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斯匆匆离开,一部分战士跟在他身后，另一部分战士留在营地，处理现场。
用魔法带走尸体,帐篷钉和支架被拔起拆卸，和物资箱堆在一起，用法杖发出的大火一把烧尽，灰烬在空中飞扬……
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直到回溯魔法到了时间，一切幻影消失。
林恩没有再用魔法，也不需要再用。
“这都他妈的是什么事！”雷克终于发话，他带着怒气看向西利安，“怪不得、怪不得伊利亚怎么派人来都找不到考察队的痕迹。”
“原来是你们奥尔什丁的人做了手脚！”
“之前每次来接待的人还都是卢卡斯——奥尔什丁这是把伊利亚当傻子一样耍！”
他走到西利安面前,气势压人，一只手指着唯一从“067事件”里活下来的林恩：“那可是二十六个人！！法师学院的教授！”
“混蛋！奥尔什丁的魔导师团就是做这些事的吗？毫无人性地残忍杀人！像个强盗一样抢别人的东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西利安被他吼得缩起被脖子,脸上尽是不忿,却没什么底气反驳。
卢卡斯亲自带着魔导师团屠戮了整个营地，连他自己都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件事。
“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雷克一通吼完,他抓住间隙,赶在雷克的下一句话之前飞快地说,“我也不知道情况！”
雷克都快气笑了：“怎么？你还没跟他们同流合污？”
“魔导师团真的从来没有说过这件事,任何记录里都没有。”西利安快速地吸了一口气,心里复杂又难过，“我给上面打报告，问问……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可以跟我一起去奥尔什丁,卢卡斯团长做这些一定是事出有因的,他绝不会……”
“事出有因就能杀这么多人？我们当然要去奥尔什丁！”雷克背着手走了好几圈，“去奥尔什丁,给考察队和奥利弗讨个公道！”
“但是不能打报告，”他冷笑了一声，“在奥尔什丁的地盘上……我们怕不是会变成第二个考察队。”
西利安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这怎么可能？奥尔什丁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雷克冷哼了一声：“那你说说他们之前怎么做出来这种事的。”
西利安：“……”
他偏头看着地面，张嘴却说不出话。
洛德同意雷克的担忧，他点了点头，对回溯的景象心有余悸：“虽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但回归纪元以来，伊利亚和奥尔什丁的联系一直不多，行动组里的人大多数都只是科学院的教授，行动必须慎重。”
“我们最好是先回伊利亚……”他迟疑着说，“向伊利亚汇报，然后再看伊利亚如何抉择。”
“我们就这么回去吗？”有人咽不下这口气，并不愿意，“奥尔什丁都没有一个交代，而且我们也还没搞清背后的原因。”
“正常的A级收藏品不可能让他们做到这个地步，”他说，“岩层之血到底有什么用，值得奥尔什丁这么做？”
“我们回了伊利亚，奥尔什丁会不会察觉到什么？掩盖当年事件的真相？”
雷克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有道理，不能回伊利亚，谁知道奥尔什丁的这些人还会做出什么？”
“我们得留在奥尔什丁，看着他们，还得防着不能被他们的花言巧语骗了。”
但做出决定后具体该怎么做是一个难题，雷克站在原地，眉头越皱越紧，始终难以抉择。
西利安咬了咬牙，站出来：“我可以带你们去奥尔什丁……不向上面打报告。”
“我知道你们可能信不过我，”他说，“但……卢卡斯团长就是我的叔祖父，他现在退休了，就住在奥尔什丁的西城区。”
他艰难地说：“我可以带你们直接去找他，他一定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顶着行动组所有人目光的压力，他坚持补充了一句：“卢卡斯团长是个好人，我相信他一定会告诉你们真实情况。”
“我真没看出来他是个好人，”雷克来回踱步，“算了，就这么干。”
他向洛德摆了摆手，交代他：“离开风暴湖之前，给伊利亚先发个报告，把事情和我们的计划说清楚。”
他看了西利安一眼：“以防奥尔什丁给我们下黑手，让我们也遭遇不测。”
西利安难受地撇了撇嘴角，又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那就这样了，”他单手叉腰，“我们可以早点行动起来，今晚休整一晚上，明天早上出发，两天后就能到奥尔什丁。”
“雷克组长，还有……”他转向林恩，“林恩，你和我们一起去吗？”
他之前对林恩说过，他觉得林恩不是坏人，如今终于证明了这一点，可他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林恩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雷克。
“现在我能和你们一起行动了吗？”他淡淡地问。
可能是魔力护盾的作用，也可能是岩层之血增强了一些他的魔力抗性，他没有因为卢卡斯的那道法术而精神失常，却彻底遗忘了在风暴湖发生的所有事。
