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开车回了酒店，休息了一晚和一个清晨，第二天背着琴去了咖啡店。这里靠近大学城，附近学生很多，街边艺术家也多，就当我也是其中一个吧。
陈小羽今天也还是不怎么理人，我在路边支起了琴，试着找回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我今天把琴拿过来看着像是个艺术家了的原因，小猫对我的态度好了很多，有时间就搬着小凳子坐在我旁边，看我空弦试音。我问她好奇吗，想学吗，想学的话我可以介绍老师。她连忙摇头说算了吧，这把琴我就买不起。
我仔细想了想，似乎还是老师更贵，不过我没有说出来。
“你不会哪天又变回以前那个样子吧？”她问我。
“不会了。”
“医生说你康复了？”
“……”我忍着笑艰难点头，“嗯。”
“恭喜你啊。”她口不对心地说。
“谢谢。”我笑着回答。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说：“你们真的不是一个人。”
“嗯？”
“我这么说你都不生气，她像个混蛋。”
“之前的事真的很抱歉。”
“哎呀，都过去了。”她说。然后，“精神分裂是什么感觉啊？”
“……”行吧，精神分裂，也差不多。我靠着琴，想了想，“大概就是，旁观者的感觉吧。事情呢你也都经历了，但是你控制不了，就只能眼睁睁看着。”
“你是说——”突然停下来，眼珠子转了转，朝我递了个眼神。
我回过头，看到了洛城。
这些年我也不经常看到他，洛城躲着林若楠。也可以说声好久不见吧。但是一想到这些年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成为了陈小羽的男朋友，心里就哽着一口气。我还是不知道这些年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或者说得更直白一点，关系到哪个地步了。我都不知道陈小羽为什么要和他交往，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什么理由。
至少想得出的那个理由我不想接受。
偶尔我会觉得，我对陈小羽来说算是毒药，陈小羽对洛城来说也是。能让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公子哥儿落魄到这副模样，大概我和陈小羽都脱不了关系。
事情终于还是变成了这样，恶毒女配对主角做了最恶毒的事。
洛城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衬衣，一边衣角扎进裤子里。我记得当年他也经常这副打扮，吊儿郎当，嘴里再叼根牙签就是标准的校霸式男主角。
但我现在无心欣赏他即便落魄了也依然干净的美貌，扭开了脸。
我跟他无话可说，我就算想知道些什么，也不想从他嘴里听到。
洛城在我身边坐下，小猫收拾开桌上我喝剩的咖啡，端了进去。
“林若楠，”他说，“我当年跟过说过一句话。”
“不好意思，你话太多了，我实在记不住。”
他点点头，似乎是对我的话表示赞同，又像是他年少时经常有的那副吊儿郎当留下来的最后一点痕迹。然后他说：“如果你敢伤害小羽，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哦，是这句啊。”我装作不在乎地说。但我知道他在说什么。
“对。”他说，然后转身抬头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领，把我按到了地上。动作太快，我完全来不及反应，幸亏之前已经放好了琴，不然连琴也要遭殃。我感觉后脑勺连着后背、腰整个都狠狠撞在了冰冷的路砖上，这回痛感真实又强烈。
“啊——”
洛城揪着我，还在不停地把我往地上撞，我见识到了成年男人可怕的力气，抓住他的手根本掰不开他一丁点儿，反而是越来越痛，痛得我脑子嗡嗡直响。一片混乱中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等我再能听到声音时人已经坐了起来，对面的洛城被陈小羽架着，小猫扶着我，不停地问我：“没事吧？有没有怎么样？”
我说不出话，后脑勺剧痛，至少是起了个包。腰也痛背也痛，感觉要瘫了。
“我警告过你不要伤害小羽，结果你呢！你呢！你当着她的面跳楼，谁想知道你有什么苦衷！我只知道你让小羽亲眼看着你跳楼！你有没有考虑过她！”
“我知道！不用你说我知道！”他吼了起来，我也吼了起来。
“你说跳楼就跳楼，说自杀就自杀，你现在说回来就回来，你把小羽当成了什么！你把我们当成了什么！你说消失就消失，你知道那个林若楠顶着你的脸对小羽做了什么吗！你知道你爸把她赶出家，她一个人到这个地方，她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关了多久！你知道她每天都在去海边吗！你以为她是去看海的吗！她在想自杀！她是想自杀！但是她又怕你回来，她想等你，所以她连死都不敢！”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猜到了但我不知道，我只敢对着洛城吼，却不敢看陈小羽。
“她什么都不说！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你以为是我缠着她吗！我怕我一走开她就会自杀！你不是爱她吗？你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你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吗？你这么厉害难道就没想过她会想不开，就没想过她要怎么活下去！”
我眼眶发涩，无言以对。我那时忘记了这个可能，我太过自以为是了。
“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吃了东西就会吐，但是又拼命吃！她拼了命想要撑过去，她拼着一口气一直撑着，撑着要等你回来！你回来了，过了五年！”
“你对她做了什么你记得吧？你记得吧！你对她说的话做的事，还要我数给你听吗！别的任何人说任何话她从来不在乎，但是那个人用的你的嘴！你的声音！”
“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年她是怎么活过来的！你有没有想过！你以为现在回来了事情就一笔勾销了是吗！你优哉游哉在这里拉你的狗屁大提琴！”洛城一脚踢在琴身上，“你把别人当什么！你把小羽当什么！你把小羽的这些年当什么！”
陈小羽没有说话，沉默地拖着洛城的胳膊往上拽，洛城最终被她拖得站了起来，转过身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陈小羽低下头，开始为他掸身上的灰。洛城愣了愣，他没有再说话，就这么安静地站在那里，悲伤地看着陈小羽为他做这些。
我好像明白陈小羽为什么会接受他了。
我坐在地上，垂着手，小猫紧张地抓着我的手胳膊。我沉默着，反驳不了他的任何一句话。我忽然害怕也许我这辈子都抚平不了陈小羽受过的创伤，甚至我的存在我出现在她面前的每一刻都会让她重新回忆起当时的感受。
我实在是错得太离谱了，不是每个错都是能弥补的。
洛城这个人，洛城这个人。
我有些发酸又自嘲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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