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女仆们退了下去，直到空旷的餐厅除了我们再没有第三个人，才开了口。
“你有事吗？”
我就差直接说“您有事吗”了。
“你都是一个人吃饭吗？”她问我。
“……那不然你以后来陪我吃？”啊？你看要得不要得？
陈小羽那双眼睛——真是太像警长了！又开始看我，我怀疑她在认真思考这件事。
“我今天收到通知，”但是接下来她却说，好像完全无视了我刚才那句话，“可以搬到新家去了。”
我低下头自己吃东西，不想再理会她。
她一直坐得端端正正，有些像是在教室里。我想知道她瘦得几乎没有二两肉的身板是怎么支撑她保持端正的体态的，但很显然我并不是真的在意这件事。
“你……讨厌我吗？”她问我。
我抬头，微笑：“我喜欢你。”
她轻轻眨了眨眼，垂下眼睫。
知道这是句反话就好。
我低头继续用力折磨盘子里的牛排，切了半天，没忍住皱着眉抬起头。
“你先吃饭行不行啊？你看看自己那身板，腰上系根绳就能当风筝放了！”
她这才慢慢伸出手去，拿起了刀叉。过了一会儿，我确定，我真的很确定，我又看到她笑了起来。就像之前在那个甜品店一样，勾着嘴角笑了起来。
……小丫头，我一叉子扔过去你会死。
我知道她聪明，我知道她能看出来我下午那番话背后的用意是维护她。我也知道她能看出我在那时的难受与愤怒，我甚至，我都猜到了她也许会来。
她真的，真的，是我的冤家。
我看到她开始切牛排了，告诉她：“我养了只猫。”
她抬起头来看我。
我大声喊来等候在外的女仆：“去把警长抱过来。”
没过多久警长就被抱过来了，我看到了她眼里的欣喜，我让女仆把警长交给她抱——就别管什么餐桌礼仪猫毛飞不飞到餐盘里这件事了。陈小羽小心翼翼地接过警长，这小混蛋在她怀里格外乖巧，看来认生这件事还分人。
“它有名字，大名叫警长。”我告诉她。
陈小羽轻轻摸着它，我补齐了后半句：“小名叫陈小羽。”
陈小羽惊讶地抬起头来，过了好久，重新垂下眼帘：“我哪有这么漂亮。”
“大差不差吧。”没差多少啊，小瘦脸，焦焦黄。
她要再摸下去牛排都要冷了，我让女仆把警长接走，叫她：“赶紧吃。”
她低头看了看手，似乎在思考刚摸过猫的手拿刀叉这件事。
……都说了别管了。
……她洁癖好像有点严重。
我无奈叹了口气，站起身去到她旁边，拿起桌上的刀叉，从她的餐盘里切下一片牛排，递到她嘴边。她乖顺张嘴，我把肉塞进去，抽出来的时候只剩了叉子。
她吃东西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像一只猫，像一只，比普通的猫还要安静的猫。我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安静，为什么有洁癖，我现在只是不想去思考这件事。
我看她努力咀嚼，似乎咽下去之后，问她：“咽了吗？”
她点点头。
我又切了一块塞进去。
在我努力的饲喂之下，她终于吃完了一整盘的牛肉，和上面的西蓝花。
多吃菜身体好。
女仆们端来饭后甜点，我又喂她吃了两口。
多吃点碳水化合物好长肉。
她几次想要拒绝我的投喂，但她的洁癖阻拦了她。我看她抬起手又无处安放，比划了半天最后还是乖乖吃下了我手里的食物。
喂她就像喂猫，吃不下了她的嘴就不太愿意张开了，勉强能看出脸上的拒绝。
行吧，今晚过去大概能长回二两了。
我让女仆长两个小时以后上水果。
外面的天渐渐黑了下去，今夜没有再送她回家的必要。在林家数不清的客房里随便给她找一间让她住下，换洗的衣物也一应俱全。但在此之前她需要先换一套便装，吃完饭不能马上洗澡，应该出去散散步。我不管，反正饭后要散步。
陈小羽被女仆拉着去换了便装，换上了属于我的衣服。我尽量挑了一套修身的长裙给她，但是我还是太高看了她的身板，穿在她身上还是显得空空荡荡。
……随便吧。
其实应该找个时间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我看她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身体器官多多少少应该已经受损了，之后需要有针对性地调养一下才行，可能还要吃药。
我们两个——今天难得有人陪我，在花园里散步。天还没有黑透，但路灯已经亮起了，刚褪去了热意的秋夜，没有蚊虫打扰是件十分惬意的事，我们漫步在园中，陈小羽依然安静。我听到路边花丛里的虫鸣，看到枝头有不知名的花绽放。
“你喜欢洛城吗？”我问她。
她沉默了。应该是喜欢的吧，只是没法当着我的面回答。
“那我以后还是会对你做那些事。”我说，“我……控制不了自己。”
我是真的控制不了自己。
“没关系。”她说。
这个理由能解释我所有的反常行为吗？我一时间也有些想不清了。我的逻辑早就因为所有的事情糟乱成了一团，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何时何地露出了多少漏洞。其实我应该狠心一点的，我应该不理会她，今天是个很好的机会，很好的让我回到林若楠位置上的机会，但我那时没忍住想，这也是很好的保护她的机会。
一念之间，整个事情就发生了翻转。
“不要把我当成好人，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就会发疯。”
陈小羽走在我的身侧，我看到她又那样笑了。
她到底在笑什么？我想问，又没有问出来。
“嗯。”她点点头。
但我并不讨厌她的笑，每次只要看到她笑，我的心里就会感觉一阵轻松，好像这糟烂的世界仍然是可以让她绽放那样的笑容的，她在这里也有找到快乐。
我们走在初秋的凉风中，我多么希望，时间能就此停驻，明天永远不要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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