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什丁的中央圆形广场。
游行的队伍一大早就从埃尔文特大街出发,沿着艾琳娜街从东向西,一路到达街道尽头的传送阵枢纽。
传送阵已经开放,于是市民和其他街道来的游行者在圆形广场汇合。他们围着圆形广场绕行了几圈,就聚集在广场上,要求市政厅的官员出来表明态度。
他们举着用旧纸箱制作成的牌子,也有一些人专门用符文组装了灯牌,上面有各种各样的文字。
“罪有所犯,功亦难忘!请释放卢卡斯团长!”
“奥尔什丁万岁!”
“感谢卢卡斯团长!”
“功绩不可抹灭!集体为卢卡斯团长请愿。”
还有人声嘶力竭地呐喊。
“正义与民意同行!不能忽视群众的声音!”
“还卢卡斯团长自由,他是真正热爱奥尔什丁的好团长!”
“卢卡斯团长应被宽容!”
更有人喊着:“请立刻释放卢卡斯团长!”
西利安用袖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从早上八点到现在快要三个小时,他一直跟着游行队伍,维持秩序,并企图疏散人群。
他和几个警卫在圆形广场的一侧拉起了警戒带,避免过于激动的市民直接冲进市政厅。还有几个战士在保护市政厅大门出入的官员,让他们不至于被群众直接拉住问东问西。
“请后退!后退!不要越过警戒线!”西利安拿着防暴棍,把几个激动的青年学生推回去,扬着声音向后面喊,“不要推!不要向前挤!请保持合作!”
“那你们就释放卢卡斯团长啊!”最前面的学生对他大喊,“你们不是魔导师团的吗?!去放了他啊!”
“你们为什么不理解我们!为什么要抓卢卡斯团长?”一个中年女人尖声说着,“难道你们不关心正义吗?”
作为维持秩序的警卫,西利安应该维持中立,但他听这些话听了一整个上午,实在忍不住,皱起眉高声对他们喊:“法律法规会维持正义的,民意不是正义!”
“卢卡斯团长导致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死亡,”他不解地高声反问,“为什么你们还要为他说话!?”
“为什么我们不该为他说话?”话一出口,西利安就意识到他做错了事,人群更加沸腾,一个中年男人从人群中挤出来,猛地推了他一下,“难道我们要看卢卡斯团长坐牢吗?”
为什么不能?他犯罪了。
西利安被推得一个趔趄,张了张嘴,话还没有问出口,便被又一个女人打断。
“难道我们要去怪卢卡斯团长吗?”女人问他,“就因为他为了保护奥尔什丁,杀了其他城市的人?”
为什么不可以?
西利安的声音只说了半句话,男人就再次开口。
“他是杀了别人,但他还救过我们一家人的命啊!”他堵在西利安面前,声音几乎震破他的耳膜,“当时杀人犯就在我家门口,卢卡斯团长冒着危险才把我救出来,他还受了伤!”
“如果不是他,我根本不能站在这里!”男人反问,“难道我要恩将仇报,让法院去惩治他吗?我有什么资格?”
“释放卢卡斯团长!”又有人在旁边喊,“卢卡斯团长从火灾中救过我的父母!”
“他也救过我和我的孩子。”一个老人说。
“如果不是卢卡斯团长,我现在所在的街区还会是罪犯窝和贫民窟!”
有小孩子被这个场面吓着,呜呜地哭泣:“为什么要抓卢卡斯团长……他不是大英雄吗?”
西利安说:“他是救过你们,可是他也的确做了……”
“那又怎么样?”
“他救了这么多人,难道还不能抵偿‘067事件’吗?”
“你难道没有被卢卡斯团长帮助过吗?”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声音问他。
西利安张了张嘴,声音迟滞犹豫:“我……有。”
卢卡斯也救过他和他的父母。
“那你还有什么资格说他?”那个人问,“他帮过你、救过你的性命,你却还去讨伐他——你不觉得愧疚吗?”
“他当时就不该救你!”有人嘲讽地对他说,“这样他说不定就不用受处罚了,因为没有人在他后面催命!”
