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楠的这具身体年轻而建康,过了半个月,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但爸妈还是不同意我回家,只是在我的努力劝说下终于肯每天稍微留出点时间去公司了。

  小墨还是每天都来,只是脸上已经不常看见笑容。

  因为陈小羽还是没有醒过来。

  有时候我会回忆起刚到这边世界的时候,老实说,我是一个不太习惯关心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任何人的人。我也不喜欢照顾别人内心的想法,所以我自己也知道,我是很幼稚的。因为我很幼稚,所以需要人照顾,所以她一直在照顾我。

  这些我都是知道的。

  我们之间一直以来都是我依恋她而非她依恋我,即使年龄上我几乎长她一倍。

  如果我们两个人的处境轮换,她大概不会有我这么多的纠结。我好奇她的答案,可惜现在问不了。或者什么时候能问,我也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理应知道一些什么的,但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因为都被我搅乱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她早该醒过来的。她甚至不应该受伤,洛城本来应该阻止这一切的。她是女主角,这一切显得那么不合常理。

  当然我也不知道“常理”到底是什么。

  如果依常理推断,这个故事就不应该发生。这世上不该存在“穿书”,我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进一步想,一个人的大脑构造决定了他的思维和记忆,既然这个大脑是属于林若楠的,那就不该有属于我的那部分记忆。我不应该存在于此。

  也不应该有什么系统,或者任务。但命运是否存在值得商榷。但我对存在主意一直避而远之,深入思考人很容易疯掉。但至少不应该有男女主角。在每个人的故事里,他本身都是主角,不存在我因平凡我因恶劣便是他人生活中的陪衬。

  这也不符合常理。

  所以常理是什么,没有常理。

  但我仍是努力以这个世界的逻辑来推断,它有着扭曲的本应存在的“常理”。譬如陈小羽是女主角,是世界的中心——之一,所以理应受到保护。但她没有。她理应受到保护的但是她没有,我猜——不,我都不用猜,这和我脱不了干系。

  它在嘲弄我,我感觉到了它的嘲弄。它一遍又一遍让我看到自己任性妄为产生的后果,让我眼睁睁看着那些本该被化解的肤浅的苦难变成了真正的灾厄。

  有一天小墨对我说,学姐,你去看看小羽学姐吧。电视里不都那么演的吗,没准你去看看她,她就一下子醒过来了呢。而且,她说,你难道一点也不想她吗?

  我没有回答。

  我当然想念她。日复一日,从每个睁开眼看不见她的清晨,到每个闭上眼无法触碰到她的夜晚。我辗转反侧了一夜又一夜,几乎快生出疯魔般的幻想。

  是我需要她而非她需要我,我在很早以前就明白了这件事。

  但我不知道,我不清楚,我想不通,我不知道要怎么破解现在这个局面。我试着像陈小羽希望的那样保持乐观与坦然,告诉自己以更加坦然的心态去接受一切。但上午我接受一切了,下午她依然没有醒来,夜里我开始思考那个我们一直都避而不谈的故事的结尾——任务的最终会是什么。是他们的婚姻,还是婚姻之外的别的什么。我强迫自己以乐观接受这些设想,又总在下一瞬难受到无以复加。

  所以为什么她一定要接受那些?

  我就像是系统投到她面前的鱼饵,她本不会接受这一切的,但因为我,她会接受。我知道我现在需要她,我需要她的安慰,需要她劝我不要多想,需要她拉着我不让我钻牛角尖,拉着我走出现在的怪圈,但我又不知道她能带我去哪里。

  我想得太多了,如果她醒来,她一定会这么说,我想得太多了。那些事也许根本就不会发生的,没有必要这么一直自己吓自己,为还没有到来的事感到绝望是没有必要的——她一定会这么说。她会这么说吗?她的说法大概会更好一些。

  我想起她在湖边背的诗,想起她“看了些国际比赛“,想起她一步一步设计我请君入瓮,她是如此的聪明,读的书看上去也比我多,她会有更好的说法的。

  我想起第一次牵她的手,想起我站在那个猫箱前,她撑着膝盖仰起头看我。那双漂亮的眼睛像是浸润在水中,亮晶晶的,湿漉漉的刘海贴在她的额头。

  我想起她坐在我腿上,低着头朝着我笑,我分明是一个知道现实冷硬的成年人,为什么会天真的以为自己能找到系统的漏洞,如此坦然地接受了她的爱意。

  小墨没有得到我的回答,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讲了许多非常冷的冷笑话试图哄我开心,我露出了笑容之后,她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一直到入夜她才离开,等她走了,我让女仆长也离开房间,才慢慢曲起膝盖,将脸埋进膝间。

  我真的,我真的,快受不了了。

  我真的,我真的,好想她。

  我真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坚强的人,只是哭的时候会躲得比一般人好一些。

  但我分不清此刻的眼泪究竟为什么而流。

  为什么这么久了还醒不过来?

  为什么这么久了还醒不过来?

  我一遍一遍问自己这个问题,直到它终于占据我几乎所有的思绪。夜里我躺在床上,藏在被子下的手握着那柄剑,陈小羽送我的第一件礼物,它是个装饰品,但也能伤人。剑鞘被我握得发烫,我感觉自己似乎从它身上获得了什么。我恢复了一点盲目的乐观,因为思念完全占据了我的心,让我失去了一半的理智和对于未来的恐惧。我听得到自己的心跳,怦然而激动,我感觉得到血液在我大脑积聚,我感觉得到我与疯魔之间只隔了一面薄薄的墙,但我不想理会。我告诉自己也许小墨说的是对的,也许这就是系统希望的,我不管它为什么这么希望,反正洛家的医生看上去一点用也没有不是吗?至少也要把她带回到林家的医院,让林家的医生再会诊一遍。也许会有转机。也许只是我想得太多,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

  是的,什么都不会发生。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我明天就去把她接回来。

  那口一直坠在我心口的气似乎终于随着我做出的决定卸了下去,我听着自己的心跳,这一夜终于没有再辗转反侧,我平静地闭上眼睛,在第二天的清晨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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