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真的是不输出一个没有目的的任务,我如果不是陪着陈小羽来吃饭,大概也看不见这一幕——陈小羽被泼了一身的咖啡,人群把她围在了中央。

  我心里“腾”地起了一团火,下意识去找始作俑者。对面是一个个子小小的女生,看校服大概是高一的,手里还端着咖啡杯,正哭着不停说她不是故意的。

  我随手从旁边一个男生身上扒了他的外套披在陈小羽身上,冷冷看向她。

  是不是故意的我不清楚,但是:“学妹,知道我是谁吗?”

  小姑娘哭着忙不迭点头。

  陈小羽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袖:“她不是故意的。”

  那她应该就不是故意的了。但是这件事不能就这么善了,我曾经当众宣告以后谁对陈小羽做什么我就对他做什么,林若楠言出必行,这不能是句玩笑。

  我看到我那个姓宁的同伙——同伴也在人群中,我看了她一眼,她心领神会,立刻去端了杯咖啡过来,还腾腾冒着热气。人群在我接过咖啡时就自动往外扩了一圈,也许是害怕殃及池鱼,也许是出于对我的畏惧。只有那个小姑娘还站在我面前没敢动,她一直哭着说不是故意的,后来开始认错说对不起学姐我知道错了。

  我端着咖啡,陈小羽又一次扯了扯我的衣袖。

  我知道她的意思,但她也要理解我的处境。我亲口说的话是不能随便收回的,我是林若楠,我必须在有人就算只是无意识挑战了我的权威时依然施以惩戒。

  那是我保护陈小羽的方式。

  我应该这么做。

  我举起杯子,将咖啡全都倒在了自己胸口。

  人群一下子愣住了,那个小姑娘也愣住了,我知道最优的做法,但我不忍心让她遭受霸凌。这难道不是霸凌。何况陈小羽还拉着我,她不希望我那么做。

  我只能泼向自己,让我看上去歇斯底里,像个疯子。

  我冷冷扫视了人群一圈,拉着陈小羽离开了这个地方。

  “楠——”

  “先别说话。”

  老赵送来了备用的校服,我稍微冲了一下,换上了干净衣服。这个时间还可以去食堂吃饭,不过我不想去吃了,跟陈小羽说今天去外面吃,她说好。然后。

  “那杯咖啡,是不是很烫?”她问我。

  “还好。”我胸口确实被烫红了,但也就红了。

  “你不用这样的。”她犹豫很久,还是说。

  “我有我自己的考虑。”

  “我真的不在意他们对我做什么。”

  我侧过头,看向身边安静看着我的小姑娘,和她那双漂亮又安静的眼睛。她真的很聪明,即使我什么都没说,她也一下就猜到了我那个行为背后的用意。

  “我知道。”我说,停了一下,我不常如此直白表达,“我在意。”

  我不希望再有一点恶意像那杯咖啡一样泼向她。

  “也不全是因为你,这样也可以保护我自己啊。”

  只是可怜了那个学妹,应该还是被吓到了吧,虽然我已经尽量收着了,原本杀鸡儆猴的台词也没说。

  这时候如果洛城在就好了,他那种明刀明枪的保护更适合那个场合,不像我,本身的存在就像一个恐怖传说,光是站到她面前就足以让人产生心理阴影了。

  感觉好久没见到洛城了。

  是在陈小羽和他说了“我们聊聊吧”之后吧,虽然我大概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这么看来之前陈小羽确实一直没跟他说,虽然我也不知道原因。

  这些事她自己做决定就好,我早就说过了,我偏心她。

  车在我们面前停下,我拉开车门,陈小羽片刻不动,然后钻了进去。

  附近就有酒店,管家提前帮我订好了餐,还有休息用的房间。吃过了饭,我带着陈小羽去房间休息。这次当然只是普通套房了,两个人两张床,各睡一边。

  酒店的窗帘遮光性未免太好,灯一关,房间里就黑漆漆一片。我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刚才不管是在车上还是吃饭的时候,陈小羽都很沉默。我不太清楚到底是什么让她垂首不言,是单纯只是因为我宁愿烫伤自己都要保护她这件事,还是说,我的举动又勾起了她关于那一夜的记忆,让她想起了那个发了疯的恶魔。

  “楠。”突然一声打断了我。

  “嗯?”

  “我可以向你提一个要求吗?”

