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幼蓝和Amy 上了宗霁的车。
开车的冯时是个话篓子, 十几分钟的车程,已经把自己的底细抖落干净。
“老板娘,你怎么能和老板一样大呢?我觉得你看起来比我还小。”
“老板, 我不是说你年纪大, 您是非常成熟的类型。”
“冯——”
“老板娘我叫冯时, 你可以叫我小冯, 叫小时也行。”
纪幼蓝:……我只是想叫你冯助理。
冯时嘿嘿笑两声,“老板娘,你看你叫小九, 我叫小时, 咱俩是一辈儿。”
不不不,她阿姐打算让孩子叫小十呢,生下来不能是个自来熟的话痨吧。
“冯助理,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刚才在火锅店里, 那位方……”冯时的脑子终于清醒了,及时刹住车, “我听老板这么叫的。”
纪幼蓝从没听宗霁叫过她小名。
事实上, 所有同她关系匪浅的人中,只有他一直用全名称呼她。
显得很不熟的样子。
纪幼蓝抓住冯时的小辫子, 非要问到底:“你老板什么时候叫的?”
冯时紧急搜索记忆, 老板叫过吗?
他只是想套个近乎, 怎么感觉快把老板和老板娘得罪干净了。
“呃……”冯时呃了半天, 支支吾吾断了电。
车内空间变得安静,只有车速疾驰的白噪音。
一把质感不同的嗓音缓缓铺开来:“小九。”
冯时脑子里bingo 一亮:“就现在!”
纪幼蓝怀疑自己在幻听。
明明是很寻常的两个字,大多数人都这么叫过, 但是在他的嗓子里浸过,带出了缱绻的绵长。
是因为喝了酒吗?
这两个音流连在她耳畔, 似积攒了很久的能量,一直没散掉。
她好像被托住,轻轻飘起来了。
“你……在叫我?”
宗霁被她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打击到,横眉冷淡下来:“怎么着,他能叫我不能叫?”
“老板你当然能!”
冯时以为自己是宗霁口中的“他”,但纪幼蓝明显分辨出来,他指的是方玦。
也不知道他俩谈了些什么。
“没有,你以前没这么叫过,我不太习惯。”
“那是我叫得太少了,我以后要天天这么叫,你不习惯也得听。”
前座的Amy 一直听得要懂不懂的,回过头来,半捂着嘴问纪幼蓝:“他是不是生气了?”
纪幼蓝:……虽然你很小声了但这则通话真的没有加密到。
“应该没有吧。”哪里值得生气了?
他以前不叫又不赖她,现在想叫她又没拦着。
她忍不住抬手摸摸宗霁额头的温度:“你是不是喝多了,后劲儿才上来?”
他不是喝多了,他是在对牛弹琴。
宗霁无奈气哼了一声,合着她还没一外国友人懂他。
“老板娘,老板只喝了一杯,没人敢灌我们老板。”冯时自认察言观色的本领此刻到达巅峰,“老板娘,你明天坐我们的车回去吗?我开车很稳的。”
“你老板不是有事要办吗?我和我的同事们一起回。”
“没有事呀,明天上午老板没安排行程。老板娘,开车回比你坐高铁要快的。”
“冯时。”
“怎么了老板?”
“你如果是个哑巴,我能多用你二年。”
“我如果是个哑巴您该多无聊……好的我明白了。”
回到酒店,冯时去停车,纪幼蓝对宗霁也住这里毫不感到意外。
他一下车,专属管家就已经在大堂候着了,礼貌恭敬地询问他的行程和用餐安排。
一行人往电梯厅走,宗霁让管家送份晚餐到房间,其余都不用管。
纪幼蓝拆了刮刮乐分了十张给Amy,正在告诉她要怎么玩。
听到宗霁的话,不由惊讶,“你没吃晚饭,刚才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吃?”
“有人把我拉黑了,我不太确定人家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吃饭。”
好吧这事儿还没翻篇。
纪幼蓝不占上风,果断换了打法,拿捏出温柔小意的姿态,关心道:“那你空腹喝的酒?对身体不好的。”
纵使看出她有五分装,宗霁还是吃这套。
“中午喝的,”玫瑰金镜面电梯门上映出了自己的笑,他没怎么收,“你陪我吃晚饭。”
她一点都不委婉地拒绝了:“可我还有事,明天上午最后一个报告还得再改改。”
笑容啪地从宗霁脸上消失了。
Amy 疑惑:“你们不住在一起吗?”
差点忘了,他们在外人面前,是夫妻形象。
但Amy 明天离开,今后难再见面,纪幼蓝没什么顾忌:“就一晚上,住不住一起无所谓啦。”
“但他不是特别来看你的吗?”
……他到底是不是啊?
跟他助理一会儿一个说法,他助理看着也是满嘴跑火车的材料。
如果真是,岂不显得她像个渣女。
电梯厅八部电梯高效运转,三个人的房间在不同的楼层,召唤来的电梯不同。
宗霁面无表情上了A部,倚在角落里,支起一条腿,右手撑着电梯腰部的横杆,脑袋微仰,表演目中无人。
跟他同乘一部的人被他生人勿近的气场扫射到,默契地离他远些。
电梯门合上之前,纪幼蓝一直盯着他,可他一眼都没有看过来。
……不会又生气了吧这人。
刮刮乐还管用吗?
