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现代言情>低嫁[重生]【完结】>第44章 前世三(下)

  变故发生的时候, 周启正在教阿善弟弟读书。

  他捧着圣贤书,一本正经读着,向他年仅四岁的弟弟讲述圣贤之道。

  书房的门被粗暴推开, 他一向文弱的父亲闯进来,不管不顾揪起他的衣襟, 强行将他拽走。

  周启被拽地踉跄,几次要摔倒, 但父亲毫不顾忌, 只强硬地拖走他。

  “父亲, 怎么了?”他询问父亲, 但父亲看也不看他。

  他被拽到一个荒僻的院落,又被硬生生拖进房间。

  父亲打开房间里残破狭小的柜子,里面的灰尘与臭气让周启几欲作呕。

  直到他被塞进柜子,他才看清父亲的面色。

  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压抑。

  父亲说:“躲着,不许出来,谁来喊你都不许回应。你母亲已经死了, 是你叔伯们杀的, 他们现在要杀你,老实躲着, 绝不许出来。”

  柜门被闭上,周围变得黑漆漆的, 周启小心躲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躲了多久, 浑浑噩噩醒了好几次,又在寂静与黑暗中睡去。

  周启第一次知道夜晚如此寒冷, 冷得他打颤,只能将自己蜷成一团。他不断回忆温暖的屋舍, 仆婢奉上的膳食。

  但现在陪着他的只有呼啸的寒风与破败的木柜。

  锦绣膏粱喂养长大的贵子,第一次体会饥饿,他饿得头晕眼花,甚至出现幻听。

  “启儿?”

  周启迷瞪地睁开眼,他已许久没有听到人声,直到来人再次呼唤他的名字。

  他的手碰到柜门,发出声音。

  父亲关照他的话猝然在耳畔炸响,他们杀了他的母亲,现在要来杀他。

  他惊恐地捂住嘴,害怕自己再发出声音。

  他心中祈求来人没有注意到他发出那点小动静,奈何事违人愿。

  即将散架的柜子被利索打开,火光扫过周启迫使他闭紧眼睛,他无法面对光亮,也恐惧被杀害。

  “启儿,出来。”

  周启愣愣睁开眼,勉强分辨出这道声音来自他最为和善仁爱的族叔。

  黑袍隐在丧服下,他身形修长,腰佩长剑。

  丧服已很难看出其哀悼肃穆的色彩,上面染着大片血迹,血液渗入苘麻的肌理,变得不伦不类。

  周启颤抖着往衣柜里缩了缩。

  “启儿,出来。”

  他被这命令的语气吓哭,抽泣道:“我不出去,你们要杀我。”

  “你不出来,就能不被杀了吗?”

  周启从未见过这般的族叔,那双黑沉的眸子深不见底,他语气冷硬,无半点温和慈爱可言。

  他的脸和颈脖有大片的血迹,映着摇曳的火光像是吃人的厉鬼。

  “主君亡逝,为人子女,你至少该出来摔丧驾灵。”

  “周启,出来。”

  冰冷的训斥使周启越发害怕,他缩在角落不敢动。

  平日一直对他耐心和蔼的族叔完全变了模样,见他不动,族叔终于失去耐心。胳膊被捏住,他直接被提了出来。

  直到被放回地上,周启还在发懵。

  “周启,你是建兴名正言顺的继任者,你是周氏一族的未来,你没有资格躲藏。”

  尚且年幼的贵子哭得哽咽,他扯着自己的胳膊想退回安全角落,“我不要,我怕,你们杀了我母亲,现在又要来杀我。”

  “躲在那个柜子里,不用别人去杀你,你自己先饿死了。”

  周启反抗的力气稍弱,他的确很饿。

  “启儿,你是主家的血脉,你无法逃离世家,而世家没有安全的地方。逃避是最危险的选择,你一定会被杀。”

  懵懂的贵子看向眼前蹲下身与他说话的长辈:“那我该怎么办?”

