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岸看着那一小碗馄饨, 便觉心底最软的地方像是被人戳了一下似的,一时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会吃不下了吧?”季浮沉见状问他。

  “不舍得吃。”周岸将碗里的长寿面都吃完,这才端过馄饨。

  “如今天冷了正是吃馄饨的季节, 你要是喜欢吃我可以常给你做。”

  “当真?”

  “反正我也喜欢吃,顺便嘛。”季浮沉笑道:“就是没有小灶老去厨房不大方便。”

  “这好办啊,等开春分了新房子, 我在院子里给你弄个小厨房。不过做饭挺辛苦的,也不必天天开小灶,偶尔做一次就行, 或者你可以教我, 我给你打下手。”

  季浮沉心道,分了新房子咱们就不住一起了,但他见周岸一脸期待,没忍心泼冷水。

  “哟,偷吃什么呢?”门口传来了赵路的声音。

  周岸一见他来了,几口便将碗里的馄饨都吃光了。

  “大当家你怎么比小黄它们还护食儿?”赵路一脸揶揄。

  “有话说话,没话一边去。”周岸没好气地道。

  “山下的弟兄送来的, 说是庄子里的信。”他说罢将一封信递给了周岸。

  周岸打开信封一看,发觉是刘管事写的,“让我过年之前去一趟庄子里和大伙儿聚聚。”

  “去吗?”赵路问。

  “去吧, 年前也没别的事情了, 寨子里有侯东, 也不用我操心。”

  今年寨子里不少弟兄都散在了各处的庄子里,也没法回来团聚, 周岸本就有心去看看他们, 如今正好下山走一趟。

  “我陪着你?”赵路问。

  “庄子里不能没人,你留下吧, 协助侯东。”

  赵路早就猜到他会这样说,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待赵路走后,周岸看向季浮沉,“反正年前没事,带你和荣宝出去转转。”

  季浮沉一怔 ,随即想起来去庄子里看看也好,正好能了解一下庄子里的收成,看看能不能为他屯粮做点准备。

  听说要下山,最高兴的还是荣宝,这天晚上他兴奋地一直到了很晚才睡。

  次日一早,周岸便带着季浮沉和荣宝下了山。

  季浮沉注意到周岸这次出门背了长刀,不禁有些紧张,问道:“咱们山下会有危险吗?”

  “带着刀是为了震慑一下庄子里那些人。”周岸道。

  当初凤鸣寨往庄子里塞人是强行塞的,庄子里不少人都颇有微词。虽然事后证明凤鸣寨帮了他们大忙,但难保他们心中不会仍存了芥蒂。将来弟兄们还要在庄子里常驻,周岸便想着借机去走一圈,也好提点一下庄子里的人莫要亏待了凤鸣寨的弟兄。

  因为天气冷,又带了荣宝,所以他们没骑马,而是坐了马车。

  季浮沉今日起得早,上了马车没多会就睡着了,倒是荣宝一路都挺精神。

  马车到了庄子之后,门房便匆匆进去通报,刘管事很快就带人迎了出来。

  “大当家,您可算是到了,酒菜都让厨房备着了,就等您来呢。”刘管事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待看到季浮沉后,眼睛一亮又道:“夫人也来了,正好厨房今日备了您爱吃的点心……哎呦,夫人抱着的这是谁家的娃娃,长得可真俊啊。”

  “自然是我们家的。”周岸一手接过荣宝,另一手扶着季浮沉下了马车。

  “原来是小公子,今日咱们可热闹了。”刘管事心思转得极快,听到周岸说荣宝是自家的孩子,连问都没多问一句,甚至表情都没表现出不自然,“早知道小公子要来,我让人提前备着些玩具了,咱们这庄子里没这么大的孩子,不知道小公子喜欢玩儿什么。”

  “荣宝乖得很,我带他随便转转就行了,刘管事不用担心。”季浮沉说。

  “好好好,夫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同我说。小公子平日里都吃什么啊,我提前吩咐厨房一声,让他们备好。”

  周岸笑道:“荣宝不挑食,让厨子捡着好吃的做就是。”

  他虽这么说,但刘管家还是吩咐人去厨房知会了一声,说大当家带着小公子来了,是个两三岁的娃娃,让厨子看着做点小娃娃爱吃的东西。

  “大当家,夫人,先去茶厅里喝口热茶,歇息一下。”刘管事说罢引着他们去了茶厅,亲自给两人泡了茶,又让人取了茶点给季浮沉和荣宝。

  “我记得夫人就爱吃这点心,本想着若是夫人不来,就让大当家给您带一些回去。”