宗霁回到房间,外套、领带、手表,身上的束缚一件一件解除,可还是觉得憋得难受。
好样的纪幼蓝。
让她陪着吃个饭都不愿意。
他就不该来。
自讨苦吃。
自作自受。
宗霁在套间客厅的落地窗前踱了一遍又一遍。
这次出差查清南方大区的负责人中饱私囊贪了快一个亿他都没这么生气。
高血压是个什么症状,他感觉自己离患上不远了。
对,现在就回北宁,让她找不到我。
妈的她根本不会想找我。
房间门铃忽然被按响,打断他的脚步和思路。
脑子里沸腾的气血被铃声指挥,整齐划一地变幻成雀跃的节奏。
哦,看来她还有点良心。
宗霁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必须晾一晾她,又去冰箱里开了瓶水。
门铃声保持一定的频率,锲而不舍地响着。
态度挺不错,看她能坚持多久。
水喝到嘴里没味儿,宗霁把瓶子撂下。
不行,晾她还是折磨他自己。
踩着地毯的步子又快又轻,走到门口,他呼了口气拧下门把手,不给门外的人眼神,直接转身进来,嘴角压着笑,“你怎么来了?”
“老板,我来给你送行李啊。”
宗霁猛地站定回头。
看到冯时的大脸。
他想骂人了。
但他是个有素质的老板。
“……拎里面去。”
“啊?老板,这合适吗?”
宗霁:?
“老板娘没在里面吗?”
“……”
是个人都能往他心上扎一刀。
宗霁抬手捏着自己的太阳穴,闭上眼睛,“放这儿,你出去罢。”
“老板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出去——”
冯时小心翼翼退到门口,听到老板新的命令:“回来。”
又小心翼翼走回来。
从来没见过老板这么反复无常,他就停个车的工夫,怎么变天了?
难道老板和老板娘吵架了?
“告诉酒店餐不用送了,我去游泳。”
冯时震惊:“那老板娘呢?”
宗霁气到无力,“你老板娘哪有空搭理我。”
纪幼蓝住在八层,是会议主办方统一安排的普通大床房。
她自己出行当然不会选这样的房间,但工作出差,她有钱也没必要搞特殊。
抱着电脑窝在沙发里,注意力却集中不起来。
视线落在那叠刮刮乐上。
没来得及给宗霁。
现在晚不晚?
微信给他发了条消息,问房间号,没回。
不气馁又打了个电话,没接。
……这人不会真把她拉黑了吧?
纪幼蓝从沙发里起来,列表里找到为了转饭钱才添加的冯时,问对方:【你老板在房间吗?能不能告诉我他的房号?】
对面立刻报了房号,【老板娘!!老板去游泳了,我让管家给你开老板的房门,给老板一个大大的惊喜!】
纪幼蓝抱着电脑和刮刮乐上了顶层,一出电梯果然管家已经在等候,带她去了宗霁的房间。
总统套。
她有点想住了。
她的房间太小。
进了门,纪幼蓝想到一个问题:“宗……我先生,他吃晚饭了吗?”
“没有,宗先生去游泳之前,取消了预定的晚餐。”
饿着肚子去游泳,他还喝了酒,真不怕出事吗。
“那麻烦你们再送一份上来吧。”
管家颔首离开。
纪幼蓝把电脑放下,盘腿坐在客厅沙发前的地毯上。
手机里冯时发来几则实时视频。
“老板娘!老板还在水里,等他游完这一圈,我马上告诉他你在等他。”
“老板娘!老板上来了……”
纪幼蓝点进视频里看,嘶——这人真有腹肌。
视频画质被压缩也能看得清楚,是真材实料来着。
不吃饭也要去游泳,身材是够好的。
肩……也够宽,要放腿该怎么放……
回过神来自己在想些什么,手机啪地从手里掉落。
纪幼蓝拍着心口说服自己:不是我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都怪曲飞飞和孔葭,是她们两个不做人,害我做一些有端联想。
宗霁肯定马上回来了,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镜子里看到自己耳朵浮起明显的红。
她撩了水沾到耳朵上,期待赶紧降温。
可是怎么没用?
宗霁出水的画面盘踞在她的脑海里。
冯时在车里说自己爱好摄影,啊他拍他老板真是有两把刷子。
那个从上到下的角度拿捏的,宽肩劲腰,倒三角倒得明明白白。
他皮肤还很白,从水里浮出来的时候,她很想不恰当地形容一句“清水出芙蓉”。
芙蓉没有他那样的力量感就是了。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
纪幼蓝把洗手池里放满水,整个脸埋进去清醒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憋得受不了时哗地抬起来。
视线被水糊住,迷迷蒙蒙,镜子里怎么多了一个人?
把水抹干净睁大眼睛。
那人身上裹着浴袍,抱着手臂站在她身后,用一种非常难以理解的眼神打量她。
她转头确认。
不是她脑子缺氧的幻想。
是活的人。
然后听到类似嘲笑的语气在问候她:“纪幼蓝,你在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