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之后，我接上了陈小羽。
散步，我还有任务，牵手五分钟，散步。不管我怎么逃避这任务还得完成，逃避不可耻但是没用。
接到她之后，我跟她说了要去我家的事，她听完点点头表示明白，依然一句没问，然后。
然后她把作业本翻了出来。
真是，好熟悉的作业本，好熟悉的场景。
在加长林肯上做作业的，陈小羽应该不是第一位，但是是我看到的第一位。她做得专心致志的，我差点都不忍心打扰。差点，因为我实在是看不过。
“别做了，对眼睛不好，回家再做。”
陈小羽这才放下笔，把作业塞了回去。
“你不去咖啡店打工？”
“嗯，今天我不当班。”
“你们那个破店，还分班？”
“因为不需要那么多人，现在店里几个人都是按工时结工资的。”
“那你一小时多少钱？”
“16块。”
我好像很久没有按小时来算过工资了，上次这么算还是在大学的时候。一个小时16块，正常一天工作8小时，日薪128，一个月按20天算，税前2560。
我单手摩挲着自己的指甲尖，这是我算账的时候习惯性的动作。这份工资显然很低，但我不太清楚这个世界的消费水平，只能问她：“日常开销够吗？”
陈小羽点点头：“早餐5块钱，晚餐5块钱，午餐就在学校……”
“……”
我无力捏了捏眼角：行了，别管暴露不暴露了，赶紧把店盘过来。
回家就安排。
但是在此之前，让我跟陈小羽散个步。
回到庄园，我领着陈小羽去了花房。
林家有好几个花房，花房之间是相通的，说实话，像座小型植物园，园里有四季。我领着陈小羽进到里边，借口她也许会迷路，假装不经意牵起了她的手。
……我真的尽力了。
我真的，尽力了。
我真的，不习惯和女朋友之外的女生牵手。
好在，她和其他所有时候一样，没有拒绝。
陈小羽的手，正如我说过的那样，非常的瘦弱。她的体温比我要低，我牵住她的时候，感觉到了淡淡的凉意。我因为尴尬和蹩脚的借口心跳得非常快，脸大概也很红，只能拉着她走在前面，免得被她发现我的异样。
“我上次去你那儿没看到什么绿植，应该是他们疏忽了。”我尽量转移她的注意力，“你有看到什么喜欢的就说一声，只要不太大，都可以给你搬过去。”
……
她怎么不说话。
陈小羽没有出声，由着我牵着，安静地在后面跟随。我拼命阻止自己回头看她，不要回头，不要好奇她现在的反应，不要让她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不要回头，不要好奇，不要回头。
“这是什么花？”她突然发出了声音。
我扭过头——没有完全回头，看到她站在一丛铃兰前。
“铃兰。”于是我说。
“那这个呢？”她又指向旁边。
郁金香都不认识？
“郁金香啊。”
“哦——”
陈小羽开始往前走，我牵着她，我们从一前一后，逐渐变成了并肩。
“我听说过的，但是没见过呢。”
“怎么会连郁金香都没见过，图片总见过吧。”
“见过。”她说。“但是有时候，长得很像的，未必就是同一件东西啊。”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她不会是在说我吧？
但下一刻又否认了这种猜测。正常人的逻辑是不会想到林若楠这具躯壳里现在装了另一个人的，如果我在现实世界里遇到，我反正是不会这么想，何况她和林若楠不熟。她不了解林若楠，接触得也不多，而且，她的思维是个正常人。
但我还是问了：“什么、意思？”
陈小羽说：“按图索骥，万一错了不是很丢脸吗。我总分不清各种蘑菇。”
……你就别想着分清楚蘑菇了，红伞伞之歌听过吗？有空我给你唱一遍。
“这个不适合室内种植，”但我还是阻止了她，“这个你就别想搬回家了。”
“好。”陈小羽说。
室内适合种什么？绿萝，石斛，富贵竹，盆景松，水仙。我一边走一边想，陈小羽还是时不时问我园子里的花草的名字，我一样一样告诉她。
我们一路走，一路都没有选好她要的绿植，好像这一次，她挑剔得出乎了我的预料。五分钟的时间很快过去，随着系统提示音的响起，我松了口气，下意识想要松手。然而松了手却发现并不能断开连接，因为陈小羽还牵着我。
五分钟已经到了，任务结束了。
“这个呢，是什么？”陈小羽还在问我。
……算了。都说了为了防止她迷路，牵到出口吧。
“铁线莲。”我回答。
“你喜欢什么花？”她突然问我。
“都喜欢，只要是花，我都喜欢。”
“总会分个高低的吧。”
既然说到这个：“我带你去看。”
我知道棣棠花不是什么特别的花，也不名贵，也没什么特色。但我就是喜欢。喜欢这种东西向来都是不讲道理的，不管是爱情意义上，还是别的意义上。
“这是……棣棠花？”陈小羽看着面前的花丛，问。
“嗯。”我点头。我伸出空闲的那只手轻轻拂过花朵，花瓣立刻碎落一地。
“它看上去……好脆弱。”
“干嘛要把人的价值观强加于一朵花，它长成这样又不是因为人喜欢。”
陈小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它长成这个样子，是因为虫子喜欢。”
“……看得出你生物成绩挺好。”
陈小羽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
“……等等，你刚是不是把我比喻成了虫子？”
陈小羽低下头笑了起来。
好哇你这小东西，拐弯抹角骂起我来了。
“那你喜欢吗？”我反问她。
“你喜欢我就喜欢。”陈小羽回答。
“……”
又来一个直女。
生活处处有直女，生活处处是陷阱，还好我，理智又聪明。
“我就要这个。”陈小羽指着棣棠花，“挑一株小的给我吧。”
……你们这些直女。
我牵着她继续往前走：“定下一种了，再去看看有没有别的喜欢的。”
我们在花房里逛了很久，直到出来之后才发现，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等候在外的女仆递上温热的毛巾，我接过擦干净汗，缓出一口大气。
陈小羽最后还是只要了棣棠花，她说自己精力有限，没办法照顾那么多植物。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又好像很没道理，但她都这么说了，就随她去吧。
这回晚餐后就没有再散步，陪着家里猫猫狗狗玩了一通，十点准时上床。
十点上床是林家的规矩，这规矩真好，不然像我这样的夜猫子迟早还是得猝死。九点半冲完澡换完一套睡衣，我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没去和陈小羽说晚安。
新的一天，我在床上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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