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从容支开了vip监控室的医生，带着陆习风和程白大摇大摆地坐在里面，甚至还为两个人随手泡了两杯咖啡。
略显昏暗的监控室内，程白和陆习风并排坐着，区从容站在她们的背后，原本只有一个监听耳机，陆习风换了一个分线耳麦，把耳麦分给程白一只：“一起听吧。”
程白把折叠椅又挪近了一点，两个人的都几乎挨在了一起。
区从容的面容隐没在阴影里，她笔直地站着看前面两个人越来越近的背影，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涩滋味。
“你们俩听着，我去门口把风。”区从容转身利落地离开，带上门，靠在了门口。
对面墙上贴着“禁止吸烟”的警告，区从容直愣愣地盯着那根冒着烟气的烟头，一直看着。
旁边的小房间内，程律师正在认真地听着案情，在陆习风的辨认下，她已经能够分辨耳麦里的声音哪一个是吴申，哪一个是刚才遇见的交警。
交警在记录的时候通常需要两个以上在场，这位交警遵守规范，直到另外一位同事到了才开始问话。
“吴申，请你仔细描述车祸当时发生的情况，越仔细越好。我们这里有执法记录仪，请你真实准确地阐述，不能虚构、捏造事实，你听清楚了吗？”交警问。
“嗯，我听清楚了。”吴申回。
“好，我们开始吧。”
“我当时只是想跟着前面的车，却没想到进了山洞之后他突然减速了，没办法我只能踩刹车掉转车头，但是车子已经不受控制，我们的车就撞在了一起，他们的车自己翻了，我的车也被后面尾随了的车子撞的不轻……警官，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不是故意的，这是一场意外。而且如果说我有责任的话，对方也有责任，谁知道他突然减速，害的我躲不开，就撞在了一起……这不完全都是我的错……”
听着吴申的狡辩，耳麦这边的陆习风低低地骂了句：“无耻。”
程白伸手按住她微微颤手的手，握住，然后说：“不要着急，听他接下来说什么，他说的谎话越多，在法庭上我就会让他越惨痛。”
陆习风扭头看着程白的侧脸，又低头看着她按着自己的手，心念一动，将手翻转过来反握住程白的，然后与她十指并扣。
程白感受到了她掌心的温度，却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能继续集中精力听耳麦里的声音。
陆习风其实也不敢与程白对视，只是心底里想要和她更亲近的念头在这样的环境里又加强了一些。
交警说：“真的是因为前面的车子先刹车减速了你才追尾上去的吗？吴先生，我们的同事已经封锁了现场，你所说的事情很快就能够通过现场痕迹来验证，我最后问您一句，您所说的都是真话？”
吴申听完，出乎意料地咬死不放说：“我没有说谎，就是因为前车先刹车才导致我撞上去的，就算你们去验证刹车痕迹我也不怕，事实就是事实！
程白听到这里，若有所思地看了陆习风一眼，下意识地抿住了唇。
“你当时喝酒或者是吃了含酒精饮料的东西了吗？”交警契而不舍地追问。
“没有。”
“那么请出示你的驾照。”
“好。”
陆习风扭过头对着程白说：“吴申正在往外推卸责任。”
“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知道怎么样才对自己最有利，他现在想要争取的是次要责任，这样或许还有机会脱罪。”
程白的心底里藏着一句话没有对陆习风说，那就是吴申回答问题利落流畅，仿佛是背诵了已经准备好的台词。他的声音里没有透露出任何一点点的惊慌失错，这是程白最不愿意看见的情况。
“吴先生，这辆车登记在你的名下吗？”交警在对讲机里查完吴申的驾照材料后问。
“嗯，是我的。”
“刚买不久？”
“买来不到一个月。”
“这么巧就出事了，”交警随意地笑了笑，“可能你下次开车的时候保险公司就要加钱了。你的车我们先扣留，需要做个鉴定，如果没有意见的话就在这里签个名。”
耳麦那头寂静了一会儿，然后就听见交警开门离开的声音。
程白摘下耳麦，揉了揉眉心说：“交警接下来会去询问阿康，我得在现场陪同。”
“我也去。”陆习风站起来说。
“你留在这里和从容呆在一起，你们可以从耳麦里听见我们的谈话内容。”程白拦住陆习风说。
陆习风犹豫了一下，答应说：“好，我听你的。”
“习风——”程白离开前突然轻轻叫了陆习风的名字。
“嗯？”
“……没什么。”
程白出了门，松动了一下领口散发一下身上的热气，刚才在监听室内有点闷热，感觉耳根在烧。但是陆习风正在遭受丧失好友的打击中，自己居然还动了这样那样的歪心思，实在是不应该。
她缓步走到阿康的病房前，交警还没来，却听见由病房里传来的微弱的抽泣声音。
