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庭的日子偏偏碰上了下大雨，程白出门的时候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天，虽然一直不信命运这件事，但这次的暴雨让她眼皮跳了跳，撑伞的时候还发现伞居然断了一根骨，这让她不禁觉得今天不宜出门。
黄律师的车已经在门口等着，程白上车的时候仰头看了一眼十八楼的窗口，虽然完全看不见影子，但程白总觉得陆习风一定在窗口趴着看，甚至可能朝着自己招手微笑打招呼。
虽然前后肖盛的案子和涉毒的案子让她受到了不少舆论压力，但她也因此得福，公司大发善心地让她暂时休假一段日子，在拍的电影也因为缺了两个女主演而暂时中断拍摄。
据说电影的投资方不满意这样的进度，但还据说华乐传媒这边的领导亲自电话沟通这才解决了事端。
阿霜之前还在焦急公司会不会因为这次的事端雪藏陆习风，但公司高层给了她绝对不会雪藏陆习风的明示，并且承诺一旦官司结束就立刻安排陆习风进组继续拍摄。阿霜这才放心地打包了行李回美国探亲去了。
陆习风身为公众人物，平时不能随便出去，在这段不长不短的休假时间内她最多只是去了小区不远地方的便利店买东西，路上还差点被顾客认出，跑了好几条街才甩开粉丝压低着鸭舌帽拖着拖鞋鬼鬼祟祟地往回家走。
程白知道了就严肃地警告她：“身为公众人物，注意影响。”
陆习风就笑眯眯地反问她：“所以我下次应该穿礼裙出来才是好影响？”
程白不咸不淡地说：“以后要吃什么我去买，你不用出门，也不要叫外卖。”
陆习风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笑了，抱着她的脖子撒娇说：“好，都听你的。只不过如果把我饿瘦了也算你的。”
“责任与义务不相当，这种不公平条款我不能答应。”
陆习风却不管程律师怎么嘴硬，拉住她的胳膊半拖半拉的往卧室里去，根据她的经验，在卧室里无论怎样的条款都更加好谈一些。
程白坐在副驾驶座上，眼睛看着外面的雨幕，脑子里却在不断演练今天的质证。虽然说好要交给黄律师办这件案子，但她还是要准备万全，以防万一。
黄泽看她沉默不语心里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他不是第一天和程白在一起工作了，程白这个人一旦工作起来就心无旁骛，如果这时候去找她闲聊打断她那就等着被冷落吧。
程白不会发火，不会骂人，但会冷待。
遇到惹恼她的人，她会根据这个人犯的错选择一定时间内视而不见，即在往后任何场合里都进行选择性忽视。论耐心没有人比得上程白，到最后往往都是忍受不了向程白的秘书求助，秘书会选择一个程白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时候端上一杯咖啡，顺道提一句这个人求饶的人的名字，如果程白喝了咖啡就算翻篇了，但如果程白一口也不喝，那这件事还没完。
这个人最好识相地辞职离开。
一路沉默着，耳边只有稀稀拉拉的雨声。
堵车的时候程白说：“余席席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她很聪明，我们都要小心措辞。”
“之前我已经和你过了好几次这次的质证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对什么案子这么上心，你放心吧，这次一定能赢。”黄泽信心满满说，“而且这个余席席不是我们的主要目标，她只是个傀儡，最聪明的那个人不是还躲在背后吗？我们只要抓出他，余席席没有幕后军师就会不战而溃。”
“黄律师，不要轻敌，更不可以掉以轻心。我见过很多律师都志得意满地觉得自己一定赢了，但到了最后却因为疏忽大意而败诉。我们这一场官司，帮助肖教授从桃色纠纷里走出来，还给他公道是最主要的目的，而找到章谱只是顺带的目的。”
黄泽挺了挺背说：“好的，程律师，谢谢你的提醒。”
程白之所以能在法庭以及谈判桌上占有优势，部分是因为她的天赋与才气，部分是因为她的认真与严谨。
黄泽真心佩服程白的工作态度以及职业素养，今天程白和他说这些也给了他足够的提醒，这份好意，他心领了。
到了法院停好车，恰好看见余席席带着一个不认识的律师过来了。
余席席还是一副纯真少女的模样，见到黄泽和程白两位律师，过来弱弱地说：“我听说肖教授请了两位大名鼎鼎的律师来对付我一个学生，原来就是你们。”
