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去跟他们说几句话。”

  “嗯。”

  还没下到一楼就撞见了正猫着腰往上走的几个熊孩子,看到我立刻转身就跑,一溜烟就跑不见了。好歹也是高一,十五六了,这么童真童趣是不是有点过分。

  我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周围本来还有几个人,我一坐下就没有了。我还以为我最近风评大有改善,毕竟很久没作妖了,怎么看上去一点儿没好呢。

  小朋友们躲在远处观望,我朝他们勾勾手,小墨胆子最大,后面几个看她过来,陆陆续续也过来了。最后过来的是林柏清,被他朋友拉着拽过来的。

  “今天的事只能你们几个自己知道啊,别的任何人都不能告诉。”

  “懂的。”小墨比了个OK,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学姐,”有人犹豫了一下,问我,“洛城知道吗?”

  “这件事你们就别打听了。”我回答。

  “我刚才好像看到他了。”她又说,指着旋梯,“他比我们先上去。”

  我回头看了眼旋梯:“没事,不管他。”

  “小羽学姐不是还在上面吗?”

  “不管他了。”我又说了一遍,“我有另外的事想拜托你们。”

  “拜托?”

  “嗯。”我点点头,“之后,我说的是之后,可能会有需要你们帮忙的时候,到时候我会给你们打电话。我希望接到电话之后你们能马上出现,可以吗?”

  几个人满面狐疑,面面相觑,最后都集中到了我脸上:“会发生什么吗?”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可以拜托你们吗?这件事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小墨他们还在疑惑,似乎还打算追问我原由,只有林柏清说:“可以。”

  “谢谢。”

  剩下的人连忙跟着说“可以”。

  “谢谢。”

  “学姐,你没事吧——”

  “还有就是,这件事不能告诉你们小羽学姐。”

  “学姐,”小墨有些担忧的,“你没事吧?”

  “放心,一点事没有。”

  “该不会……”

  “没得绝症。”

  “那是不是……”

  “也没被家里人逼着出国。”

  “那是不是……”

  “也没有家族恩怨。”

  “那是不是……”

  “没人逼我嫁人。”

  “那是不是……”

  “……”我脑子里的烂梗已经说完了,我输了,“你说。”

  “你们家破产了啊?”

  “……”我看着小墨,一直看着,直到她一点点埋下头。

  “我回去了。”我站起身,“之后就拜托你们了。”

  小墨抬起脑壳乖乖摆摆手,然后又赶紧埋下头。

  似乎很久没有,可能在我记忆里很久没有,自己一个人走过这段旋梯了。灰蓝色的校服长裙裹着我的脚步,我低下头,看到探出裙底的黑色的鞋尖,和胸前的领带。陌生的装束——突然的一刹那,陌生的感受久违的占据了我的脑海。

  这种感受始终围绕着我,挥之不去,直到我再次看到倚在窗边的陈小羽。

  我在这个世界的锚。

  风拂动窗帘,陈小羽低头凝望着窗外,我轻轻走到她身边,从她身后拥抱她。落入怀抱的人身体僵了一瞬,只有一瞬,甚至没有回头便放松下来:“说完了?”

  “嗯。”

  “我还从来没有从这里朝外面看过。”

  “一次都没有?”

  “嗯。”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出去,鹅掌楸落下的枯叶铺满了花园的一角。

  “楠——”

  “嗯?”

  陈小羽抓住窗帘,重新把我们裹了进去,现在唯一能看到我在亲吻她颈间的就只有外边那棵落光了树叶的鹅掌楸,初冬的阳光像我一样亲吻她阖上的眼帘。

  图书馆的咖啡很难喝,让我想起某巢的速溶。三楼的科技前沿读物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又去二楼外国文学区逛了一圈,带回了一本夏目漱石的《我是猫》。

  这世界果然是有夏目漱石的——然后这本书就被陈小羽抢走了。

  可恶啊这个小猫奴。

  我又去楼下逛了一圈,带回了一卷清少纳言的《枕草子》。高度很合适,没看多久我就枕着睡着了,一觉醒来我觉得是书名的错,它就不该提“枕”这个字。

  陈小羽借出了《我是猫》,我借出了《枕草子》,下楼时她问我:“你打算下午接着枕着睡吗?”

  “你下午什么课?”我反问她。

  “西方经济学和逻辑学。”

  我把手里的砖头递给她:“送给你,你用得上。”

  陈小羽笑着抱紧怀里的书,封皮上的猫圆滚滚胖乎乎,可爱极。

  难得一次能醒那么早,有时间悠哉悠哉晃去教学楼。陈小羽问我《枕草子》是讲什么的,我把清少纳言和庆子的故事和她讲了一遍。我喜欢散文多过小说,但许多次翻开这本书也没能看下去,这次也是。不过我还想再试一试。

  “之前在市图书馆,看到你看《三言二拍》,我那时就想,你到底多老啊?”

  “……”

  “后来看到你跟秦医生说话,感觉年纪应该跟她差不多。”

  “……”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不想听。”

  “你穿,校服,”她直勾勾看着我,嘴角翘起又被压回,“感觉不奇怪吗?”

  “……”

  我努力尝试了,但我的脸还是刷的红透,臊得恨不得原地消失。我试图扭开脸以及挡住自己的脸,但怎么想还是怎么气,这小东西真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陈小羽——”我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叫她。

  “怎么了?”她问,我听出了她话里的笑意。

  陈小羽在这个世界几乎毫无弱点,除了挠痒痒。又菜又喜欢招惹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就想要被我欺负。但是,既然敢惹我,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我把书推到她怀里,她下意识抱住,然后在下一瞬间反应过来,拔腿就跑。

  太迟啦太迟啦,我现在两只手都空啦,你还要抱好书,等着被我凌虐吧!

  路上还有别的学生,但谁在乎呢。以及,陈小羽确实还有另一个弱点,体育不好。没跑几步就被我逮住,她真的一点儿痒都忍不了,没两下就扭着求饶了。

  “你老是挠我痒!”但事后她还是控诉。

  “你就这个弱点,我还能怎么办?”

  “我还有个弱点。”

  “什么啊?”

  “你。”

  “……”我忍着没让自己笑,“说了白说。”

  路人从旁边经过,我依旧抱着陈小羽,听到她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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