后续便如卢卡斯所愿，“067事件”被嫁祸给他，他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背下来所有罪名。
如果不是莫金·罗南在最后关头保下了他，让伊利亚对他施加停滞魔法，那么他后续要面对的，不是被处死，就是无尽的逃亡。
他不仅是“067事件”的受害者，更是一个无辜的牺牲品。
当然，在伊利亚的官方记录里，他还偷了岩层之血，但在奥尔什丁的残忍行事和岩层之血可能拥有的秘密之前，这些已经没有那么重要。
雷克的嘴角抽了抽，不情不愿地看向林恩。
按道理，他该给林恩道个歉。
“这都是什么事啊……”他猛地转过头，粗声粗气地说了一句，甩手走了。
林恩扬了扬眉。
“他这算是答应你了，只是还拉不下脸，”洛德走过来安慰他，“你先回去休息，雷克……有点好面子。”
他叹了口气：“但他说话还是算数的。”
林恩摇了摇头，没有多追究，跟着行动组一起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一天下来，他从身到心都感到了深深的疲惫。
在今天之前，他一直认为如果能够洗清身上的罪名，他一定会感到轻松和解脱。
可如今看到了当初的一切，他的确放下了心里的一些担子，却也在某种程度上，窥见了某种更残忍、更让他难以释怀的真相。
整个回去的路上，他的脑子里都很乱，闭上眼睛，眼前就全是营地里屠杀的场景。
他仿佛还能看到导师倒在他的身前，能听到那些惨叫与哀嚎。
尽管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但他好像能代入到当时面对奥尔什丁的自己，体会到那种无助、恐惧与绝望。
自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正常的生活了。
“067事件”毁了他的一切。
直到与行动组分开，走回自己的营地，林恩都没有再说什么话。
唯独在见到贝拉时，勉强对她笑了笑。
女孩一整天都被一个人留在营地，见到他们回来很开心，却也被压抑的沉默吓住，眨着眼睛不敢问问题。
林恩没多说什么，只让贝拉早点睡觉。
还好白天没带着贝拉一起去，否则少女非要被吓哭不可。
回到帐篷里，跟在身边的只剩同样沉默的格里诺。
林恩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却也没有让他离开。
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不想见到任何其他人。
但“同样是他”的格里诺，并不会让他觉得难受。
大概是格里诺也拥有和他一样的经历。
一百八十年前，他们曾经一样不知所措，一样恐惧无助，被逼得退无可退，也曾经一样茫然地游荡在风暴湖的湖边。
所以当他在帐篷的角落抱着法杖，因此而脆弱和痛苦的时候，格里诺的存在不会成为负担。
所有人都不会理解他此刻的心境，但他永远不会被自己误解。
格里诺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他摘了面具，低着头半坐在帐篷门边。
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他们安静地在属于自己的角落里待着。
但至少另一个人的存在可以让他们不那么孤独。
不知道多久之后，林恩终于感觉好了一些，瞥了一眼格里诺。
格里诺比林恩更快地缓过来，他换了个动作，侧对着他，微微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恩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算起来他比格里诺要好一些，至少白天回溯过往的时候，他是林恩·诺克斯，受到所有人的关注和怜悯。
格里诺却只能沉默地扮演一个旁观者。
好在回去之后，他也能摆脱那些指控。
不……不全是。
林恩突然想起，在格里诺身上堆着的，不只有这些罪名。
另一个世界的伊利亚同样针对格里诺，但“067事件”只能算是一个很小的原因。
在魔力风暴的时候，格里诺可是把伊利亚核心开走了。
每次想到这件事的时候，林恩都会有深深的不真实感。
那可是伊利亚核心。
这该怎么洗？
还有魔力风暴，莫名在伊利亚出现的魔力风暴，将伊利亚变成了失序区。
岩层之血……
考察队是来风暴湖考察失序区情况的，那时候失序区刚开始出现，很多城市都遭遇了魔力风暴。
奥尔什丁为了岩层之血，杀害了整个考察队……
林恩定定地看着格里诺。
之前询问格里诺的时候，他什么都没问出来，两个人还吵了一架。
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的手段是有些强硬，而他本身是抗拒这些的。
林恩抿了抿唇，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放轻了声音。
“岩层之血和失序区有关，”他问，“是这样吗？”
之前他有过类似的猜测，可能之后去奥尔什丁，也会涉及相关的问题。
但现在，他想从格里诺口中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格里诺转过头，对上林恩认真而专注的眼神。
林恩耐心等待着。
格里诺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没再看他。
接着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