黄泽一手插兜，回答她：“余小姐不也请了一个律师吗，上庭又不是打架，不是比人多。只要专业到家，说的是事实，法官就会相信你。”
“您说的对，上庭不是打架。但请两个律师的钱总会比请一个多，看来肖教授很重视这次庭审，他人呢？怎么不见他和你们一起来？”余席席往他们身后看，但空无一人。
程白说：“肖教授在医院，他不方便出庭。”
余席席唇边的笑容一带而过，迅速隐去。脸上装出一副可惜的样子说：“现在事情闹成这样，肖教授不应该寻死，他应该活着好好享受这些……他对我做的事情、对以前的那些被害女学生做的事情不会那么轻易地让他解脱。”
黄泽看着她的眼神觉得头皮发麻。
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地，没想到会说出这样怨毒的话，眼神又这样冷的像是刀一样，看起来甚至有点令人发寒。
站在余席席边上的律师是个有了一定年纪的男子，穿着廉价的纤维西装，皮鞋有点暗哑无光，头发甚至都没有梳理整齐。
黄泽心里给了这个律师定位：是个没有考过证的傀儡律师。
在全面实行司法考试制度之前，会有一些从各个公有事业单位当中转业到法律行业的人群，有的去公检法，还有的还通过考核发了证件当了律师。
黄泽当律师久了一眼就能看出哪些是野路子哪些是受过法律教育的。野路子虽然专业本领差，但人家资历老，说不定这边法院的审判长曾经就坐在他前面的工位干活，或者曾经和他睡过上下铺。
花钱请的起的律师只要花钱就可以了；而这种律师不是花钱就能请得起的。
余席席之前的嘲讽很耐人寻味，明面上她在说肖盛以大欺小，暗地里自己却请了个低调却有路子的老律师。好坏都让她占了，这让黄泽不得不更加重视这场官司。
“程白，你说的对，这小姑娘是只小老虎呀。”
“小老虎？我看她更像一条毒蛇。”
“对对，还是你比喻的更加贴切。她呀，坏在骨子里。”
过了安检进了法庭，旁听席上已经坐满了人。
程白走到余席席那边，曲指敲了敲桌面说：“我想申请不公开审理，你是否同意？”
余席席抬起眼漠然地看着她：“肖老师有什么事情不能够公开的吗？”
“你会不会有事情不能公开？”
“我想让所有人听见肖教授的所作所为。”最后四个字她咬得格外重。
“如你所愿。”程白转身的时候唇角却轻轻一勾。
黄泽看见了她的一抹笑，赶紧凑过来问她：“明明被人拒绝了非公开审理的提议，为什么还在笑？肯定又有什么坏主意了，快说。”
“虽然是否公开并不用必须得到她的同意，但我用这种办法试探了她一下。如果她答应了我们的要求，说明章谱不会出现；但现在她没有答应，这说明章谱会出现。“
“我不明白，这中间有什么逻辑关系？”黄泽问。
程白坐了下来，“你看看后面旁听的人，如果是不公开审理，请问章谱要怎么进来看热闹？”
黄泽了然之后笑了：“你真行。”
到了开庭的时间，还在观望的记者们没有见到任何一个预想到的明星，于是纷纷默默地从后座上离开。
像肖盛这样的案子大家唯恐避之不及，又会有什么样的明星肯来呢？
经过开庭程序之后很快就进入法庭调查阶段。
大家眼神落在余席席那边的律师那头，等待着他站起来陈述，但他却端坐在那边，最终站起来的却是余席席。
黄泽靠向程白低声说：“没想到这个律师真的是个傀儡，他一句话也不说，都让这个小姑娘做主了。”
“黄律师，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什么？”
“大多数被‘诱惑’的女学生意志力都不强，而余席席的意志力很强，她不像能被人摆布。”
黄泽明白程白话语里的意思。
真正聪明的引诱者会利用自身的优势来潜移默化地利用优势来‘勾引’目标，比如上级对于下属，又比如老师对于学生，他们大多数不会乱来，而是一步步用利益、权利来换取目标的一点点好感，等到真正目的暴露的时候目标已经深陷其中来不及逃了……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很快三观会崩塌，会沦陷，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但通过几次接触来看，余席席思路清楚、条理清晰，她很聪明，除了背后有章谱指导的这个因素之外，还有本身的一股力量在。
像她这样的人，真的会因为小小的诱惑而动摇过吗？
如果不曾，那么她就自始至终都不会是受害者。
肖盛，才是受害者。
作者有话要说： 已确定下一篇将是关于投资的文，主角是——你们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