  “主持你母亲的丧礼,坐到主君的位置上,压制旁支的叛乱,对抗外界的觊觎。”

  “他们会杀了我。”贵子尖声道。

  “启儿,当初你母亲做这些的时候,也有很多人要杀她。”

  “可我做不到,我怕,我真的害怕……”

  “坐上主君之位,启儿,去做执刀人,否则你只能做一辈子鱼肉,任人宰割。”

  周启哽咽着,他哭得太凶,以至于现在打起了哭嗝:“可是我没、没有刀。”

  糊住视线的泪水被徐徐擦去,周启恍然觉得他那个温和可亲的族叔又回来了。

  他语气柔和下来:“我是你外祖留给你母亲的刀,现在……”

  “我是你的手中刀。”

  “叔叔会帮我,是吗?”懵懂的贵子试图理解长辈的话语。

  蹲下身平视他的族叔此刻单膝跪地。

  那双幽深漆黑的眸子静静看着他,如深渊般寂静荒芜的眸子里映着火光,细碎的光点浮跃着,像是波光粼粼的水面。

  周启忽然觉得他很悲伤,没有言语,也没有神情。

  族叔只是这么静静看着自己,却让人觉得他陷入了极深的绝望中。

  “朔,誓死效忠。”

  贵子忽然想起他跟在母亲身边,接受死士参拜的场景。

  乌泱泱的死士蒙面遮脸,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配着一样的武器,匍匐在母亲的脚下,向母亲展示出最虔诚的姿态。

  旁支的谋反并不突然,一切早已埋下因果。

  周主君庇护杀死周三幼女的凶手,又没能把线索藏严实,让周三和秦氏日日看着凶手逍遥快活。

  周七虽与发妻高氏关系疏离,但那毕竟是他少年结发的妻子,被主君逼着休弃发妻。

  又为满足她的野心,而将他的婚事当成筹码,这足够身为贵胄的他恶心不满了。

  嫁去阳翟的朝端县君从不是良善之辈,她对权力的炙热追求早在少时便已显露。

  周主君一直忌惮她,拐着心思把她嫁了出去。

  而阳翟的裴主君更是世家里有名的秃鹫,他贪婪暴虐、阴狠毒辣、更嗜好搅弄风云。

  如今从阳翟过来的兵马,未必没有裴氏的授意。

  谁不想从动乱的建兴里分一杯羹?

