断摇头:“不会,练舞时受的伤更严重,这点真没事。”

  “祛疤痕的药放这里了。”

  一罐玻璃瓶被他放进浴室的台面上。

  晏朝聿没再多言,她要洗澡,他便主动避让,去了书房。

  书房紧挨着浴室的墙,晏朝聿坐在书桌前阅读屏幕上的合同文字,掠过最后一行时,来自墙那端的哗啦水声也停了。

  他目光稍放,想起那盒药膏。

  沉思片刻,他倏然起身走向卧室,拧开门把手时,余光可见,浴室玻璃门内还亮着大灯。

  晏朝聿脚步一顿,自知自己的行为不妥,但心中有一股念头驱使他走向黑面。

  这间浴室的玻璃是可以完整看清干区的。

  他缓缓抬眼,视野清晰地睨向玻璃里端。

  巨幅梳妆镜里映着女人低垂的眉眼,她还没来得及擦干身体上的水珠,只裹着一条及腿根的浴巾坐在镜前,大片雪肤在灯光下衬得更为晶莹,甚至看得清那些湿漉漉的水珠沿着她的肩膀处往下滑落。

  温臻坐在软凳前,拧开药膏罐子,正取出一指,涂抹在细长伤口处,一点点打圈按压均匀。

  伤口早就不疼了,但药膏触感冰凉,在伤口上的感觉还有些酥麻痒意,像是无攻击力的小虫子在皮肤上爬。

  想到这里,温臻手中拿着的玻璃盖也没注意跌落在地,发出极清脆的一声响。

  这一声着实惊人,她自己也被吓到,背脊处的一对漂亮的蝴蝶骨都随之一颤,像是蝴蝶振翅般,水珠蜿蜒而下。

  玻璃门外不重不轻地叩动三次。

  温臻正弯腰去捡碎掉的盖子,一手捂着心口处,朝外说:“我没事。”

  话落的瞬间,门也被推开。

  晏朝聿直接将她打横抱离浴室,玻璃渣子原封不动地落在地面。

  分秒间,被他放落在床沿。

  温臻心有惊涛汹涌,唇瓣张了张:“我真的没事……”

  那双宽大的手直接拎起她纤瘦的脚踝,将小腿侧面的一道划伤暴露于灯光下。

  “臻臻,你好像总是习惯说没事,没关系。”

  他的眉端微折,灯光映缀在那双深灰泛蓝的眼眸,里面深暗暗的一片,温臻扛不住这样的目光,更让她心跳加剧的是另一件事,腿力和他僵持不下,莹润的脸颊透出大片红,一直蔓延到脖颈、锁骨处。

  “你先松开我……”

  再往上抬,她现在是真空状态。

  她一定会发疯的!

  他平静道:“温臻,我在时,你也可以无理一些。”

  这句话的纵容气息太浓。

  温臻呼吸暗暗加快,原来她那些薄弱的,自以为可以抵挡外敌的伪装,早已被他看穿,且在此刻,戳破。

  窗外骤起雷声隆隆,四五月的港区云雾大,湿气重,阴云雾多,便最易汇聚成雨。

  淅淅沥沥地砸落满幅窗面。

  床柜上的手机忽然亮起,锁屏上自动跳出一封短信。

  温臻不想情绪上头,为转移注意力,她立马扫向手机屏幕,发件人备注是周文礼。

  自京市澜记那一别后,他们一直没有再联系。

  原本想着她回京市闲暇后再与其联系。

  但入目的短信内容,让她微微一怔。

  【温小姐,之前给你传简讯一直没能收到回复,近日我将回澜城,若有需要处可随时致电。】

  之前没能收到回复?

  平时的一些广告短信太多,导致她从不去翻看999+的短信。

  还未等她缓过神,脚踝上的手倏的松开,晏朝聿站起身,他的身高足有188,将灯光遮得极其严实,两人距离太近,即便只是这样看不清对方面容地仰望,也能倍感压迫。

  ‘啪嗒’——

  大灯熄灭,房间陷入一片晦昧。

  他单手扯动衬衫领口,动作慢条斯理,周身气度矜贵至极,除了……领口几粒纽扣一下崩落地面。

  如珠玉落地,泠泠声响。

  一声一声,击中心间。

  他的姿态从容,在她身旁坐下,从温臻的视线可以看清那件坏掉的衬衫凌乱散落着,描绘出若隐若现的线条。

  窗边冷白的灯带照亮玻璃,投射出他们。

  晏朝聿平常到不行的语气,偏首问她:

  “要回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