西利安紧紧绷着嘴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没有卢卡斯,他可能不会站在这里,可能会在童年时就夭折。但是……受过别人的恩惠,就丧失了维护公正的权利吗?
要是非分明,要嫉恶如仇,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能将个人感情带入工作……这些分明也是卢卡斯曾经教给他的道理。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样的人才是好人?
没有人能够究其一生都完美无缺,可只要做的好事比坏事多就是对的吗?有什么样的评定标准?
一个警卫走过来,他知道西利安的情况,用防暴棍轻轻捅了捅他。
“你也累了,先去休息,”警卫说,“剩下的让我来。”
他转头面向群众:“不要激动!不要越过警戒线!”
“市政厅会给你们一份令人满意的答案的!”
西利安将手垂到身侧,此时此刻,连防暴棍都重得惊人。
他缓缓走到一旁,坐在市政厅门口的台阶上,茫然地看向人群。
不远处的警戒线后,游行的带头人大声喊着口号:“罪有所犯,功亦难忘!请释放卢卡斯团长!”
无数人跟着呐喊,声音汇成不容忽视的洪流,在圆形广场的上空回荡:“请释放卢卡斯团长!”
-
林恩手里拿着法杖,一步一步踩着台阶,从魔导师团总部大楼的地下二层走上来。
总部大楼的一二层都设立了便民服务区,所以进门的安检并不严密,轻松就让他混了进来。
上下楼时,魔导师团的都会使用特制的传送符文,与之相对的就是台阶和应急通道上没有什么人。
林恩走着台阶,竟一路没有阻拦地到了负二层,在琼恩提过的位置找到了那扇毫不起眼的备用门。
他把钥匙插进去转了半圈,确认能用之后,立刻拔出钥匙,快步离开。
——地下的安全中心有无数监控设备,即使钥匙能开门,他也不可能选在现在进去。
顶着隐匿屏障,通过楼梯重回总部大厅后,他摸出个人终端,按照计划给格里诺发信息。
为了确保计划的万无一失,格里诺特意用想知道卢卡斯处理情况的理由约了阿莫斯过去。
这样如果林恩在试钥匙的过程中露出了什么破绽,只要不是被当场抓住,魔导师团都不会怀疑到他们头上。
阿莫斯就是他们最好的不在场证明。
也不知道奥尔什丁会怎么处理卢卡斯,格里诺应该会要求从重处罚……
林恩边给格里诺发消息边想着,他瞟了一眼外面,广场上好像有市民在游行。
只不过刻了特殊符文的玻璃隔音性极好,除了有人进出时能听到门外的喧嚣,剩下的时间总部大厅都能称得上安静,市民的呐喊变成低沉的嗡嗡声,听不真切。
林恩观察着大厅里几个正在走动的战士,准备跟在其中一个人身后,趁开门的时候混出总部大楼。
阿莫斯还没有回来。
突然,一个全新的念头击中了他。
他们昨天跟琼恩一起去了特战队队长的办公室,各种资料和钥匙都放在那里。
现在阿莫斯被格里诺约去了科技开发中心,并不在这里,如果他能趁机找到阿莫斯的钥匙并复制一份……
两个世界备用门的钥匙可以通用,但坠落星辉所在的房间很可能换过锁,钥匙很大概率不会一样。
如果能够拿到阿莫斯的钥匙,甚至是其他资料,那事情会变得更加简单。
林恩考虑了半分钟这么做的风险和收益,低下头,给格里诺发送了第二条信息。
只要手里有法杖,他就有自信能不被人发现。
只是特战队队长的办公室在九楼……
林恩只是想到这个楼层高度,就不想走楼梯。
他在大厅待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一个拿着文件的年轻战士在传送阵选项上选择了数字“九”。
现代传送阵传送都是计次,并不计算传送的人数,林恩轻而易举地跟着年轻战士到达了九层。
战士拐进一个房间,林恩放轻脚步,举着法杖继续向前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虽然结构非常相似,但两个世界的总部大楼也有一些差别,连房间门的颜色都不尽相同。