  多少世家盯着这块肥肉,不仅那些大世家,就连附庸周氏的世家也早已跃跃欲试,垂涎欲滴。

  灵堂庄严肃穆,化金桶里火焰跳跃,纸钱不断被火焰裹上身,空气里漂浮着未曾燃尽的烟尘。

  披麻戴孝的周氏族人跪在灵前,低哀哭泣。

  离灵柩最近的是个孩子,他身上的孝服过于肥大,以至于他走路都要小心提起坠地的白布,防止被绊倒。

  年仅八岁的贵子,骤然失去庇护他的母亲。

  跪在他身后的是两个成人,一个是他惯来文弱的书生父亲,一个是他难辨忠奸的远支族叔。

  章何死死瞪着旁边的周朔,他费尽心思把孩子藏起来,怕他遭遇不测,结果硬是有神经病把藏好的孩子推到人前。

  而现在这个神经病垂首默哀,他眸色幽暗,却一副置身事外的看客模样。

  削尖空气的利箭破空而来,钉入高悬的牌匾,箭尾的羽翼发出嗡鸣。

  披丧的人群惊起一阵慌乱,章何立刻扑向前方的贵子,用身体保护他的孩子。

  周朔抬起头,牌匾上的字是请当代大家所书——继往开来。

  现在那鎏金的篆体旁,钉了一支箭。沿着箭头没入之处,牌匾浮现了裂纹。

  当年请这四个字的时候,他以为它会留存很久。

  可如今看来,也只是个笑话。

  周朔站起身,抽出身侧的佩剑,转身向后看去。

  等候已久的私兵冲了进来。

  猩红溅上白绢,刀剑刺入皮肉撞上骨头的声音,在周启耳边此起彼伏。

  他被父亲护在怀里,蜷缩在母亲的灵柩旁。

  不知哪来的勇气,他挣扎着探出头,看向乱作一团的灵堂。

  兵士披着沉黑的甲胄,右膀上扎着白布。

  白布随着他们举起的锋刀而飘扬,又很快溅上血迹。混乱中他的族人纷纷倒下,胸膛处、颈脖处喷出血液。

  他怕得颤抖,眼睛却不由睁大,他想寻找族叔。

  抱着他的父亲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周启没有反抗。

  直到杀戮的声音逐渐平息,空气里的血腥味厚到让人作呕。

  周启才扒下父亲的手,在地上的尸体中寻找说会辅佐他的族叔。地上有披甲的兵士,也有手无寸铁的妇孺。

  铁靴踏在地砖上,踩过积攒的血滩,发出沉闷粘腻的声音。

  兵士们将手中的锋刀横在胸前,从四面向中心聚拢,为围困那个负隅顽抗的残兵。

  他身上的苘麻丧服已经吸饱了血,血液滴落地面,混入地上的血滩中。

  那柄寒若秋霜的长剑渗出杀意,血液斑驳剑身,淅淅沥沥滴下血珠。

  周启的目光上移,他看到了族叔的背影,白色的丧服已经湿红,看不出原来的色彩。

  骨感分明的手提着长剑,暴露在空气中,而被宽袖掩藏的手臂不知是何光景。

  但不断有血液从袍袖里流出,沿着手腕,顺着指节滚落到锋白的剑刃上。

  叔叔受伤了,周启意识到。

  周三撩起衣袍,迈步跨过浸润鲜血的门槛。

  看着眼前狼狈的族弟,他不由叹息道:“子辕,束手就擒吧。看在我们相识多年的份上,我可以放过你。”

  围困的兵士散开,退到主子身后。

  周朔看向也身着丧服的来人,但他知道周三不是为主君服丧,而是为了他与主君死在同一日的妻子。

  “清正,收手吧,已经死了太多人。”

  “收手?”周三冷笑一声,“事到如今你让我收手?我的妻女被他们折磨至死,当初你怎么不劝他们收手?现在我什么都没了,你却要让我收手?”

  “主君已经亡逝,她付出了代价。”

  “我的仇还没报完,至少你身后的那两个还没死。”

  周朔移了一步,挡住周三怨毒的目光,“稚子何辜?”

  “稚子无辜,他周启是稚子,我的杏儿就不无辜吗?”

  “可你杀再多的人,秦夫人和杏儿也不能回来。何况如今……尸山血海,多少无罪之人遭灭顶之灾?清正,收手吧。”

  周三转身夺过兵士手里的锋刀,将刀尖对上周朔,斥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说教我?滚开!”

  寒光照进他的眼睛,周朔握紧手中的剑柄,他不能弃周启于不顾,主家三代人的心血筹谋,不能毁在这里。

  在周朔记忆里,建兴这辈排行第三的朝成县公周朦,一直是个端方高雅、仪态从容的富贵公子。

  他父亲是极得昇日主君信赖的肱骨,母亲出自秀容郑氏的主家。论出身,他是周氏这一辈里最好的,甚至比周兴月都好。

  周朦自小便优异于常人,从骑射到诗书,他是学府里最出挑的学生。

  周朔曾在学府见过一次周朦的母亲,周郑夫人。

  周氏学府将腊月初八定为父母探亲的日子,这天学府不上书。学子们清晨赶到书舍念一通“之乎者也”,就能等父母接自己回家过节了。

  家在建兴的学子父母自然来得早,他们走得也早。

  而像周朔这种从地方到建兴的外来学子,父母则来得晚些,但总会来。

  将近午时,空阔的学府里就剩两个学子。

  一个是周朦,一个是周朔。

  富贵之家的周朦身披狐裘,手持金丝炉,等在屋檐下。

  出自贫苦之地的周朔裹着学府分配的冬衣,坐在远离屋檐的台阶下,扬扬的雪花从天上飘下,落到他的膝盖上。

  周朔低头数着落到自己膝盖上的雪花,寒风吹到身上,他不得不将学府的薄棉衣裹得更紧。

  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但两个人没搭过一句话。

  周朔清楚自己的身份,不会有人愿意和他说话。

  车轱辘碾过雪地,留下长长的车辙。

  马车刚刚停稳,端雅持重的贵妇人便匆匆下车。精美的狐裘扫过雪地,周郑夫人走向等待父母已久的孩子:“朦儿,等急了吧?你父亲说要来接你,让我在家等着。”

