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下温泉的，眼前只停留在陆习风背着自己脱掉了浴衣，然后下水的悬停画面。
即使闭上眼睛不看，程白也能感觉到她衣服滑落到地上的极其轻微的沙沙声，也能听见她走到温泉边上，用脚尖试探着划动水面的哗哗声，还能听见她入水浸泡进去的时候，温泉发出的很小的咕咚声。
温泉的水汽氤氲着，朦胧着，给两个人之间隔了一条若隐若现的纱帐。
程白以前被区医生拉着看古装剧的时候，总觉得情侣之间共浴这件事实在太无聊，虽然电视剧的配乐和场景都尽量往旖旎的方向发展，但程白觉得这样一点都不唯美，而且有点不卫生，顺道用自己的逻辑拐着弯儿地斥责区医生在日常生活上太过没有职业的操守。
区从容当然不会平白无故接受这样的挑衅，以病理学的角度以及“蒸馏水”的案例来企图去说服程律师，并且在程律师显而易见又要开启辩论模式的时候直接用刚刚掏完薯片袋子的爪子捂住有洁癖的程律师的嘴巴，直接用人身攻击的形式赢得了这场共浴唯美不唯美的辩论赛的胜利。
现在到了日本著名的温泉，这么清幽的环境，加上这么美丽动人的女人就在眼前，让程白千年万年不动的心情有了一种近乎于迷醉的错乱。
虽然没喝酒，但有点头脑发货，头晕目眩。
可能是缺氧。
“程律师，磨蹭什么呢，还不下水？真的很舒服……”
程白在陆习风的催促下也学着她背着磨磨叽叽地褪下浴袍，盘起了头发。
因为在日本泡温泉非常讲究，一定要先洗澡冲刷干净，再盘发免得让头发污染温泉水，有些带纹身的或者是破损伤口的人不能下池，否则这一泉温泉全都会失去原来的功用和洁净。
因为这里相当于私人温泉，而且预约了时间，所以程白还能稍微放开一些。但问题就在于：这里还有个虎视眈眈的陆习风。
程白知道虽然她不至于直接吃了自己，可是万一诱导一下，自己也有可能冲动犯罪。
反观以前和阿远相处的时光，他亲吻自己自己不会反对，虽然也有异样的感觉，但总不会主动想到某些方面的事情。
但对于陆习风，程白的思想老是会飘到少儿不宜的频道，这让她深刻的认识到，原来不是冷淡，而是因为没有遇上陆习风。
二十多年对自己的错误判断让程白觉得思想有点飘，混乱中带着点罪恶感。
程白把自己慢慢浸入水中，希望能够让自己从胡思乱想中冷静下来。只有两个人的温泉显得有点宽阔，陆习风靠在那一头，程白缩在这一头。
“程律师，你为什么躲的那么远？”陆习风问。
“远吗？”程白的声音有点小。
“这还不远？”陆习风直接挑破，危险地眯着眼睛笑着问，“你该不会是在怕我吧？”
“你有什么好怕的？”
“既然不可怕，你就过来呀。”
“我在这里泡的挺舒服。”
“哦。”
程白以为她放弃了，却没想到陆习风往她这般走了过来。
“你……”
“既然你不过来，那我就过去了。”陆习风笑着说，“这里还有温泉蛋和清酒，你尝一尝。”她把岸边放着的小木犊推了过来，在程白暂时还没有想到理由的时候游走到了程白的身边。
程白现在是连余光都不敢往四处乱瞟，只觉得有一股热气窜了上来，直达胸口。
“程白，你觉得不觉得有一个词可以形容现在的情景。”哗啦一声，陆习风侧身朝向程白，“岁月静好。”
程白转过脸看她，吐出三个字，“与君同。”
陆习风望着她忽而一笑，凑近了程白，亲吻了她的脸颊。
说真的，这辈子陆习风还没有这样主动过，主动了解她，接近她，搜索关于她的一切信息，假装偶遇，假装有假期，假装有可能引起她注意的事情。
拥抱她，亲吻她，勾引她，向她告白。
这些外人从来不期望会在陆习风身上发生的事情其实通通发生了，大家都以为她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但她遇到了爱情，也只是个凡人。
可是陆习风这个凡人再怎么沉溺在恋爱中也应该是时候回到现实了。
“明天回国，我就要进组，就是上次试镜的那部电影，这次的导演和编剧的风格我都很喜欢，他们的要求也严苛，一开始主演们就都要去山里拍摄适应环境，所以我们可能要好几个月不能见面。”陆习风低着头看着水面说。
“你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个剧本？国内审查趋向严格，很有可能投入了却没有产出。”程白如实说出自己的想法。剧情她已经大致了解，虽然没有法律风险，却有审查风险。一部百分之七十不能公映的电影，拍了弄不好还会连累到陆习风的形象。