来到前一天晚上到过的办公室门前,林恩停住,愕然地发现上面的标牌印的不是“特战队队长”,而是“特战队队员伊凡德·穆勒”。
办公室居然不是同一间。
林恩满心满眼只剩一个想法。
白来了。
他抽了抽嘴角,有些沮丧,回身按来时的路回到传送阵前,准备再找个机会蹭传送阵离开。
这时,他注意到刚才年轻战士走过的方向,有一个房间半开着门。
战士应该是去取什么东西,很快就会出来,可这个房间的门与其他房间的似乎不太一样。
这扇门呈暗银灰色,门锁的形式复杂,门扇也非常厚重,像是某种坚硬的混魔合金。
不太像个办公室,反倒像个改造过的保险柜。
林恩心里微动,走过去看房间外的铭牌。
“阿莫斯·布雷斯,魔导师团副团长,特战队队长。”
这是阿莫斯的办公室。
林恩没有太多犹豫,通过半开的门扇,轻轻走进去。
可能是因为除了是特战队的队长,还是魔导师团的副团长,所以阿莫斯的办公室与琼恩的不是同一间,空间也要更大些。
这是一个三套间,进门面对的不是办公桌,而是一个挂满了铳械与武器的架子。各种不同的武器与制式装备被擦得锃亮,整整齐齐地按标签摆放。
架子的旁边是占了半面墙的保险柜,再往旁边是办公桌椅,样式简单却非常实用。
除此之外,阿莫斯办公室的墙上和屋顶,都有镶嵌着不同的合金板,上面刻着繁复的符文。
与之相比,琼恩毫无现代气息的办公室简直像是落后了五十年,而且里面什么武器都没有,是个纯学者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里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年轻战士似乎在里面找什么东西。
林恩没有管他,迅速走到阿莫斯办公桌前,拉开他的抽屉。
不出所料,虽然琼恩把所有钥匙都放在抽屉里,但阿莫斯的抽屉里,只有几份无关紧要的文件和几支笔芯,连特战队队长的章都没有。
林恩在他的房间里走了一圈,最终将目光锁定在那半面墙的保险柜上。
他并没有什么开锁的经验,也没有保险柜的钥匙,试了几个法术,都没能成功打开保险柜。
阿莫斯的保密意识和安全意识都非常强,他的办公室几乎没有漏洞,无懈可击。
林恩又去剩下的几个里间看了看,除了更多的武器和正在测试中的设备之外,没有更多的发现。
年轻战士一直在资料柜里翻找,此时,他终于停下了动作,从里面抽出一份文件,缓步向外走去。
他走时肯定会把门锁上,林恩跟在他身后,准备趁机离开。
可刚走到门口,年轻战士似乎看到了什么,精神突然一振,本就挺直的腰背突然更加笔挺。
他端正表情,抬手行了个礼:“队长好!”
“您说的文件我找到了,正打算给您送过去呢!”年轻战士说。
“不用了,把开门符文给我。”阿莫斯从门外走进来,把手里拿着的文件包顺手放在桌上,似乎心情不佳。
年轻战士露出一个略显激动的笑容,把手里的符文、钥匙和文件都放到了阿莫斯面前。
“队长,您还有什么要求吗?”他大声问阿莫斯。
“加强训练,”阿莫斯说,“最近不太平。”
“遵命!”战士笑得高兴又纯粹,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阿莫斯突然叫住他。
“怎么了,队长?”年轻战士不明所以地转身站好。
阿莫斯没有立刻回答,他灰绿色的目光扫过房间里的陈设,锐利又疑惑:“你刚刚动我的东西了吗?”
“报告队长,没有!我只碰了资料柜!”说完,年轻战士犹豫着问,“有什么问题吗?”
“我说不上来。”阿莫斯的目光停在办公桌的抽屉上,抽屉没有完全关上,留了一道几不可见的小缝,“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可能是我记错了。”
“关上门,”他说,“执行一遍安全检查。”
他的目光直直看向半敞开的房门和年轻战士,年轻战士接到任务,很远元气地应了一声。
林恩就站在门边,他藏在隐匿屏障里,被阿莫斯的目光穿过,仿佛被利刃穿过。
不过短短半分钟,他的脊背上就浸满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