  “我在家怎么也等不到你们,差人一问才知道他又被事情绊住了。你父亲也真是,怎么也不让人和我说一声?”

  周朦走向母亲,拉住她伸出来的手:“不要紧,母亲。”

  周郑夫人拂过孩子的发顶,拉着孩子正要上车,余光却瞥见坐在角落的孤子。她顿住脚步,询问孩子:“那是你的同学吗?”

  周朦看向那个角落,微微颔首。

  “他家还没来接吗?”

  “他家是地方的。”周朦想了想学府里流传的闲言,“大概他家也不会来接。”

  生活优渥、幸福美满的贵妇人,最易生出怜爱之心,她低头征求孩子的意见:“接他去我们家过节好么,朦儿?”

  周朦微微一迟疑,觉得自己没有拒绝的理由:“可以,母亲。”

  周朔的视野里出现柔软精致的白裘,他仰头向上看去。

  温柔美丽的妇人徐徐莞尔,她弯下腰,眉眼若春:“小友,不若去我家过节呢?朦儿是你的同窗,你们正好能作伴,也有话可聊。”

  眼前的风雪模糊了视线,周朔不太能看清贵妇人的神情,他紧紧揪着棉衣:“我在等我母亲,她会来接我。”

  贵妇人站起身,她仍笑意盈盈:“这样也好。”

  在离开的时候,她将手里的金丝手炉递到他膝上,“小友,去屋里等吧。你还小,这样会冻病的。”

  周郑夫人没给周朔拒绝的理由,留下这句话后,她便带着周朦坐上马车离开。

  茫茫的雪花下,周朔静静看着膝上精致的圆球,他为膝盖感受到的温暖而惊奇。

  周朦的性子几乎全遗传自周郑夫人,仁善温柔,从容沈着。

  如今忽然看见他失态暴怒的模样,周朔感到诧异,但他不会就此退让。

  “恕难从命。”

  周三冷笑,手腕一转剑光闪耀,他正要出击,背后却全传来整齐划一的兵甲之声。

  这让他不得不停下手,转身向后望去。

  灵堂外的嘈杂之音,吸引了周启的目光,不同于屋内沉黑的甲胄,雪白的甲盔整齐排开,肃杀的威压倒向屋内。

  这不是周氏的军士,周启如今尤为害怕这些,不由又往父亲怀里缩了缩。

  外头的军士拉弓搭箭,银白的箭头在皑皑的雪光下,显得尤为的刺目,杀戮的氛围笼罩整个灵堂。

  可是族叔却像是松了口气,他看向四周心怀鬼胎想趁机分一杯羹的人,对他们露出一抹微笑,显出些嘲弄:“诸公还要继续吗?”

  周三愣愣看着外头,几乎不可置信:“你哪里来的人?”

  周朔看向这位优于常人的贵公子,良久叹道:“你这又是何必?”

  周三固执地向外走去,他终于看清雪光下整装待发的军士。

  他抬手揉了揉额头,满腔的愤怒混着绝望涌上心头。终究没能忍耐住,他大笑起来,甚至笑出泪。

  等笑够了自己的懦弱胆怯、瞻前顾后,他回身看向周朔:“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你知道我们要杀兴月,却眼睁着看一切发生?”

  “你和江陵又达成了什么交易?”

  被父亲护在怀里的贵子面色苍白,他看向那个说要效忠他的族叔。

  叔叔,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知道你们的谋划,这是佩兮的人。”

  周三微楞,随后又忍不住笑起来,他唇角勾起巨大的嘲弄:“姜氏……护着周氏?”