“我知道，但真的机会难得。”陆习风眼里闪着光。
程白知道她其实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她的眼光不错，作为演员她有自己挑选剧本的权利。既然已经知道了风险，她还是义无反顾的进组，程白相信陆习风作出这个决定已经经过深思熟虑，她对事业有自己的想法，自己不应该在这里泼凉水而是应该坚定地支持她。
事实上程白也这样做了。
“好，我支持你。”程白说。
“就是口头上说支持？没有其他表示？”陆习风抿嘴笑了笑，她在暗示什么。
程白思考了一下说：“我虽然是主攻金融并购的，但如果你们的电影在拍摄过程中遇到任何法律或者审查问题都可以找我，随时为你服务。”
陆习风似乎有点生气，但最后还是和颜悦色地说：“好。但其实我有个问题，你们做律师的不应该什么法律都会懂吗，为什么总是有律师介绍说他擅长婚姻法或者说擅长建筑法？”
“中国法学的本科教育阶段确实所有的法学核心课程都会学习一遍，但大多数学生都是花费了四年时间一无所成，或者说是一无所长。等到了硕士阶段会划分具体的学科，比如经济法、行政法或者是诉讼法、刑法等等。我所做的业务属于经济法的大类，涉及到的法律其实只是经济法当中的一小块，就像是大海里的一滴水一样浅薄。因此，假如哪个律师说他通晓所有的法律，能接所有的案子，那他一定是个骗子。”
陆习风低声说：“骗子。”
“什么？”
“你也是个骗子。”
“我骗你什么了？”程白仔细思索自己的言行，并没有欺骗陆习风或者其他任何人的记忆，她的职业属性和三观让她不会骗人。
陆习风见她认真了，低头的时候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程白就是这么一个直肠子，永远分不清别人到底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所以区从容这么多年的折腾可能在程白面前早已被错认为是在玩笑，所以她就用玩笑的名义以闺蜜的身份与程白错失了这么多年。
乘着程白还在思索的时候，陆习风把毛巾丢到了她的脑门上，然后笑着说：“把毛巾盖在眼睛上闭目休息一会儿吧，也让你的眼睛放松一下。”
程白这次听话地闭上眼睛蒙上了热乎乎的毛巾，毛巾的边缘还是有阳光漏了进来，让她能看见一层偏黄色的光影。
舒舒服服地靠着泡着温泉，耳边本来非常安静，过了一会儿却又听见了水声。在这种时候程白知道只能是陆习风。
她在靠近，程白能感觉到从她那儿荡漾而来的水波，也能感觉到从她身上传递过来的温热。
直到唇上传来的熟悉的温柔触觉，程白这回脑袋再也没有之前像□□爆炸一样的轰然了，这次的她淡定了很多，坦然接受了亲吻，顺便慢慢地抱住了对方，然后转守为攻。
“你能看见我？”陆习风微微讶异。
这家伙蒙上了眼睛胆子会变大？失策……
“你有没有看过关于盲人的研究的报道，失去视觉的他们会用尽全身的其他四官去感知世界，包括触觉、听觉、味觉、嗅觉，现在这四觉我都分外敏感。”
“程白，你还不承认你是个骗子？那些盲人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锻炼和适应才会变得敏感，哪有像你这样的正常人刚刚蒙上眼睛就能锻炼出其他四觉的能力的？你显然是在骗我。”
陆习风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斥责”，这一刹那让程白误认为自己遇到了另外一个“沈女王”。
“我应该不是骗子，”程白揭开蒙在眼前的毛巾，睁开眼睛雾气蒙蒙地看着眼前的人说，“但我知道你就是个骗子。”
陆习风微微有点发愣，因为程白此刻突如其来的调皮玩笑不太像她的风格。
“怎么，程律师换了个皮儿，让我捏捏？”
程白的脸被她掐来揉去，毫无形象。
“脸为什么这么红，是不是温泉泡太久了？”陆习风盯着程白的脸问，程白不光脸红，脖子和耳朵都红，陆习风的手劲儿也不大，不会掐出指印。
“有点热。”程白别开眼睛，再这么四目相望会出事。
“程白……”陆习风顿了顿，还是忍不住说，“你流鼻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