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到了二楼。

  拍卖会已经结束了,楼下正在撤去会场中央的桌椅,为即将到来的舞会做准备。我趴在栏杆上,那句话在我心里转了又转,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说出来对陈小羽就太过分了。我自己犯的错,没理由让她来买单。

  “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陈小羽没有说话,静静站了片刻,转身离开了。

  直到舞会开始她也没有再回来。

  舞会开始了,而我没有舞伴。我打了陈小羽的电话没人接,正打算叫上人去场外找人,突然在舞池中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这大概是我最没有预想过会发生的一幕,我看了一会儿,到了一旁的沙发上坐下,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饮料。

  他们依然合拍,像天生一对。我似乎都忘记了,他们本来就是天生一对。所有的光都像是为他们而生,王子与灰姑娘,公主与骑士,他们可以照亮四周。

  有人来到了我身旁。

  “你对她那么好,她是怎么对你的?”宁,我依然记不起她的名字。

  “我警告过你,不要管我的事。”

  “你对她那么好,她还是背叛了你。”

  “你什么都不知道。”我说。

  她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放下杯子,站了起来。

  我穿过翩翩起舞的人群,来到了那两个人身边。洛城先看到的我,但在他做出反应之前,我已经抱住了陈小羽的腰,把她带进了怀里。

  “抱歉,愿赌服输,这支舞是我花了七千万买的,不属于你。”

  “楠?”陈小羽叫我。

  我低下头朝她笑了笑:“走吧。”

  舞伴换成了我,我们是舞池中唯一一对两个女生的组合。我也曾想过要不要把自己的服装换成中世纪欧洲的骑士服,但最终还是选择了身上这条长裙。

  我们都是女生,我不必把自己扮做骑士。

  我知道此刻我们就是这场舞会的焦点,圣西利亚的女王在上次发疯之后再度发疯,和那个传言中的陈小羽跳起了舞,她花了七千万,拍下了这支舞。

  而且她刚从洛城手中把这个女生抢回来。

  但我并不在意这些。

  我和陈小羽在舞池□□舞,我听到她问:“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我反问她。

  她没有回答。

  “是知道你不希望我难过,宁愿去做不喜欢做的事吗?”我问她。

  面具之下那双垂落的眼眸望向我。

  “我要是连这都不知道,是不是就太傻了。”

  总是这个样子。她的话是比以前多了,也更愿意主动表达了,但始终有些事是她不愿意说的。比如这样的事。她会为了不让我有心理负担主动接近小墨安慰她,但又不告诉我那么做的理由。倘若她有事瞒着我,也一定是因为我。

  我大约有一秒思考过她是不是也可怜洛城,但下一秒就推翻了它。

  如果是可怜洛城,她会告诉我,只有不能告诉我的事,她才不会告诉我。

  “以后不要这样了。”我望着她的眼睛,“我以后也不会再去管他的事,不会再心软,不会再伪善,我会收起我廉价的善心,你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

  陈小羽看着我,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认为我做不到,但我做得到。

  “你比这些都重要,其他什么都可以,我不想再让你为我委屈自己。”

  “没有委屈。”她说。

  “你难道想跟他跳?”

  “不想。”

  “那就是委屈。”

  陈小羽低下头,我松开手,把她抱进了怀里。我感受到了她平静的心跳,温暖的包裹着我的心脏,我内心柔软又酸涩:“不想跳了,我们回家。”

  陈小羽轻轻拥抱了我:“好。”她回答。

  我们踏上了回家的路。

  我们打开了车窗,我把头探出了窗外,不停催促老赵快一点,再快一点,直到被陈小羽抓了回去。我怀疑那饮料里加了酒精,否则我怎么会有醉醺醺的感觉,我的神经跟理智感觉脱节,我还觉得陈小羽也喝了酒,因为她看上去也像是醉了。

  我唱着俄文歌,我唱着法语歌,我唱着意大利语歌,我把手伸出窗外又再次被陈小羽抓回,但这一次她抓住了我的手就没有再松开。我朝着夜色中的街道大声喊:“七千万呐!这世界上有这么贵的舞吗?还分给了别人一半,亏死了!”

  陈小羽迎着风笑着,没有回答。

  “亏死啦!”我又喊,“气死我啦!什么叫抢了他的,你本来就不想跟他跳!”

  我抽出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指向窗外:“他就感谢我吧!还赚了半支舞!赔钱!陪我三千五百万!赔钱!”说着就打算摸出手机,被陈小羽按了回去。

  “啊!气死我啦!”

  陈小羽始终没有说话,她笑着,风吹起她柔软的长发,几缕沾在了红唇上。

  啊,这一天,光顾着想别人的事了,都忘记了她。我原本只是不喜欢那个廉价头花的套路,我一边唾弃着这金钱的游戏一边想让她成为赢家,才想出了让她拍卖一支舞这样的法子。我原本只是想她在这天惊艳亮相,结果变成了这样。

  而我甚至忘了夸她漂亮。

  好在现在也不晚。

  “你今天,”我笑着,看着她,“很漂亮。”

  陈小羽看向我。

  我抽出被她禁锢的手,帮她把粘在唇上的碎发别到耳后。

  “这个妆很漂亮,衣服也是,很衬你。”

  陈小羽摸了摸脸:“妆已经花了吧?”

  “没有。”我还是把胳膊搭在了窗沿,枕着,笑着,“好看。”

  是真的啊,她真的,很漂亮。我应该在第一时间像小墨那样大声喊出来,也许她就会在那个时候也像我一样开怀大笑,而不是因为知道我会在之后后悔自己的行为而在心中默默担忧。我甚至没有发现她在忧心,以为她只是在生气。

  这世间所有的瑰丽的辞藻都抵不上真心的话语,“你真漂亮”,就够了。

  “你也。”她说,“但你总是这么好看。”

  我笑了,也摸了摸脸。这副皮囊啊,当然好看:“我知道。”

  于是陈小羽也笑了。

  我们笑着看着彼此,我枕着手臂偏着头,她笑着垂眼,夜风吹拂着我们的头发,我望着她,她看着我,一切似乎都和从前一样,又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我收回视线,看向窗外。

  我想我大概是真的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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