  这仿佛是什么天大的笑话。

  周三笑得弯下腰,笑得直不起身捂着肚子,最后他擦了擦眼角的泪:“荒唐至极。”

  他突然毫不在意身上素白的丧服,席地而坐,宽大的丧服堆在地上浸入血滩中。

  周三看向眼前蠢货问道:“你为什么非得效忠主家?你就这么死心塌地要去做她周兴月的走狗?”

  “主君有恩于我。”周朔微微皱眉。

  “恩?什么恩?你身上那些沉疴旧疾,哪个不是因她而起?她对你,究竟是恩,还是仇?”

  “你不会真信她给你的那些承诺吧?与其惦记那些虚无缥缈的空话,你怎么不看看你身边的姜氏?自从她嫁过来,你受的那些罪,少多了吧?”

  “真是天道不公,她待你那样好,你却一点也不放在心上。满心满意只记得那些骗人的谎话,却弃真正关心你的人于危险而不顾。”

  周朔一愣,他快步上前:“你对佩兮做了什么?”

  他赶忙吩咐等候在外的军士,“快去梧桐院!”

  他似乎气急了,倾身上前抓住周三的衣襟,质问道:“佩兮怎么了?”

  周三只是讥笑:“你就不配人家对你好,得到任何善意。你就只配一直被欺瞒利用,等没有价值后,再被一脚踹开。”

  惊慌笼罩心头,周朔告诉自己事情的不合理。

  不会的,梧桐院他派人守卫了。

  可让他恐惧的画面一次次侵袭脑海,周朔无法用理智说服自己。

  再顾不得满堂的混乱局势,他丢下周三向外跑去。

  “我的妻女被他们折磨至死。周朔,你也会遭报应的。”

  怨毒的诅咒从灵堂飘出,飘飘摇摇混着雪花落到周朔身上,刺痛他的神经。

  佩兮,佩兮,你说要等我的。

  地上已经积了很久的雪,大量军士踩过雪地,让道路变得湿滑。

  他好几次踩滑,踉跄着险些摔倒,却还是毫不顾及地向家跑去。

  因快速的奔跑,他的衣袍翻飞,一点不见平日的守礼稳重。

  他看到派出的军士正敲着梧桐院的大门。

  “砰砰砰。”

  一声声就像砸在了他的心上。

  太安静了,里面没有一点声响。

  军士看见他,退守到旁边:“周司簿,不论怎么喊里面都不应答,敲门也没人来开。”

  那些血腥的画面再一次在脑海里闪现,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没有办法接受门后,有任何不符合他期待的画面。

  周朔摸上冰冷的门环,不知哪里的伤口溢出液体,流过皮肤带起一阵颤栗。他身上越来越冷了。

  “佩兮,我回来了。”

  “佩兮,我……”他的声音高了一瞬,却在发颤,似乎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他回来了,她还在等他吗?她说过要等他的。

  院门后传来重物移动的声音,大门被缓缓拉开,迟缓得像一场审判。

  胸腔的心脏因急跑而猛烈跳动,他气息混乱,可思绪却越发清晰。

  他在害怕,他无法接受任何不幸。

  他看到院里堆落的白雪,干净纯白得让他自惭形秽。

  她立在屋檐下,披着白裘,面色憔悴,眼下有很深的乌青。

  这是否为幻象。

  他不敢有任何动作,生怕惊碎美好。

  她走下屋檐,垂落的大裘扫过台阶。

  他终于有勇气迈过门槛,跑向前去。

  温暖落到怀里,他抱到了月亮。

  他埋入她的发间,闻到她身上一贯的莞香,“佩兮,我回来了。”

  姜佩兮觉得身前的人冷得和冰一样,她被抱得很紧,甚至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的手沿着他的背向上摸索,粘腻的血液沾湿手心,她终于摸到他的后颈。

  血腥气充斥口鼻,她将自己贴向他的面颊。

  “我等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