“阿康叔叔，我的妈妈还会回来的对吗？她就是在这里和您一样躺着等医生看病，她会回来教我写作业的，对吗？”是一个小姑娘年轻稚嫩的声音，还带着奶声，却在抽抽搭搭地哭着，听着很伤心。
“好孩子，你爸爸已经去看你妈妈了，你在这里等一等你爸爸，好吗？”阿康难得用温柔的语调说出这样温柔的话来，这个经历过铁血生活的沉默男人，居然也会有这样柔情的一面。
他和chairly以及vicky是围绕着陆习风的三座大山，如今残缺了一座，同时粉碎了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
他也是vicky的至交好友，如今vicky间接被他害死，他内心除了对丰田车跟车的行为愤怒之外，还对自己有着深深的自责。
程白握着门把手推门进去，就看见一个个字还不如床高的小姑娘站在床边，仰着脑袋眼巴巴地看着阿康，而阿康恢复神速地半靠在床头，正慈祥地颤抖着虚弱的手替小姑娘擦去脸上的泪花。
“程律师，又见面了。”刚才见过面的中年交警与程白打招呼。
程白从容不迫地说：“二位是来询问康贤家先生的吗？”
来的就是刚才的两位交警，其中一个中年交警微笑着回答说：“我们要询问康贤家先生，然后做事故的认定，请程律师给予方便。”
“好，我是来看望朋友的，希望二位不要介意我在场旁听。”
“我们不会介意。”中年交警和年轻交警交换眼神，虽然有个律师在场会稍稍有点压力，但也不影响案情的调查，然后各自寒暄着开门进去。
一进去却发现居然有个小小姑娘在里面，两位交警顿时愣了。
程白把小姑娘领了过来，叮嘱说：“你好，我是程白，我是一个律师，并且和你妈妈认识。你如果能安静地站在我身边表现良好的话，我答应你等一会儿带你去见你妈妈，你同意吗？”
小姑娘含着泪光懂事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点点头慎重地同意了。
程白很满意。
她当然不会带vicky的孩子去见vicky，等会儿孩子爸爸回来了就会有人哄着，她不怕这种违约责任。
回头看阿康，短短一点时间，阿康的情况居然已经好了很多，他半靠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在见到穿着制服进来的交警的时候眼睛微眯充满了警惕，在见到随后跟来的程白之后，表情没有变的轻松，相反地，程白觉得阿康整个身体都绷了起来。但所幸他以往的阅历让他这种紧绷感能够压抑下去，否则会给交警留下极其不好的印象。
“康贤家先生，我们是a市交警支队的，现在就xx隧道发生的交通事故向您询问情况，这是我的同事，询问的过程中有执法记录仪全程录像，还有一位律师在一边监督，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随时提出，或者向我们支队提出异议，你清楚了吗？”
阿康点头：“清楚了。”
“那么我们开始了。”中年交警低头看着自己的笔记，然后抬头直接问：“请真实、准确、完整地说明车祸之前的情况。”
阿康看了眼vicky的孩子，目光闪动，然后回答说：“当时我们正在行驶的路上，我保持着均匀的车速，后来发现有一辆白色的丰田车一直跟在我们的后面，一开始也没有特别在意，以为就是跟拍的狗仔。但是等我们进入隧道的时候，丰田车就突然冲了上来撞了我们，我的方向盘失控，车辆侧翻着一直滑到了隧道壁面上，剧烈撞击之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
在回答的过程中，阿康一直用余光看着程白，而程白也“恰好”地站在他能轻而易举瞟见的地方。
听着阿康的回答，程白全程表情纹丝不动，就像是一尊雕像。
较为年轻的交警显然没有中年交警这样沉得住气，在面对两个人的供词南辕北辙的情况下，他眼里冒出了急于探索真相的光芒。
“你是说是因为丰田车突然加速迫停你们，所以才导致你们侧翻滑行撞到了隧道的壁面？”他问。
问完之后却被中年交警按着了手臂：“我在问问题呢，你别打断，拿康先生的驾驶证和行驶证去例行检查。”
他这显然是在支开年轻的交警，打断刚才的问题重心。
年轻交警闷闷地拿了两个证件打电话核验去了。
但这边阿康显然也听出了不对劲，刚才年轻交警的重复追问等于给他提了一个醒，那就是自己的这句话很有可能与丰田车司机所说的是矛盾的，所以交警才会发出这样的质疑！
但这也只是自己的猜测而已，他必须要让那个司机得到法律的严惩，否则就对不起死去的vicky，也对不起因此受伤的陆习风、chairly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