  季浮沉被他一口一个夫人叫得浑身不自在,上次来的时候他还以为对方因为他和窦三的关系才这么叫,后来才知道庄子里的人竟是将他当成了周岸的夫人,自然觉得难为情。

  “刘管事,你不必这么称呼我,其实我……”

  “他现在成了咱们凤鸣寨的四当家。”周岸抢先道。

  刘管事闻言忙道:“恭喜恭喜,不愧是夫人,大当家真是有福气。”

  季浮沉正要再开口解释,便闻周岸又道:“今日我与四当家都要住在庄子里,你着人准备好住的地方。”

  “大当家放心,住处早就让人打扫干净了。”刘管事道,经周岸这么一提醒,他也想起了上回对方说季浮沉脸皮薄的事情,忙跟着周岸改了口:“四当家和小公子若是累了,我可以带您先去歇息一二。”

  “不用,荣宝精神着呢。”季浮沉说。

  周岸一边取了布巾帮荣宝擦了擦手,拿了一块点心给他,一边朝刘管事道:“说说庄子里的近况吧。”

  “如今庄子里既有凤鸣寨的护院,又有清风寨的人,自是没有贼人敢再光顾。不止咱们庄子里,附近的几个庄子都挺安稳,自上次之后没再出过什么事情。”。

  现在各个庄子都结了盟,若有人敢胡来,就等于公开和凤鸣、清风两寨为敌。

  周岸点了点头,而后看向了季浮沉,那意思问他有没有什么想知道的。

  “刘管事,咱们这庄子里今年收成如何?”季浮沉问。

  “今年雨水正好,也没遇着病虫灾,收成比去年还多了一成。”刘管事道:“上回的事情之后,大当家就叮嘱过我说今年的新粮先留着,如今咱们仓里都快装满了。”

  “能带我去看看吗?”

  “自然,夫人……四当家请。”

  随后,刘管事便带着季浮沉和周岸去了后院的粮仓。

  以往他们每次收了粮之后,除了缴纳给官府的部分和分发给长短工的部分,会卖掉一半,只留一半收在仓里。待明年快收新粮之时,他们才会处理掉剩下的一半,这是为了防止明年年景不好。

  像今年这样,将所有的收成都存起来,还是头一回。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多囤粮食肯定是没错的。最好明年的粮食也都囤起来,万一将来有个意外,至少能有口饭吃。”季浮沉说。

  “四当家说的是,这水稻晒好了囤个两三年不是问题。至于麦子就更久了,保管妥善囤个三五年都行。不过有一个问题,咱们庄子里的粮仓就这么大,若是连着囤上几季,恐怕需要再扩充粮仓才行。”

  他还忍不住担心另一件事情,那就是屯粮太多之后的安全问题。

  “大当家,四当家,过几年真能打到咱们这里来吗?”刘管事压低了声音问道:“若真到了那一天,咱们只怕也守不住哇。”

  凤鸣寨和清风寨联手对付山匪恶霸都不是问题,但若流寇成了规模,或者来的是敌国的军队,那他们就是螳臂当车了。

  “此事你不必操心,我自会想办法。”周岸说。

  刘管事听他这么说便没再多问。

  季浮沉看着眼前的粮仓,心中暗自盘算了一番。以他目前激活的储物空间来看,至少能装下这粮仓里大半的粮食。后续只要他活着,每天积分都会不断增加,等到了下一季收割粮食的时候,他的空间肯定能翻好几倍。

  届时装下庄子里所有的粮食还绰绰有余。

  但最大的问题就是,他没办法明目张胆的做这件事。平日里他往空间里囤东西时,都是一点一点地囤,生怕别人看出端倪。系统有明文提示,不可让旁人知道系统的存在,否则容易引发混乱,导致书中的世界崩溃。

  所以季浮沉轻易不敢让人知道这件事,尤其是周岸,他是书里有名有姓的重要角色,若让他知道了此事,不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

  最好的办法就是,既不让周岸怀疑什么,又能想方设法把这些粮食储存到储物空间里。但这很难办到,周岸太聪明了,不会轻易接受他的忽悠。

  此事,他还得从长计议。

  从粮仓出来后,两人便去看了常驻在庄子里的弟兄。许久没见,他们一个个倒是都养得红光满面,一看就知道庄子里的伙食比山上要好。

  待看过弟兄们之后,季浮沉便说要带荣宝去后院看看,周岸和刘管事也跟在了后头。

  他们一进了后院,远远就看到了那条大黄狗。

  荣宝看到它后很是惊讶,开口唤道:“小黄?”