  “嗯。”

  我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始终没等来下一句。就当我险些都要以为那是句梦话的时候,她终于开了口:“下次,能不能不要管别人,先考虑你自己。”

  看来是前者。

  但这种出于关心的要求大可以直接提的,实在不必犹豫那么久。

  我张了嘴正要回答“好”,她说,声音很轻:“我当时吓了一跳。”

  我闭上了嘴。

  我听到她说话:“你不也知道吗?我也,”停顿了一下,“在意你。”

  我想我发现她真正犹豫的理由了。

  我突然有些羡慕她未来的恋人,只有一些。哪怕是为了我,她都愿意从闭塞讷言的壳里走出来,说出这样的话语,如果她去爱一个人,那个人会多幸福。

  我笑了笑:“知道了。”

  周四的任务是陪陈小羽上古典音乐鉴赏课,无事发生;周五的任务是邀请陈小羽陪我上击剑课,无事发生。周六终于不用上课了,我提前一天请了老师过来。

  新的一天,我在床上醒来。

  今日任务:【无】。

  系统一定是觉得我最近几天练习太辛苦,特意给我放个假。

  ……我信你才有鬼。

  保险起见,我给陈小羽安排了两个保镖,特意下了死命令,除了一些不方便跟进去的地方,其他时间必须保证一秒钟都不能让陈小羽离开他们的视线。

  陈小羽那边到了咖啡店不久,老师也过来了。我把这几天练习的成果展示了一下,她说目前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了,然后话锋一转问起了我的手指。

  这几天每天六个小时以上的训练确实让我的手指承受了很大的负荷,我老实说了自己的症状之后,老师让我先休息两天,至少今天最好不要再碰琴。

  休息突如其来,搞得我有点空虚。

  好不容易习惯了忙碌,突然踩下一脚刹车,我一下子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先找女仆长做了个放松,牵着狗子们出去散步。四个月大的狗崽子跑起来已经带风了,没过多久我就对到底是谁在溜谁产生了疑惑,选择了放弃。

  十一点,撸猫。

  十二点,午餐。

  ……

  无聊极了。

  以前有这么无聊吗?

  如果是陈小羽,她会做什么?

  ……当然是看书。

  那我也看书吧。

  林家有个图书室,嗯,我尽量把它往低调了称呼,但它实在和小型图书馆没什么区别。我在里边转了一圈,看到了很多以前想看但没钱买的书。但问题就在于,书这种东西,你没有的时候想买,觉得感兴趣,买回来家里,就开始攒。

  ——以后我会看的。你这么想,然后它就去了书架上积灰。

  我对这些书的感受也类似,转了一圈,最后抽了本聂鲁达的诗集。

  我在图书室里翻看着书,这里的气氛很好,这种古典又幽深的感觉非常有格调,让我想起陈小羽。她应该会喜欢这里吧,感觉可以自己在这儿闷一天。

  想着想着就笑了。

  她好像还没来过这里,自从到了这边,不是因为那个夜里的事跟我黏在一起,就是因为我练习大提琴需要她让我平静,虽然后面我也没再提了,但她还是每天都来。我练我的,她做她的,有时候女仆长过来让休息,两个人就一起休息。

  撑着头翻了一阵,看到了首诗。前面都挺正常,但是它中段是这样的:

  【而后,整个夜里我们睡着、散步,醒来时,你完好如新,仿佛黑暗的梦之风刚刚才给你的长发添了新火。而你的身子浸泡过小麦和银,令人目眩。】

  我盯着那句【小麦和银】,想着陈小羽的肤色,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我把写着那句诗的那一页拍了照片给她发过去。我就是想笑笑她,我相信她能看到那句【小麦和银】,虽然她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焦黄焦黄的小丫头了。

  但我很快意识到了,这首诗是首情诗。

  ……我干了什么。

  我心虚又紧张,唯恐她对诗歌领域也有涉猎,只能寄希望于她只是个普通的物理爱好者和专注于课本知识的学霸,尤其是,不要知道聂鲁达。尤其是不要知道他的诗歌风格,和这首诗。聂鲁达的情诗总是,很善于描写爱和欲望。

  ……我尽量委婉表达了。

  当务之急,藏起这本书,不要让她有机会看见。我把它从图书室拿到了我的卧室,塞进了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并且上了锁,钥匙扔进了保险箱。

  直到陈小羽回家她都没有问起,我也在忐忑中渐渐忘记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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