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林家想查,没有什么事能瞒过他们的眼睛。手段有合法的,也有不合法的,从现实到网络的每个角落。林若楠跳楼后的第三天,林父就发现自己的女儿和好友的女儿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谈了一场恋爱,共筑了爱巢,甚至打算转移资产。

  起初是震惊的,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另一件事:女儿的出事,和她有关。

  首先是林若楠亲手把她推下楼这件事,确有其事,但并不像是主动自愿。然而不管怎么查,那个“威胁”的传闻都像是空穴来风,没有任何实际的证据。唯一一件可能沾边的,只有那个叫宁折梅的女孩子,她那天带来的那个DV机有能对陈小羽造成威胁的东西——这也很容易查。只是那段视频是唯一的一份,又随着那张塞在林若楠嘴里被她咬碎的带血的SD卡一起,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当所有的可能和症结全都连接在了一个人身上,这个人就自然成了最大的威胁。她是好友的女儿,可能也是女儿失忆以前喜欢的人,但如果是她导致了女儿自杀,那他希望这个人一辈子也不会再出现在女儿面前——这是很简单的选择。

  他不是不喜欢这个孩子,他只是不喜欢她可能给自己女儿带来的威胁。他也不是没给过她机会,如果她当初肯回答自己为什么他的女儿会想要自杀,一切都还是有挽回的余地的,但是她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句解释,他只能把这看成是她的默认。她是个好孩子——他承认这点,当初送她走的时候她就毫无怨言,也没有要他给的补偿,但这一切在女儿的安危面前都可以忽略,他只是个自私的父亲。

  那个女孩现在在庄园外疯狂拍打着门,这是她五年来第一次回到这个地方。

  林父向他的女仆长下达了命令,关掉了监视器画面里让他动摇的声音。

  女仆长在门口接到了陈小羽,像很久以前一样为她打开了门。

  “好久不见了。”女仆长对她说。

  “我想见她——”

  “小姐不在,出去参加聚会了。”

  “我想见她——”

  “不行啊,我不能答应你。”女仆长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女孩儿,心疼得几乎也快落泪,但是她没有选择。当初就是因为她的疏忽,才会让林若楠在她离开的那一会儿就跳了楼。她能平安无事是奇迹,林家能宽容她的过失是恩德。何况那还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像女儿一样的孩子,如果真的两个人见了面会有让林若楠重新经历那一切的可能,那她只能放弃眼前这个可怜无助的小姑娘。

  “她在家是不是?我想见她——”

  “是。”女仆长偷偷抹掉了脸上的泪,“但是你不能进来。”

  “我只是想见见她,你让我见见她——”

  “她不记得了你了,你知道的。就算见了面也只会失望——”

  “我想见她——”

  “我真的帮不了你——”女仆长抹着泪往她手里塞了一样东西,“之前老爷让把家里所有的照片都烧掉了,这是我从小姐的旧钱包里翻出来的,你拿去吧。”

  陈小羽紧紧攥着那团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哽咽着向她祈求:“让我见她——”

  女仆长没有再回答,狠下心将大门重新关上,隔绝了外头那令人心碎的声音。

  这是老爷的命令,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但是那孩子并没有离开,她像是不知疲倦地拍打着那扇不会再向她敞开的冰冷的大门,直到渐渐失去了力气,环抱着双膝蹲坐在了大门前,在监视器的画面中变成一个团在一起的小小的身影。听不到她仍在喃喃些什么,她依恋着那堵冰冷的围墙,直到夜幕将近才从那里离开。

  等到天黑透,度假村的海边出现了一个瘦弱的身影。她踏着海浪沿着沙滩一路走向大海,直到海水没过她的头顶。度假村的救生员及时发现了她,将她救上了岸,当她被拉回沙滩之后,对救生员说的第一句话是:能不能借一下你的手机。

  救生员把手机借给了她,她拨出了一个电话,那边的人接起,而后谩骂声传来。她说,我是陈小羽,那边的谩骂声戛然而止,转而变成了阴阳怪气的嘲讽。

  “我不去找你你还敢来找我——”

  陈小羽把手机贴在耳边,隔着听筒传来已经失了真的声音。泪水从眼眶中滚落,冲刷掉混着砂砾的海水,她听着电话那头从容的恶意,像这五年来一样。

  “怎么了,是没钱花了?我以前给你的那些钱你用完了?我说陈小羽,你真把我当钱包了是不是?我想找你的时候你躲着不见人,现在想起找我了?”

  “我跟你说过吧,让你不要接近洛城,你偷偷联系他你以为我不知道?只是人总要有点自知之明,你跟他是不可能的。你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

  “居然还有人告诉我你们在交往,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你有哪个地方是值得他喜欢的,你有哪点比得上我?不要把人的好心当喜欢——”

  “说到好心,我以前对你够好的了吧?虽然我不记得了。恩将仇报是你这样的吗?明明知道我喜欢洛城还赖着他不放。要点脸行不行啊,没我你现在——”

  陈小羽轻轻眨了眨眼,最后一滴泪珠滚落,她放下手机,挂掉了电话。她站起身向救生员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和谢意,然后离开了这片曾经熟悉的海岸。

  她们曾在这里牵过手,她们曾在这里踏过浪,她们曾在这里并肩弯腰捡过沙滩上散落的贝壳。她曾经拾起一枚刺螺送给她,现在她赤着脚踩到了一枚刺螺。

  螺壳扎进了她的脚底,鲜血混着海水渗入泥沙,海浪一来便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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