  小黄如今已经长大了,个头和大黄看上去差不了多少,而且颜色和模样也很相似。

  “这不是小黄,这是小黄和小馄饨的娘亲,名叫大黄。”季浮沉朝荣宝解释道。

  荣宝小心翼翼走到了大黄身边,却没有贸然伸手去摸它,只是歪着脑袋盯着它看了半晌,口中喃喃道:“娘亲?”

  “娘亲就是……”季浮沉想了想,竟是不知该如何朝他解释。

  荣宝虽然年纪小,但很聪明,季浮沉怕说错了话惹他伤心。

  “娘亲就是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周岸上前抱起荣宝,“大黄就是把小黄和小馄饨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狗。”

  荣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小声道:“荣宝……没有娘亲。”

  “荣宝当然有娘亲,只是你们分开了。”季浮沉说:“就像小黄、小馄饨也和大黄分开了。但是它们两个在凤鸣寨里,也会被我们照顾得很好,也能健健康康地长大,对不对?”

  “嗯。”荣宝点了点头,“还有……小狐狸。”

  “偷偷告诉你,我和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和我娘亲分开了,你看我现在多厉害?”周岸凑到荣宝耳边道:“荣宝一定也会长得高高大大的,将来就能保护我们了,好不好?”

  荣宝闻言眼底的黯然便散去了,他心想自己和小黄、小馄饨一定都能好好长大。

  不多时,午饭便好了。

  周岸让人把那几个弟兄都叫过来,众人一起用了饭。

  庄子里的伙食确实不错,季浮沉和荣宝都吃得直打嗝。周岸怕他们撑着难受,饭后特意带着两人在庄子附近转了转,帮他们消食。

  如今正是天短的时候,周岸带他们围着庄子绕了一圈,回来没多久天色就变暗了。

  荣宝从昨晚就兴奋地没睡好,今日白天又一直没合眼,回来的路上就趴在周岸肩膀上睡着了。回到庄子里之后,周岸便直接将他抱到了客房。

  季浮沉环顾了一下客房,问周岸:“刘管事不会又只准备了一间客房吧?”

  “哎呀,我忘了朝他解释了,他肯定是没预备多余的。”周岸说。

  “他好像还一直误会着我们的关系呢。”

  “此事赖我,也忘了朝你解释。”周岸道:“你可能不知道,刘管事此前一直催我成婚,自从误会了咱们俩的关系,他才消停了。我实在是被他催得烦了,这才没朝他解释。”

  季浮沉闻言不疑有他,甚至大度地道:“那就这样吧,不过是个称呼,也不打紧。”

  “行。”周岸强忍着笑意,又道:“我去跟他说,让他再准备一间屋子?”

  “他会不会觉得奇怪?”季浮沉道。

  “他怎么想倒是不打紧,就是……”周岸看了一眼睡熟的荣宝:“在寨子里咱们都是一起睡的,今晚贸然分开,只怕荣宝会不适应吧?”

  季浮沉一想也是,便道:“反正都习惯了,就这么睡吧。”

  “好嘞,我去问问刘管事什么时候开饭。”

  周岸出了房间,唇角的笑意便再也掩不住了。

  “大当家。”刘管事手里抱着个木盒匆忙过来,笑问:“大当家遇着什么事儿了,这么高兴。”

  “没什么,心情好。”周岸看向他,问道:“你来是找我有事?”

  “先前偶然认识了一个行商的,托他在京城带了些好东西,原本想着让大当家回去的时候带着,没想到今次夫人也跟着来了,就提前先给大当家的吧。”刘管事说着将手里的木盒递给了周岸。

  “什么东西?”周岸一脸好奇。

  “好东西,大当家一看便知。”

  刘管事说罢露出了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周岸抱着盒子进屋,打开一看才发觉这木盒里装了好几个小瓷罐。这东西不愧是从京城弄来的,一看就挺讲究,瓷罐上还画着花纹,像是有钱人家用的东西。

  他拿起一个瓷罐,打开盖子一看发觉里头装着的像是香膏,带着一股清香之气。

  “什么东西?”季浮沉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呀。”周岸伸手在罐中沾了一点出来,用手指轻轻一搓,“不知道干什么的,还挺滑。”

  季浮沉闻言很是好奇,也凑过来看了看。

  “你闻闻,还挺香的。”周岸将瓷罐凑到了他面前。

  季浮沉吸了吸鼻子,“嗯,确实挺香的。”

  他拿着那瓷罐琢磨了半晌,猜测道:“是不是防冻疮的香膏?”

  “有可能。”周岸搓了搓手指道:“就是有点太滑腻了,抹身上只怕会不舒服。”

  “瓷罐挺漂亮,回头可以摆着好看。”季浮沉说。

  “行,那就收了带回去吧。”周岸心道,这个刘管事什么时候也开始琢磨这种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了?真是浪费银子。